這3個人身穿在這個時期,很常見的無領章軍服,沒有帽徽的軍帽。
下面是深藍色褲子。
這種打扮是主流,無論走到哪裏都能見到一大把,沒什麽出奇之處。
但問題是他們腳上穿的是一雙很幹淨,反射着耗光的大頭皮鞋。
對于鄉鎮上的那些年輕人來說,他們心心念念的最大夢想,一個是能搞到一份工作,成此成爲端鐵飯碗的人。
第二個,就是能搞到一套像他們這樣子的軍裝。
哪怕搞不到正版的,高仿的也好啊!
可問題是,這些小年輕他們再敢想,也是不敢奢望能穿上這麽一雙大頭皮鞋的。
——那是軍官才有的待遇。
3人站起身,他們站的看似随意,但其實,其中是暗自隐藏着陣法的。
其中2人站在前面,一人略微靠前,一人負責看護沒有桌子那一面的側翼安全。
最後一人站在那2位同伴身後,随時提供支援、彌補空檔。
韓曉康依舊托舉着托盤,開口道,“同志,你們擋住我的路了。”
現在前面有3位彪形大漢攔住自己的去路。
身後那些看似在用餐的幾桌子人,其中有幾位已經測側過身子,表面上看他們好像是在看熱鬧一般,但其實他們的手,都暗暗搭在腰間.
而其他的人,則扭轉身體,各自面向人頭攢動的大廳不同的方向。
一個個的,臉上的神情已經開始變得嚴肅起來.
可能是在他們的風險評估當中,韓曉康不過是作爲一個吸引火力的尖兵而已。
如果真要是有什麽人欲意圖謀不軌的話,真正的殺招,肯定還在後面
“同志,你們擋住我的路了。”韓曉康又補了一句。
“這位同志,你可以另外找一個座位嗎?”旁邊有一位中年人站起來,但他的的身體,卻是沿着桌子之間的空隙,往後退了幾步。
似乎這個中年人知道自己的身手不好,生怕當了韓曉康的人質一樣。
在與韓曉康保持一定距離之後,中年人朝前面的飯桌開口道:“小劉,給這位同志騰個用餐位置。”
韓曉康身後不遠處的飯桌上,自然有人起身,“同志,我吃完了,你可以到我這裏來坐。”
“嗯既然前進受阻,學會退幾步,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識時務爲俊傑,韓曉康轉身,正準備去那邊落座。
正在此時。
那位長者開口了,“這位小同志,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你過來和我拼桌吧。”
靜默幾秒
韓曉康再度轉身,直接無視攔路虎,舉着托盤,就硬生生的從他們3人中間擠了過去.
放下食物。
韓曉康落座,說了一聲,“謝謝。”
長者緩緩擡起頭,微微一笑:“這些飯桌都是公用設施,進來的顧客都有權使用,所以談不上謝。”
“是的,叔說的對。”
韓曉康從谏如流,“不過我還是得對你說聲謝謝,隻不過,這是從出于基本禮貌方面的角度來說的。”
長者一怔,“小同志,最終的結果是你對我道了謝,至于你的出發點、和中間的心路曆程,這個,并不是我應該關心的吧?”
韓曉康點頭,“是的,叔說的對。”
“小夥子,如果你老是說這種車轱辘的話,那可就沒意思了”
“我車轱辘話?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實不相瞞,叔,我這風格都是從廣播裏學來的。”
聽韓曉康這麽一說。
長者臉上的神色,開始變得複雜起來,甚至有點陰沉。
一股寒意,頓時彌漫在這個小小的角落當中
讓人有一種,萬千性命頃刻之間,就會因他的一念之别,決定最終是生存還是毀滅?
這股寒意,很濃。
看不見、摸不着的無形壓力,甚至都讓韓曉康覺得自己的肩膀,都快扛不住了!
頭皮發麻,後背上的貼身背心已然被冷汗浸濕
片刻之後。
韓曉康感到自己周遭的壓強,驟然一松.
“小同志,你爲什麽選擇這種薄薄的馕餅?”長者一邊用羊湯泡馕餅,一邊漫不經心問了一句。
“因爲這種薄馕硬啊。”
韓曉康用馕餅卷羊排,吃的很香,“吃最硬的飯,最說硬的話然後”
“然後什麽?”
“然後挨最狠的收拾。”韓曉康咀嚼的聲音挺大,“這不,剛才我就差點挨上一頓毒打。”
長者沒說話。
而是冷冷的看着低頭在那裏狼吞虎咽的韓曉康。
眼神,鋒利如刀!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
長者眼中精光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靜,是甯和。
如同古井裏的水。
“小同志,既然你剛才選擇和别人硬怼,以至于差點吃大虧。那麽,你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嗎?”
韓曉康頭也不擡的回道,“要是讓我能重新選擇的話。
我會靜下心來,好好聽别人勸。
其實,剛才,我就應該坐在那位女同志的座位上,在不影響我享受美食的前提下,還能保持一團和氣,大家也能落個好心情。”
撸一串羊肉串。
韓曉康依舊低着頭,自顧自的叨叨,“而那位女同志因爲幫助了别人、同時别人也接受了她的好意。
那麽,想來她的心情,應該也會很愉悅,我也得到一個座位.這不就是雙赢嗎?
我幹嘛非得耍硬氣、非得不領情?
對那位女同志說句軟話,我身上又不會少塊肉,最終還能皆大歡喜,又何樂而不爲呢?”
韓曉康說話的時候,一直都低着頭,不敢與對方對視。
那是因爲對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逼人氣勢,實在是太駭人了!
說實話,
韓曉康别說這一輩子了,即便是上輩子混到了個正處級、也算是見過不少大老闆,大領導了。
但韓曉康還從來沒在誰身上,感受到過如此強大的氣場!
如今自己背上還涼飕飕的,渾身雞皮疙瘩,那是起了又散、散了又起。
心裏慌的一匹,加上極度心虛的韓曉康,哪敢擡頭去看對方?
長者嘴裏冷冷吐出幾個字:“你的話,有點多。”
随後桌子上的氣氛變冷了下來,一時,大家都沒話。
直到韓曉康已經幹完了2張馕餅,3根烤羊排,現在又扯過拉條子拌面,開始在那裏呼哧呼哧的吸溜面條。
“人老不以力爲能,小同志,我看你吃的蠻香的,其實我年輕的時候,吃飯的可比你猛多了,速度至少是你這10倍。”
長者卸去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無形威壓。
整個人恢複了敦厚老農民模樣,“可現在,老咯!吃飯的速度,已經比以前慢了不少。”
“喏,你吃吧。”
長者推推他面前的老虎菜、烤烤魚,“咱們合起來吃,還能吃的香些。”
在韓曉康和這位長者說話的時候,旁邊離得最近的兩桌子人,其中也有人,一直在留意着這邊。
如今那位長者的舉動,直接把他們搞得面面相觑:這是啥情況?
長者把菜推到韓曉康面前,“吃,我看小同志你吃的蠻香,咱們幹脆合夥一起吃。”
“不。”
随着韓曉康這個“不”字一出口,旁邊那幾桌客人,頓時如同石雕一樣,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刹那間,仿佛空氣都靜止了
長者靜默片刻,随後微微一笑,“說說。”
韓曉康低聲道,“我隻吃自己該吃的飯,别人的飯再香,那也是别人的。
一個人要是吃慣了别人的、占慣了這種便宜的話,時間長了,隻會養懶漢。”
長者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呵呵.小同志,你确定知道你自己,剛才究竟在說什麽嗎?”
韓曉康心慌的厲害。
但也隻能硬着頭皮、故作輕松的開口道:“沒啊,我就是随口說說而已。”
“小同志,說說我們爲什麽不能合在一起吃飯?”
歎口氣,韓曉康打算豁出去了,索性把事情說完整。
但自己接下來将要說的内容,可能别人聽不懂,但是眼前這位長者、包括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他們怎麽會不懂呢?
隻是自己将要說的内容,其實挺敏感的,不适合讓第三人知道。
于是韓曉康伸出手,拿過那位長者面前的紙和鋼筆,在上面寫道:
【花有百樣紅,人與人不同。
比如張三能力差,又不會過日子,老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所以他家裏就沒多少糧食。
李四勤儉節約,家裏存糧多。
以至于兩個人當中,有一個飽一頓餓一頓的;另外一個細水長流,家裏雖說吃的不太好,但是總不會挨餓。”
“隻是李四和張三,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家族長輩,德高望重、一言九鼎那種。】
擡起頭。
韓曉康終于敢正面面對對方了。
隻見對面的長者低着頭,正在仔細看紙條上的内容:
【這位長輩認爲:這張三李四這兩個人,他們不但是鄉裏相親的,而且還沾親帶故,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相互幫襯一下也沒啥。
所以長輩決定讓張三,以後就跟着李四一起吃,不分彼此.”
韓曉康問,“這樣做,一頓兩頓可以,一天兩天也沒事,但時間長了呢?會怎樣?】
長者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隻是淡淡吐出一個字,“繼續。”
“我話太多了。”韓曉康扒拉完最後一點面條,拍拍肚子,“叔,您吃着,我恐怕得走了。”
“嗯?”長者沒多話,而是用鼻音表示:不同意韓曉康離開。
與此同時,一股讓人快要窒息的強大壓力,再度将韓曉康籠罩起來.
讓人忍不住後背挺直、整個身體發僵,瞬間就動彈不得!
這個真還不是吹牛。
一念可決定萬千人生死前程的頂級大佬,人家确實是有那種攝人心魄的超強氣場。
就好比在秦始皇,漢武大帝這些大能面前,蒼生皆如蝼蟻,即便那些蝼蟻拼盡全力,能抵擋得住人家呼出來的一口氣嗎?
扛不住,根本扛不住.
沒辦法,
韓曉康隻能筆走龍蛇,繼續往下寫:
【時時間長了,誰也不甘心吃虧,那那就隻能比誰更會偷懶、誰更更會敗敗家了.”韓曉康這還是第一次,說話的時候,因爲自己受到了強大的壓迫感,而變得磕磕巴巴起來。】
長者奪過紙筆,在上面寫了一句【小同志,你是不是太低估了李四的覺悟?】
韓曉康拉過紙筆,在紙條上回道【叔,有沒有一種可能,您是不是太高估了人性?】
長者死死盯着韓曉康,搞的韓曉康後背上的冷汗逆流成河。
長者寫【如果讓張三和李四他們一起幹活,然後共享他們的勞動成果,這樣不就好了嗎?】
韓曉康回【叔,五個指頭不一樣長,人的觀念不同,能力有大小之分。其中有些人不是沒能力往好幹,但他慣會偷奸耍滑,一輩子就喜歡占便宜。】
韓曉康麻着膽子寫,【更何況,有些人他天生能力就弱,悟性也差。
再加上後天,他又還不願意付出比别人更加倍的辛苦,來彌補他自己的先天不足對于這種人,難道别人真的願意,一輩子無怨無悔的幫他?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除了他的親生爹娘之外,恐怕沒有那麽偉大的人.因爲,别人并不欠他什麽。
咱們老家不是有句老話說嗎,雞都不生蛋,人多出懶漢非得把外人擰到一塊兒幹活、吃飯,不鬧矛盾才怪呢。】
長者緩緩起身。
一股更加可怖的無形壓力,将韓曉康壓在凳子上,動彈不了分毫。
隻見對方伸出巨掌,一把扣住韓曉康的手腕。
血脈受制,一股鑽心般的疼痛直沖腦門!
長者五指發力,但神色依舊很平靜,“受誰指使?”
“沒,沒啊。”韓曉康冷汗淋漓,“真真沒有.”
對方的氣場,實在是太強大了!
自诩上輩子見多識廣、說話做事都底氣十足的韓曉康,此時真的是沒有半點的反抗能力。
說實話,哪怕此時韓曉康運起意念使,用瞬移技能逃走,其實心裏也沒多少把握能成功。
而且,即便逃掉了又怎樣?
隻怕從此任憑天下之大,也再無韓曉康的立錐之地;哪怕跑到天涯海角,那也是惶惶不可終日.
正在此時!
烤馕坑那邊,傳來一陣陣争吵,“你做東西,顧客掏錢買,這很公平對不對?那你這位同志,爲什麽就不賣呢?是在故意刁難我嗎?”
“沒有的事嘛,你一個人不能買太多,你都買走了,别人吃什麽?”
“我的錢是假的,還是我的糧票不真?一句話,你到底賣不賣?!”
“不行的同志,我這裏嘛,每天就這麽多馕,就這麽多烤肉,你們吃了嘛,飽飽的,都能順順利利上路。”
“你踏馬咒誰呢?誰上路?!”
“我是說嘛,你們吃飽飽,好快快上路.”
“泥馬!狗曰的,你還敢咒老子?想挨揍是不是?”
有了那邊的吵鬧之聲打岔。
長者這才緩緩收起能直插心靈、洞悉一個人靈魂深處的銳利眼神,将韓曉康放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