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封閉式,用竹子穿插而成的格栅圍起來的包廂裏面,傳來劉合作壓着嗓門的聲音,“隻不過這些家夥,都是些遊離在池塘底層的物種,即便是有肉,那也是極其有限。
就像泥螺與大草魚之間的差異,泥螺有肉,它又能有幾兩?而且那殼還厚的很,誰會輕易把裏面的鮮肉給露出來?”
韓曉康聽的直皺眉:這個劉合作所說的話,裏面肯定隐藏着某些信息,不過他說的太過隐晦,讓人很是不好猜。
另一個女聲響起,“自古以來鹽都地區,盛産井鹽以前那些鹽商巨賈,雖說談不上富可敵國,可哪一個不是家财萬貫?
如今表面上看,他們有可能都被清理幹淨了,但肯定有依靠大鹽商發财的家夥,如同依附在大樹上的藤,他們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的,在這些人當中,總該有一些幸存下來的漏網之魚吧?”
劉合作的聲音再度響起。
“僥幸逃過一劫的家夥,有,肯定是有的。不過這些老賊,那都是些萬年王八,滑溜的很。”
劉合作開口道,“你也不想想,在舊時期,從不顯山從不露水的這些家夥,不但要躲避土匪棒老二的敲詐勒索,要躲開會道門的盤剝。
稅吏、耍槍杆子的,還有那些棄陣而逃的遊兵散勇、隐形巨寇.他們哪個是好相與的?”
“與這些家夥,與方方面面的人物鬥智鬥勇一輩子,個個都比山溝裏的老狐狸還要狡滑。
等到四九的時候,其中大部分人逃的逃,死的死,跑的跑。
剩下少部分,那些已經隐藏起來的富商,個個滑溜的比泥鳅還泥鳅.你讓我上哪聯系他們去?”
“再說了!”
“其中還有一些家夥,他們的家都不知道被翻了多少回了。
地磚底下藏大頭、木柱掏空塞黃辣丁.這些藏錢的法子,都是腦殼發卡的家夥才能幹的出來的事,人家工作隊一翻一個準!”
聽到這裏,韓曉康隐隐約約有點猜出來了:包廂裏面談論的事情,多半是見不得光的事。
而且似乎和“小黃魚”有關.
隻聽劉合作歎口氣,“這就好比用篦子捋虱子,你來我去的,已經篩了這麽多回了,能夠幸存下來的家夥,那藏的才叫個深!
别指望啦,你收不到貨的.有一些以前的中字号,他們的小日子雖說還過得去,可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黃辣丁。
至于說富字輩的,其中有一部分人,他們家裏都估計是攢着有點,可以架不住後來誰?”
劉合作忽地提高音量,“誰在外面?是侯三麽?”
“是我.”
韓曉康出現在包廂門口,“劉同志,我正在到處找您呢?”
包廂之中背對着天井方向,坐着一位渾身黑衣黑褲的女子,隻是她的頭上戴着一頂草帽,而且帽檐壓的特别的低。
讓人實在是看不清楚,這個女子到底長個什麽模樣?
隻不過從她的體型上來看,應該也是一位和周敏個子差不多,同樣也是那種小巧玲珑型的年輕姑娘。
而在姑娘的對面,則是半躺在竹椅上,把一隻腳鞋搭在竹椅靠背上、先前還是一副悠哉遊哉、嘴裏滔滔不絕的劉合作。
等到他察覺到包廂外面有人之時,劉合作忽地将搭在扶手上的那隻腳縮回來,滿是戒備的看着韓曉康,“你找我做什麽?”
“喏,我這裏有一張上好的黑熊皮,實在是找不到門道脫手。”
韓曉康放下背簍,把裹成一卷的黑熊皮展示給劉合作看,“這不,我聽說你的門路廣,所以就想來請你幫個忙。”
劉合作瞟一眼黑熊皮,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喜怒。
而是仰起脖子朝包廂外面喊,“侯三兒,你個吃人飯,不管人事的家夥去哪了?”
“來了來了!”
韓曉康背後鑽出來一個腰間圍着圍裙、手拎大茶壺,頭戴八手籃色低配軍帽的瘦小漢子,“哥,您這是茶喝的不對味兒麽?我可是給哥您,沖的一盞龍都香茗.至少7窨制成,沒敢糊弄您啊。”
劉合作擺擺手,滿臉不耐煩的問,“我不是給你交代過了嗎?此包廂門口不可過人.老子正相親着呢,哪能讓别人來打攪?
照這麽發展下去,等老子結婚的時候,新婚洞房之夜,你豈不會放任别人過來聽牆根兒?”
背對着外面坐在竹椅上的那位黑衣姑娘,此時雙肩微微一緊!
直覺告訴韓曉康:眼前這個女子和劉合作之間,根本就沒有半點男女方面的東西。
劉合作剛才對侯三講的那些,全是扯淡.
聽到劉合作找着由頭來收拾自己,侯三隻得難堪一笑,“這對不住哥老倌您嘞,剛才我有點内急,所以就”
“下不爲例,要不然老子不抽你的筋,也要扒了你的皮!”
劉合作瞪眼,“快滾出去燒你的開水吧,照個門兒都照不好,要你幹啥?”
侯三唯唯諾諾應了一聲,自去忙活。
“這張黑熊皮品相不錯,正是黑熊貼秋膘、皮毛油光水滑的時候打到的。”
劉合作伸手捏了捏那張黑熊皮,随後擡起頭來望着韓曉康,“看得出來殺熊之人,是個經驗極爲老道的獵戶。
下槍部位正中腦門,盡量不破壞皮草的完整性,而且後期剝皮、保養皮毛,那也是做的相當出色的。
韓曉康,我怎麽感覺這張黑熊皮,不是你的?”
韓曉康笑笑,“好想幹你們這一行的,有一條規矩,那就是‘不問出處,莫盤來路’,劉同志,您就直說,這張熊皮你要不要吧?”
“可以要。”
劉合作說的不鹹不淡、不冷不熱,“不知你是想買斷,還是打算請經紀?”
他嘴裏所說的“買斷”,是指韓曉康開個價,然後劉合作開始砍價兩個人直截了當的一個賣、另一個人買。
至于說劉合作把這張黑熊皮買過去了之後,他倒手能賣多少錢?這就和韓曉康沒有半點關系了。
但如果是“請經紀”的話。
那就是說劉合作隻負責把韓曉康,帶到可以賣掉這張熊皮的地方,或者是介紹一個願意買這張熊皮的人過來。
在這個過程當中,
劉合作隻會給韓曉康提供一個比較中肯的價格建議,同時也擔保這次交易可以安全進行。
無論最後賣了多少錢,韓曉康需要按照一定的比例,向劉合作付一筆報酬。
“請經紀吧。”
韓曉康裝作略一思索,随後開口道,“不知劉同志,你什麽時候方便?”
劉合作想了想,随後瞟一眼那位黑衣女子,這才悠悠回道,“明天,明天我可以去縣城裏替你找找買家。
不過那些買家都去的很早,所以今天下午,我們需要坐5:20那趟班車去縣城,然後明天一早和别人見面。”
今天下午就得動身去縣城?
韓曉康想了想,點頭答應下來。
“你先别答應的那麽快。”
劉合作問,“你身上帶的手續齊全嗎?”
韓曉康回道,“齊了。”
“怎麽可能?”
劉合作不信,“你身上雖說有《獵戶證》,可以讓你在整個富順縣境内自由移動。
但你不要忘了,咱們這次去縣城還要住招待所、甚至還需要到飯館裏去吃飯。韓曉康你身上沒有介紹信、沒有糧票的話,是攣不成這些事的。”
劉合作他本身就是一個亦黑亦白的人物。
有了他在,什麽招待所需要大隊開具的介紹信,吃飯需要糧票.韓曉康不信劉合作搞不定這些破事。
别忘了鴿子市場是幹嘛的?
在鴿子市場裏要想買點糧票,又不是買不到。
至于說住宿的時候,需要大隊或者是單位開的介紹信身爲城狐社鼠的劉合作。
他要是連這種問題都解決不了的話,不要說他自個兒丢不起那個人。
就連韓曉康都替他臉紅簡直就是在侮辱“城狐社鼠”這四個字!
但劉合作偏偏要拿這個事情來說事,那就說明這家夥并不想在韓曉康面前展示他的活動能量。
不過,這樣也好!
這從側面也能證明劉合作做事情,考慮的确實比較周詳、行事很謹慎。
隻因爲自己和劉合作之間互相談不上了解,更沒有什麽交情。
如果他表現的過于熱情,動不動就喜歡拍着胸脯說,“你要是沒有出行證明的話沒事,有我呢!
沒糧票?
小意思,你隻要掏點錢,我這裏有的是糧票!”
如果劉合作,動不動就喜歡逞能,喜歡展示他的能耐的話,反倒還說明這家夥沒多少真本事,頂大就是個半瓶水響叮當.
韓曉康順着劉合作開口道,“介紹信這些事情你不用擔心,我一會就回生産大隊,去找幹部幫忙開上一張。
至于說糧票.因爲你也知道的,我們獵戶會到處走動,所以我早就買了一些《富順縣糧票》放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劉合作點頭,“那就好,你抓緊時間去開介紹信吧,下午5:00左右,我們在汽車站碰頭.可不敢耽誤時間啊,今天下午就最後一趟車,錯過了的話就得等明天了。”
别過劉合作,韓曉康先是在回家的路上,順道去了了一趟“振興區辦釀酒廠”,打算找找那位傳說中的“爛酒鬼”廠長,試試能不能從他手上,用新糧換舊糧?
結果那個渾身酒味、說話總是大舌頭的糟老頭子,牛皮的不是一般的二!
老家夥頂着一個紅彤彤的酒糟,醉眼惺忪的,死活也不同意韓曉康用新糧食,同酒廠裏面換舊糧的事情.
其實釀酒,用新糧食釀出來的酒的品質,絕對會更好。
原本是雙方互利互惠的事情,可這個糟老頭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就是不松口!
氣的韓曉康都有一種從肩膀上摘下步槍,當場送他兩粒花生米的沖動了!
“别和這個老東西計較。”
這個釀酒廠以前的掌櫃,也就是現在酒廠的技術員,同時也是韓曉康同學的爹,最後還是他出面,把韓曉康給拉開了,“這個老東西仗着他上個戰場,受過傷、資格老,區上才把他給塞到酒廠裏面來,好讓他混吃等死。”
“啊呸!這東西純粹啥也不懂,還什麽事都要摻和一下。”
幹瘦漢子顯然對自家廠長,也是極度的不滿:“老東西叫李平,他的婆娘也叫李萍,所以我們平常都叫他日/本人,小韓同學呀,你也别跟他計較了,這老家夥是出了名的油鹽不進。
如果你想換個3,50斤糧食,到時候你悄悄的來找我,我趁着老家夥喝醉了的時候,從庫房裏給你把陳糧換出來就是了。”
韓曉康苦笑一聲,“叔啊,要是換個3,50斤,我還何苦來這裏?随便找兩個生産隊的飼養事,估計都能把這件事給辦了。”
漢子顯然吃了一驚,“3,50斤糧食都不止?小韓同學,你到底打算換多少啊?”
韓曉康搖搖頭,“具體多少現在我也說不準,不過肯定是越多越好,說不定還上1000斤都有可能。”
漢子想了想,最後隻能無奈苦笑,“對于我們一個釀酒廠來說,3,5000斤糧食,還是沒什麽問題的。可問題是隻要有這個李平廠長在,這事啊,基本上就沒戲。”
聽對方這麽一說,韓曉康也是心頭一緊:看來解決不了事情,就隻能先解決李平這個人了。
但要想把釀酒廠廠長李平給解決掉,這件事情說難,倒也不是特别難。
但說容易,肯定也不容易。
隻能等到機緣巧合之後,才能對這個頑冥不化的老家夥下黑手了。
離開釀酒廠,此時正值中午。
韓曉康站在路上,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往哪去?
要說回振興街道吧,自己又沒個落腳之處,連中午想打個盹兒都找不到地方。
可要是回家去一趟吧,其實也沒什麽事幹,家裏的茅草屋已經蓋好了,喜的自家老娘天天在屋子裏轉悠,收拾一下這裏,打掃打掃那裏。
就連桌椅闆凳擺放的位置,老娘都得反反複複的挪來挪去,是不不管放在哪,她心裏都不是特别滿意。
老娘總覺得可能換一個地方,重新擺放一番,效果會更好的。
頂着烈日趕到紅星生産隊,整個村子裏都靜悄悄的,雞不叫狗不吠,所有的社員們都在家裏面睡大覺。
驕陽似火,隻有煩人的蟬鳴聲陣陣,叫的人心生煩躁。
韓曉康到了三嫂子家,那婆娘正在午休,悄悄喊她起來開了門。
三嫂子隻穿着一件男士背心,懸吊吊的,下面是一條很寬松的花大褲衩,從側面的空隙看過去,若隐若現。
看起來越發誘人.實在是讓人火大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