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揍了的人,他們家裏的七大姑八大姨,婆姨,女子全都哭哭啼啼的湧到區公所來告狀。
這就使得區公所,連正常的辦公秩序都受到了影響。
事情鬧到這個份上,不處理劉合作肯定是不行的。
通常區上處理這種事情,會選擇遵從大多數人的意見,不管對與錯,最終鐵定會拿劉合作來開刀。
不過即便如此,區上其實也開除不了劉合作進入了裏面的人,隻要不嚴重違反x紀國法,真的是很難開除的,光是說一堆流程都難搞。
糧食關系變化,‘姓正’級别調整,人事檔案提調哪一樣都需要層層審核,層層審批。
所以區公所其實隻是打算把給與劉合作嚴厲批評、記過處分,然後降級使用
但劉合作的脾氣确實是大!
他撂下一句:與其天天讓老子寫檢讨,天天去給别人登門道歉當孫子,那老子幹脆就不幹了!
不在區公所裏上班,老子以後就是個平民老百姓了,誰還敢來咬老子不成?
結果這就使得劉合作一怒之下,成了整個振興區、乃至于整個富順縣,第一位敢自己砸自己鐵飯碗的人。
這一砸,那就砸的可徹底了。
劉合作此舉和後世的“停薪留職”,純粹就是兩碼事情不得不說他是真牛皮啊!
“其實,我們大家夥兒暗地裏,都替他有點不值。”
講述完了劉合作的過去,林文良幽幽一笑,“曉康啊,聽老哥一句勸,你如果是因爲需要去鴿子市場上買點糧食,或者是賣一些獵物,平常和劉合作這個人呢,保持一個點頭之交就好。”
“但你如果想在仕途上有所進步,想要和區工所的幹部們走的近一些的話,那你平常就得和劉合作,保持一些距離了。”
看得出來,林文良此時是真心在提點自己,“他那種性格的人,愛憎太過于分明,不善于控制他自己的情緒。
曉康你要知道,幹我們這種工作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太過于情緒化。
無論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是怎麽認爲的,始終都要和上級保持一緻,這才是最最關鍵、也是必須要具備的最基本的品質.你明白了嗎?”
韓曉康點頭,表示自己能夠理解。
林文良微微一笑,上班的電鈴聲已經響起,他也得開始處理一些公事,所以林文良也不再多說什麽。
其實按照林文良的理解:他覺得韓曉康對于這些東西,可能也就是個似懂非懂。
估計是懂得一點,但因爲不是體制中人,所以林文良覺得韓曉康,理解的不是那麽深刻。
其實後世都已經混到了處級的韓曉康,又怎麽可能不理解其中的奧妙?
當一個人的地位上升到一定層次的時候,他的眼光和普通人必然不一樣。
看任何問題的時候,無論是着眼點還是切入點,都會發生由“點”到“面”,甚至是發展到“具有全局觀念”的這種轉變。
謝過林文良,韓曉康起身告辭。
剛剛走到門口,身後傳來林文良的聲音,“哦,我還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武裝部的王永強,現在正和一個叫做付紅英的姑娘處對象。”
“據說,這個姑娘和你是同學?”
林文良滿臉八卦,“前兩天王永強還在我面前抱怨,說他現在這個對象,以前和你談過?”
這個算什麽破事兒?
搞得韓曉康哭笑不得,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要說自己點頭承認的話,其實自己的前身,和那位叫付紅英的姑娘之間什麽都沒有。
頂大也就是摸了摸小手、隔着襯衣捏了一回小青棗什麽的,除此之外,連毛都沒撈到一根!
要是自己承認和付紅英談過,因此而被王永強給記恨上了,那自己豈不是當了一個大大的冤種?
可要是不承認吧.
既然那個王永強已經這樣說了,自己要是又來個死不認賬,那豈不是顯得很窩囊、感覺是個軟蛋慫包?
想了想,
韓曉康隻能苦笑一聲,“勉強算是吧其實也沒怎麽談。大家都是新念書的娃娃,那時候,能懂個屁呀?”
看樣子,林文良已經打定主意抱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态,開始扇風,“這可未必,要知道在舊時期,那些夫妻多早就結婚了?
不需要撈毛,等它慢慢長.哈哈哈,曉康啊曉康,以後你的麻煩大了!王永強這家夥心眼不大的,比螞蟻大還小.估計你找他買獵槍子彈的時候,這家夥絕對會刁難你一把。”
買步槍子彈?
我買它個毛線!豐巢櫃裏存的子彈,多的用都用不完。
見韓曉康擺出一副渾然不懼的樣子,生怕事情鬧得不夠熱鬧的林文良又補充了一句,“以後啊,我勸你還是少來區公所這裏轉悠當心王永強那家夥,哪天和你約架!”
“不怕,和别人動手我沒把握,但要收拾他的話,估計就一隻左手都夠了。”
韓曉康扭頭就走,“隻怕他打輸了之後,又哭哭啼啼的跑到區上去找領導告狀,說我毆打公家人。”
“那倒不至于,私下裏約架,怎麽可能幹得出這種事情呢?又不是學生娃娃,又慫又愛玩兒,打輸了就回家去找家長。”
林文良的聲音遠遠傳來,“哪天你們約架的時候,到底是在哪個小樹林?記得叫上我啊我,我給你們當裁判.哈哈哈!”
沒理會林文良的惡趣味。
韓曉康跑到收購站那邊,剛好看見周敏從收購站裏出來,正站在屋檐下等自己。
“曉康,看來在區上賣這些東西不行啊,收購站目前暫停收購熊皮。”
周敏噘嘴,“要不,我們去縣裏看看?在這個小地方除了收購站,另外恐怕很難找得到人,願意買這麽金貴的東西。”
去縣城?
韓曉康開口道,“去一趟縣城不容易,一來一去最少得兩天時間。要是中間有什麽變故,稍稍耽擱一下,最少也得三四天時間。”
“山裏現在隻有阿菊和吳小傑,另外就是你弟弟周健.人手有點少,讓人實在是不太放心。”
韓曉康掏出半斤糖票,外加30塊錢給周敏,“要不把這些東西,先送到你舅舅家?你娘那邊該買藥的給人家買藥,該買點滋補品,那你也别舍不得花錢。
而且你去的時候啊,最好給你舅媽、還有你舅媽家的孩子都買點東西,人多理不怪,畢竟以後你娘還要長住别人家,可不能透支了那點親戚情份。”
周敏點點頭,把一張翹嘴噘的老高。
其實她心裏非常希望跟着韓曉康一起,去縣城開開眼界。
自打幾年前,周敏跟着他的舅舅進過一次富順縣城逛過一回,再後來就沒去過那麽大的城市了。
但周敏考慮到這麽跑一趟,确實很誤事。而且她自家娘生病這麽久了,确實也應該回去看一看、順帶給舅舅送點生活費。
人親财不親。
隻怕時間拖得長了,周敏的舅舅哪怕不說啥,舅娘那邊估計不一定能容忍家裏多添了一張吃飯的嘴。
接過錢、糖票。
周敏把裝着熊皮的背簍替韓曉康背上,倆人約定三天後,在這裏碰面,然後好一起進山。
别過周敏,韓曉康跑到餐飲服務找錢胖子結賬。
現在和錢胖子合作慣了,結賬的時候錢胖子倒是非常痛快,不存在任何的問題。
這次賣岩羊的得款121元3毛。
那3毛零錢,錢胖子沒給,韓曉康也不問畢竟現在大家也是熟人了,也就用不着那麽斤斤計較。
更何況時不時的,韓曉康還能在前胖子的門市上,讓他請自己吃上兩根油條啥的。
等到收好錢。
胖子笑道,“一剛開始的時候,我還覺得你年紀輕輕的,咋能湊的夠房買房子的錢?
如今看來,用不了賣幾回野羊野狼,你小子就能湊夠買房子的款項了還别說,你個家夥,天生就是吃打獵這碗飯的,有本事!”
“全靠領導提攜。”
韓曉康把錢放好,随後開口問對方,“領導,今天鴿子市場不開市,你知不知道劉合作會在哪裏呆着?”
錢胖子笑道,“他那個家夥閑不住,振興區的鴿子市場不開市,劉合作就會跑到臨近的區鄉,去另外的鴿子市場幫忙。
畢竟,那家夥對于反私隊的活動規律,那是摸的一清二楚。
什麽時候要開一場重要的會議,隻要在會議召開前幾天,必定有一個區鄉的鴿子市場,又該重點的整頓一下下劉合作那家夥,他對這些門兒清!”
韓曉康皺眉,“去了其它的區鄉幫忙?這整個富順縣那麽多區、10幾個鄉,這讓我上哪去找他?”
“怎麽,你找劉合作有很當緊的事?”
錢胖子觀察力不錯,瞟見韓曉康背簍裏的熊皮,随後開口道,“我剛才隻是說劉合作有可能,跑去别的區鄉鴿子市場幫忙,好賺點外快。
隻不過這種事情也不一定,有一些區、和鄉上的鴿子市場規模太小,沒多大個油水撈,所以有些時候劉合作他也懶得去了。”
韓曉康苦笑一聲,“領導,你能不能說話的時候,别這樣大喘氣啊?可是把人的胃口吊起來,又狠狠的砸下去”
錢胖子一瞪眼,“我隻是說,有可能!劉合作那家夥平常最喜歡去‘利群’茶館裏厮混,與以前的小掌櫃、會道門的幫衆閑谝、吹牛皮。”
劉合作他家,以前相當于是在六扇門裏混口飯吃。
老話說捕快自帶三分匪氣。
這家夥自然也是亦正亦邪,黑和白都得結交、平常得通過和三教九流的人物喝茶吹牛,以獲取某些有用的信息。
謝過錢胖子,韓曉康又連忙跑到“利群茶館”。
巴蜀的茶館,無論在哪個地方都多如牛毛。
如今喝茶看戲,吹牛皮,被看作是對農工農業建設毫無益處的東西,以至于那些兜裏有錢的舊時期的小作坊主,小掌櫃也不敢太過張揚的到茶館裏去消遣。
而生産隊的那些社員們呢,如今多半囊中羞澀,他們舍不得去消費。
以至于現在振興街道上的茶館急劇減少,最後被收歸國營之後,就隻剩下這一家利群茶館了。
等到韓曉康來到茶館裏。
隻見偌大一個大廳之中,隻有幾張桌子上,坐着幾位稀稀拉拉的茶客。
這些人有的閉目養神,不言不語。
有的叼着一根長長的旱煙杆,卻半天也不吧嗒一口,也不知道他的思緒究竟飄到買個雞腳旮旯裏去了。
也有三五成群的茶客,在那裏閑聊過去的事情
如今的茶館裏,早就沒有了往日的喧嚣與熱鬧。像以前那些說評書的、拉二胡的、唱上一段川戲,好讓衆茶客紛紛慷慨解囊打賞的藝人,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隻因爲這些江湖藝人,
其中技藝比較過精湛、而且他本人也願意接受收編的,早又被區和縣裏的文化館,給吸收進單位去了。
從此他們的身份就從以前的下三流,一躍而成了拿鐵飯碗的公家人。
有了這份旱澇保收的補貼和工資,又還有了“表演藝術家”這個高大上的身份。
又有誰還樂意跑到大衆茶館,這種下裏巴人紮堆、魚龍混雜的地方來表演節目呢?
韓曉康進門,茶館裏的夥計和掌櫃隻是懶洋洋的瞟了一眼,也不出聲招呼。
畢竟現在的茶館是國營的,裏面的夥計和掌櫃,他們也是拿死工資的人,所以就完全沒了以前那種,低眉順眼伺候人的心思.
“同志,請問劉合作同志,他在不在你們茶館?”
韓曉康走到櫃台前,客客氣氣問茶館負責人,“我找他有點事。”
老掌櫃瞟一眼韓曉康肩膀上的騎步槍,不鹹不淡的開口問,“獵戶?”
韓曉康點點頭。
獵戶的身份,多半也要比普普通通的生産隊社員要高幾分.沒辦法,地位還能低于生産隊的社員的人,恐怕就隻有盲流,和那些打野齋的人了。
看在韓曉康背着槍,而且衣着光鮮,小夥子模樣、氣質還挺出衆的份上。
茶館負責人懶懶的伸出手,往大堂後面的天井一指,“高台,春雷房。”
茶館前面的大廳裏,那些竹椅子木桌子區域,被通通稱爲普座。
而在後面天井周圍更爲安靜,更爲優雅一些的區域,則被叫做高台。
隻不過這種類似于雅座的高台,以前的房間名字還比較有文藝氣息,通常不是被稱爲“春蘭”,就是被叫爲“秋菊廳”。
好家夥,如今倒好!
喝個清茶的場所,不是被叫做“春雷”,就是被稱爲“雲水怒”,要麽就是“風雲激”.
整的人好似喝了二斤苞谷酒下去一般,渾身熱血沸騰、激情燃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