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都督府内。
蘇澤并沒有關心徐州的戰事,河南的戰局已經安定了,徐州城防堅固,如果連山東明軍的進攻都擋不住,那徐州的鐵路就白修了。
河南有陳以勤的投降,各種接管工作也很順利,陳以勤的态度非常恭順,連兒子陳于陛都送到了南京來了。
西南剿匪戰事也沒什麽值得關注的,雖然整個雲貴發生了很多叛亂,但是都不成規模,根本沒能連成一片,其中規模最大的楊烈之亂,就連州城都沒能攻陷,被熊況帶兵迅速平定。
這一次西南的叛亂如同一場沒能燒起來的野火,剛剛點燃火星就被一腳踏滅了。
前世曆史時間線上,播州之亂的初期也是這樣,之所以造成那麽大的叛亂,還是因爲明廷反應太慢,處置不力,才讓這些叛亂連成一片,最後造成了系統性的崩潰。
如今的情況完全不同,東南的軍隊都是當今世界上最能打的軍隊之一,楊烈這些西南土司裝備落後整整一個時代。
而東南官員反應迅速,新委派的官吏又都在緩解地方上矛盾,普通百姓能夠活下去,誰願意追随楊烈這種野心家叛亂啊。
西南的叛亂也很快平定,這些參與叛亂的部族被執行改土歸流,大一點的又被拆散遷居,反倒是讓東南處理民族問題的地方官們抱怨,爲什麽這些造反的土司不再多一些。
蘇澤看的信,是達觀從歐陸寄回來的,不過從寫信的日子來看,已經是四個月之前的信件了。
達觀介紹了自己前往歐陸後遇到的事情,以及在尼德蘭和奧蘭治親王交往的過程,接着說起了尼德蘭和西班牙的戰争。
西班牙自然不能失去尼德蘭這個重要的錢袋子,西班牙國王立刻開始了血腥鎮壓。
達觀在信件中寫道:
“尼德蘭的港口被焚毀,商船被西班牙的艦隊包圍,西班牙的雇傭軍進入尼德蘭的領土,除了奧蘭治親王之外,其餘的貴族和商人都想要對西班牙國王屈服了。”
果然不出意外,這就是封建貴族的軟弱性。
歐陸的封建制度非常頑固,蘇澤給達觀的回信中寫道:
“這就是封建土地貴族的軟弱性,他們特權存在的基礎就是土地,一旦有人能夠奪走他們的土地,他們就會很快屈服,絕對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但是這些國王并沒有意識到,土地貴族是他們統治的延伸,在這些封建貴族的統治性搖搖欲墜的時候,國王的權威也在下墜。”
“歐陸并沒有和東方一樣建立一套科層制的官僚體系,所以國王的權利依然需要貴族來展現。
王權與教權,貴族和王權,三方已經彼此博弈了上千年,可是三方都沒有意識到,一個新的力量正在産生。”
“不過尼德蘭的貴族中已經出現了這種力量,不依賴于傳統土地制度,依靠城市工坊而獲得财富的貴族,他們比封建土地貴族更關注這個世界,他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土地,還有暢通的市場和與之配套的經濟政策,這些才是尼德蘭反抗西班牙戰争的内因。”
蘇澤繼續看着達觀的信件,他在信中繼續說到:
“屬下跳出了宗教視角,從地緣政治的角度觀察歐陸形勢,果然看清楚了很多事情。比如爲什麽法蘭西要支持新教,在這一次尼德蘭的反天主教運動中相當積極,還收留了不少尼德蘭的異教貴族,正如您所預見的,法蘭西正在掙脫宗教上的束縛,更多的從民族國家的立場上進行他們的外交政策。”
“屬下向奧蘭治親王講述了您的觀點,奧蘭治親王驚歎于您能洞悉千裏之外的歐陸局勢,真的是一位奧古斯都式的偉大政治家!”
“奧蘭治親王請求我在信件中表達對您的敬意,他已經和法蘭西宮廷取得了聯系,并得到了法蘭西王室的部分支持。”
“您對歐陸的局勢判斷完全正确,崛起中的英倫同樣也和西班牙有激烈的沖突,聽說他們在稱之爲新大陸的地區開展了貿易競争,爲了和占據了先機的西班牙人競争,年輕的英格蘭女王甚至給海盜頒發私掠證,允許他們搶奪他國的船隻,襲擊西班牙人在新大陸修建的港口。”
“我也向奧蘭治親王建議,和英格蘭那位女王取得了聯系,也取得了一些口頭上的支持。”
“隻是屬下還是不那麽樂觀,尼德蘭在歐陸隻是彈丸小國,西班牙是歐陸頂尖的強國,擁有強大的陸軍和龐大的艦隊,廣袤的土地和海外殖民地,在火器上雖然落後于我們中原,但是在歐陸也是領先的。”、
“就算是得到了英倫和法蘭西的支持,在兩國都明确表示不會正面介入戰争的情況下,如何能和西班牙對抗?”
“這樣的叛亂放在東方,不到一年就會被平定。”
蘇澤提起筆,給達觀回信道:
“用東方的視角來看待西方的王國,自然會有這樣的疑惑。西方的國王并沒有鋪設到地方的文官體系,西班牙國王在尼德蘭的統治,也需要依靠本地的貴族。”
“尼德蘭雖然是西班牙國王的領地,但是西班牙國王能做的就是向尼德蘭派出包稅吏和宗教裁判所,而無法直接委任尼德蘭的地方官員。”
“歐陸的一些龐大帝國,也是通過一系列的聯姻和繼承獲得的領土,而維系這個帝國的,隻是國王身上的繼承法理。”
“腓力二世首先是西班牙的國王,其次才是尼德蘭的統治者,對他而言更加重要的是西班牙的利益。”
“一旦鎮壓尼德蘭的支出超過統治尼德蘭的收入,戰争就會緩和下來,而當損失遠遠大于收入的時候,西班牙國内也會提出抗議,西班牙人不會願意支持國王統治尼德蘭的野心而破産。”
“西班牙國王也不願意用重金打造的西班牙軍隊,陷入到尼德蘭普通人組成的反抗軍戰争中,這樣的損失也是西班牙國王無法承擔的。”
“不過以上也隻是我對于歐陸局勢的理性判斷,而君主制的特點就是君主不一定從王國的理性角度出發思考問題,這也是君主制度會被時代埋葬的原因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