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憲成,和現在的湯顯祖同歲,都是十六歲就從殘酷的科舉考試中殺出來的天才。
在蘇澤穿越前的曆史時間線上,顧憲成就是明史研究領域繞不開的人物。
雖然顧憲成最終做到了吏部考功主事,累官至吏部員外郎,這并不是一個特别大的職務。
但是他被罷官之後回鄉創立的東林書院,那可是赫赫有名。
顧憲成在這座書院講學議政,培養出影響明末局勢的重要力量——東林黨。
不過此時的顧憲成,隻是一名鑽研東南新學,将蘇澤視作偶像的年輕讀書人。
看到本次科舉的第二名,臨江湯顯祖,蘇澤又是面色古怪。
當年蘇澤在福建揚名的時候,文抄的就是湯顯祖的成名作品《牡丹亭》。
當時蘇澤還心中想着日後見到湯顯祖,要将他收爲弟子。
如今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收了湯顯祖爲徒了,畢竟東南開科取士,這些進士名義上都可以算是他這個大都督的學生。
蘇澤不由的感慨,能夠在曆史上留下姓名的都不是普通人。
而能夠在史書中占據重要位置的,更是人中之龍。
顧憲成和湯顯祖這樣的人,在哪裏都會出頭。
想明白了這一點,蘇澤倒是淡定了一些,既然是人才又願意參加東南舉辦的科舉,那他們就是願意爲東南效力了。
蘇澤突然和唐太宗産生了強烈的共鳴,有了一種“天下人才盡入吾彀”的豪情。
看完了内閣排出的前一百名,蘇澤确認了這些卷子确實都有真才實學,就批準了本次科舉的最後榜單。
湯顯祖從科舉考場出來之後,就一直被同鄉的考生拉着在南京赴宴。
雖然這一次東南首次科舉的進士人數已經遠超往年了,但是今年足足有一萬多考生齊聚在南京,中進士的概率還是太低了。
很多人明知道自己水平不夠,依然要來南京趕考,一方面是爲了見一見東南第一次科舉的卷子,感受一下科舉的氛圍。
另外一方面就是爲了結交人脈,互通有無。
湯顯祖年輕又有才氣,但是他爲人卻很低調,并不喜歡參加這種宴會。
相比之下,顧憲成就高調多了。
他不僅僅熱衷于出席各種宴會,還經常在宴會上鍵政,暢談天下局勢,更快就在南京打起了名聲。
顧憲成仿照當年徐渭等人結社的“越中十友”,也搞出了一個“吳中八友”,也在南直隸打出了名号。
等到放榜的時候,湯顯祖并沒有和同鄉一起,而是孤身一人前往貢院看榜。
而顧憲成則在好友的簇擁下,擠到了貢院廣場最中央的位置。
“中了!恭喜顧兄高中本科狀元!”
張榜第一個名字就是顧憲成,就連一向恃才傲物的他也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沒看錯之後,天大的喜悅包圍了他。
雖說東南科舉改革,前一百名的甲等進士說起來都沒有區别。
但狀元這個名号,在日後進入官場的時候,也是非常亮眼的資曆。
衆人聽說顧憲成中了狀元,紛紛向他道賀,廣場中央更加的熱鬧。
擠在角落中的湯顯祖,也看到自己的名字就在顧憲成下方。
當他看到被衆人團團圍住的顧憲成,連忙壓下自己内心的喜悅,小心翼翼的離開了貢院廣場。
十六歲高中狀元,顧憲成風光一時無二,他一面派人向家中報喜,卻謝絕了全部的宴請,閉門謝客。
湯顯祖高中榜眼的消息,也在江西同鄉口中傳開了,湯顯祖同樣低調,謝絕了同鄉的宴請。
第二日,禮部的官員登門,召集四百名新科進士去考試院報道。
接下來是蘇澤在舉行制憲會議的水晶宮設宴,所有内閣重臣都出席了宴會,對新科進士們做了勉勵講話。
唯一讓顧憲成遺憾的是,三鼎甲跨馬遊街的儀式取消了,他作爲狀元也隻是和蘇澤交談了兩句,蘇澤親切的叮囑顧憲成繼續學習,早日通過觀政結束後的選調考試。
而湯顯祖卻很高興不用騎馬遊街了,蘇澤對于湯顯祖也非常熱情,詢問了他不少生活上的事情,還鼓勵他在閑暇的時候可以嘗試寫寫戲劇。
湯顯祖有些疑惑,他家教極嚴,一直都在埋頭讀書,雖然接觸過蘇澤所寫的戲劇,但是他也隻是私下模仿蘇澤的戲曲,寫過一些練筆之作,從沒有對外發表過,大都督又是怎麽知道的?
蘇澤勉勵湯顯祖的時候被臨江同鄉們見到,衆人還以爲湯顯祖有什麽佳作被蘇澤讀過,紛紛要湯顯祖将寫的戲文拿出來品鑒。
湯顯祖無奈的應下來,衆多同鄉這才放過了他。
等到宴會結束,第二天衆多新科進士們就被領到了吏部,這時候大家就到了分道揚镳的時候了。
昨天的宴會上,大家都是天之驕子,新科進士,都沉浸在科舉中試的喜悅之中。
今天衆人當中,隻有前一百名的甲等進士能夠留在南京,後三百名的乙等就要離開南京,前往各地方上觀政去了。
顧憲成雖然年輕,但是他是新科狀元,情商又很高,很快就和同科們混成了一片。
禮部負責的官員姓孔,據說是衢州南孔家族這一代的嫡孫,如今是禮部負責禮儀的奉禮郎。
這位孔奉郎帶着衆人進入吏部大門,原本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新科進士們紛紛肅穆起來。
吏部掌管官員任免和升遷調動,是理所當然的七部之首,衆多新科進士的未來可能就掌握在吏部一名小小的堂官手裏,大家自然都緊張起來。
孔奉郎微微一笑,帶着衆人跨過第一道門,來到了職方司的大堂。
“這是職方司,負責的是地方官員的檔案,應該是“所有”吧乙等進士的檔案都已經送過來了,乙等進士們都留在這裏,接下來職方司的官員會指導你們如何填報觀政衙門的志願。”
站在第一排的顧憲成悄悄對身邊同樣年輕的湯顯祖說道:
“榜眼郎,我聽說這一次選官用的自主填報志願和調劑分配結合的辦法。”
畢竟關系到自己的前途,湯顯祖也來了興趣,他問道:
“還請狀元公賜教。”
顧憲成交友廣泛,昨天他閉門謝客,就是打聽新科進士選官規則去了。
他已經提前打聽到了這一次新科進士選官的方法,他也樂意賣這個同樣年輕的榜眼好處,于是說道:
“所謂自主填報志願,就是吏部将所有可以觀政的崗位都列出來,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意向,填報想要去的崗位。”
湯顯祖疑惑的問道:“那好的地方自然人人都願意去,差的地方自然沒人願意去,不可能所有人都留在富庶的地方當官吧?”
顧憲成說道:“這是當然,每一個崗位需要的人數都是有限的,如果填報的人數過多,那就按照錄取名次從前選擇,排名靠後的就要落選了。”
湯顯祖暗道殘酷,果然科舉還是要看排名的,科場排名高的就能優先選擇,科舉排名靠後的豈不是隻能去偏遠地區爲官了?
顧憲成說道:“不過每個人都能填報三個志願,如果好好研究,未嘗不能選到自己心儀的職位。”
湯顯祖問道:“那請問狀元公,如果三個志願全部都落選怎麽辦?”
顧憲成說道:“那就是調劑了,如果三個志願全部落選,那就隻能接受吏部的安排了。”
顧憲成對着湯顯祖說道:“不過這和我們沒什麽關系,你我都是能選到自己心儀的崗位的。”
湯顯祖也點點頭,他是今科的榜眼,也就是說今天選官的新科進士中,隻有顧憲成擁有比他更優先的選擇權。
孔奉郎帶着甲等進士繼續向吏部深處走去,很快又來到了一座庭院中。
“這裏就是文選司了,所有在京官員的檔案都存在此處,你們的檔案也都送過來了。”
“接下來是文選司的官員會告訴你們如何填報志願。”
說完這些,孔奉郎就和衆人辭别,一名年輕的吏部官員走了出來。
這個圓臉的吏部官員姓林,穿着五品的官袍。
但是能在吏部文選司任職,肯定不是普通人,衆人紛紛向這位林文選行禮。
果然和顧憲成說的一樣,甲等進士也按照自主填報志願和調劑分配結合的選官方法,來決定衆人觀政的衙門。
接着有吏部的吏員拿出一張大大的榜單,張貼在了告示牌上。
林文選說道:“這是本次甲等進士可以選擇觀政的部門,後面的數字就是可以觀政的人數,每個人可以填報三個志願,若是全部落選就隻能聽從吏部安排了。”
“大家有半天的時間選擇,午餐前我會再回到這裏,然後在都察院禦史的監督下,當場公布各位的去向。”
等到林文選離開,在場的新科進士們互相看了看,此時大家從同科同年,變成了選官的競争對手,現場氣氛微妙的發生了變化。
唯一輕松的自然是科舉名次靠前的進士們了,他們科舉名次靠前,隻要不和前面的人撞車,基本上都能選中自己心儀的崗位。
而科舉名次靠後的隻恨自己在考試的時候沒有好好發揮,現在選官都要看别人的臉色。
最尴尬的還是甲等靠後幾名的進士,他們如果滑落到一百名後,就可以在乙等進士中優先選官了,也不知道最後留在京師選到一個邊緣部門到底好不好。
顧憲成主動張羅參謀起同科研究選官去向,他是本科的狀元,早就已經決定了自己的去向。
這會兒給同年們參謀,也是爲了擴大自己的影響力,提高在同年中的聲望。
顧憲成也早就選擇好了自己的去向,那就是留在吏部文選司觀政。
吏部文選司,是負責地方官員考評升遷的重要部門,可以說是吏部的最要害部門。
因爲想要做吏部的工作,所以顧憲成才積極的結交同年。
湯顯祖看着長長的職位名單,卻陷入到了糾結中。
湯顯祖生性冷淡,不願意和人交往,人人都趨之若鹜的吏部他并不想去。
他本身對财稅之事也不感興趣,戶部自然也不願意選了。
湯顯祖也不想要從軍,陸軍部和水師部自然也不會選擇。
他對于刑名司法也不感興趣,那剩下的就是禮部、工部和刑部了。
雖然甲等進士們可以選擇的京師衙門還有五寺和兩監,但是七部明顯在五寺兩監之上,衆人都隻是将它們作爲二選或者三選的備選職位。
這時候已經幫着同年參謀完畢的顧憲成湊到了湯顯祖的身邊。
“榜眼郎,你想去哪個衙門?”
看着密密麻麻的崗位,湯顯祖也有些挑花了眼,他摸着頭說道:
“我也不太清楚。”
顧憲成說道:“那就讓我給你參謀一二?”
湯顯祖點點頭,顧憲成說道:
“首選當然是吏部和戶部了,榜眼郎考慮嗎?”
湯顯祖搖了搖頭,顧憲成情商很高的沒有再勸,而是繼續說道:
“大都督也肯定了榜眼郎的才學,去禮部也是一個好選擇。”
“禮部第一的部門自然是考試院了,這是負責我們東南各項考試的重要部門,我們本次科舉的出題和閱卷也都是考試院負責的。”
湯顯祖想了想,也覺得考試院不适合他,又搖了搖頭。
“新聞出版署呢?負責全東南報刊的審定,以及版權保護工作。”
湯顯祖又搖頭。
“學政署呢?負責整個東南的學校和學官。”
湯顯祖還是搖頭。
這下子顧憲成也撓頭了。
“工部呢?榜眼郎考慮嗎?”
湯顯祖腦子也很亂,他點頭說道:“工部也可以考慮。”
顧憲成低聲說說道:“那我推薦榜眼郎去這個新成立的部門,聽說這可是大都督親自籌建的部門。”
蘇澤是湯顯祖的偶像,聽到這裏湯顯祖也來了興趣:“還請狀元公賜教。”
“工部鐵路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