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徐文壁,在大明的一衆勳貴中,算是相對靠譜的一個了。
在蘇澤穿越前的曆史時間線上,他就是萬曆朝的班首重臣,主要工作是幫着萬曆代祭山川日月列祖列宗,整日在這些陵廟之間忙碌着。
祭祀本來就是一件複雜的事情,徐文壁在萬曆年當了那麽多年大祭司也沒出過差錯,在勳貴中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如今的定國公徐文壁,雖然不是明廷的大祭司,但是已經勳貴中資曆靠前的了。
成國公朱希忠本來是勳貴第一,是徐文壁父親老定國公一輩的人物,也帶過兵打過仗。
但是朱希忠在追随上皇西狩的時候,太原兵變的時候被憤怒的士兵們打死了。
朱希忠一死,老一輩的勳貴基本上都站錯隊伍跟着上皇,死的死散的散。
年輕一代的勳貴中,也就隻有徐文壁還算是能用的。
徐文壁在“勸說”上皇回銮京師中立下了功勞,也得到了隆慶皇帝的信任。
三十多歲的徐文壁挂帥出征,自然是志得意滿,不過這位新軍大臣的水平,其實也就是一般般。
徐文壁之前的兩個職位,紅盔将軍是負責内廷禁衛的禁衛統領,紅盔将軍是布置在皇帝身邊的最後精銳,一般都是勳貴子弟擔任,身穿紅色盔甲,所以叫做紅盔軍。
到了明代中後期,紅盔軍已經是内廷儀仗禮儀軍隊了,根本沒有作戰能力。
護送上皇西狩的前半段,大軍都是成國公朱希忠帶領的。
等到太原兵變之後,大部分的禁軍都留在太原或者返回了京師,上皇隻帶着部分親信逃往西安,這時候徐文壁才開始真正的統領軍隊。
徐文壁的優點就是中規中矩,如果将他認爲是軍事上的奇才,那也未免太高看他了。
除此之外,徐文壁勳貴子弟的作風也很明顯。
比如輕縱家奴,包庇手下,作風奢靡,喜歡排場。
這些若是安定的時候,倒是也不要緊,這樣的勳貴已經算是勳貴中的乖寶寶了,大部分勳貴,比如徐文壁的親戚,魏國公徐鵬舉那樣的貨色,讓他們統領大軍鐵定要吃空饷貪出兵變來。
隻可惜現在是戰時,山東戰場馬上就能驗證這位定國公的成色了。
在徐文壁進入山東以後,他并沒有加快速度趕往前線,卻一路上走走停停,接受山東官員的迎接款待。
就這樣徐文壁走走停停,半月才到了山東前線。
王本固帶領三鎮軍官拜見徐文壁,徐文壁卻将其他中層軍官全部攔在了門外,隻見了王本固和新軍三鎮的主官。
對于徐文壁倨傲的态度,三鎮新軍的中低級軍官都非常不滿。
要知道王本固雖然是文官,一向用軍紀統兵,對待中高級軍官不假顔色。
但是平日裏也會去軍營巡視,拉攏低層的軍官。
徐文壁作爲新任主将,竟然第一次軍議連中下層軍官都不見,這種倨傲的态度實在讓人寒心。
王本固和三鎮的統制官出來,臉色都非常的難看。
衆将領圍上去,王本固隻是重新擠出笑容說道:“徐統領讓大家各司其職,做好大戰準備。”
可是衆人圍上去詢問要如何作戰。
王本固立刻闆起臉訓斥,隻是讓軍中備戰。
第一鎮第二協的協長李如松,是李成梁的兒子。
等到他返回營帳,見到了從京師趕回來的李如彘。
“爹怎麽說?”
李如彘連忙将李成梁的話一五一十的傳達,李如松在李如彘的伺候下解下盔甲說道:
“徐文壁不足爲慮,爹說的沒錯,隻要将王本固擠走,我們就可以掌控三鎮精銳了。”
李如松雖然年輕,但是靠着李成梁的人脈,他在三鎮中相當吃得開。
三鎮統制官都是李成梁的老下屬和學生,中低層軍官也都是在京師武備學校中聽過李成梁的課的,加上李如松在軍中拉攏人心,這些中低層軍官很快聚集在他身邊。
王本固回到自己的軍營裏,心中也非常憤懑。
剛剛徐文壁召集他們開會,總共就說了一件事。
朝廷要求三鎮新軍出動,攻打東南取得一定的戰果。
王本固連忙詢問徐文壁,到底要怎麽打,要打成什麽樣規模,後勤補給給多少,賞錢多少這些具體問題的時候。
徐文壁又擺出他新軍大臣的官威,完全不管這些具體細節,隻是傳達朝廷的命令。
接着徐文壁又擺出一副威嚴的樣子,要求三鎮必須盡快出兵取得戰果,要不然他這個新軍大臣也保不住衆人的職位了。
王本固和三鎮的主官面面相觑,還想要繼續追問,徐文壁就宣布散會了。
回到營帳中王本固越想越氣,徐文壁這個新軍大臣等于是甩手掌櫃,一概不問,一上任就對着衆人來一個下馬威。
身爲文官,王本固對這一套可是太熟悉不過了。
上頭交辦一件事情,不具體制定辦事的流程,也不給經費,就是讓你做。
這事情隻要是做成了,那自然是上官的功勞。
若是事情做不成,那也不是上官的責任。
徐文壁這個新上任的新軍大臣,才到山東就給王本固玩這一套?
作戰?拿什麽作戰?敵情不清楚,到底攻打哪裏也不确定,糧草供應還沒跟上,拿什麽和東南打?
王本固冷笑一聲,既然徐文壁要這麽玩,那他也是下有對策。
既然自己已經不是這支軍隊的主将了,你上面耍無賴,那下面就擺爛好了。
王本固幹脆向徐文壁使用了文官最擅長的技能——躺平。
無論徐文壁怎麽詢問,王本固都說對東南的行動正在籌劃中,一會兒借口軍心不振,一會兒借口糧草不齊,一會兒借口說軍中疫病橫行,反正就是在邊境一動不動,始終不向南推進半步。
而知道了内情的李如松大喜,本來李如松還打算想辦法挑撥徐文壁和王本固的關系,卻沒想到自己還沒出手,兩人就鬥成了這個樣子?
李如松立刻串聯三鎮新軍的中低層軍官,也跟着配合王本固玩起了拖延戰術。
就這樣,十月初徐文壁到任,十月下旬三鎮明廷新軍依然寸步未進,明廷再次坐不住了。
皇帝親自派遣太監到軍中,向徐文壁詢問爲什麽還沒進軍,這下子徐文壁也繃不住了。
徐文壁從繁華的濟州城中前往軍營,再次召開王本固等高層開會。
這一次徐文壁的态度就不是倨傲了,而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态度。
“本部堂早已經敦促爾等進軍,爲何拖延至今?”
徐文壁穿上祖傳的铠甲,身邊都是足甲的紅盔護衛,聲勢上倒是非常唬人。
可是王本部和三鎮統制官也不吃他這一套,王本固說道:
“軍心未齊,戰略未定,如何進軍還要請徐部堂示下。”
王本固性格剛直,自然也不慣着徐文壁,直接說道。
徐文壁惱怒的看着王本固,王本固又看回去,氣氛更加僵了。
徐文壁一拍桌案說道:“還不是爾等畏戰!我要向朝廷參奏你!”
王本固更怒了,自己帶兵好歹是矜矜業業,徐文壁到任山東之後,不顧大軍在前線,直接躲在濟州城内,連軍營都不巡視。
王本固幹脆也将自己的統制官印扔在地上說道:
“不用徐部堂彈劾,本官自會辭官!辭官之前本官也會将徐部堂到任山東的所作所爲公之于衆!”
王本固也是驢脾氣上來了。
原本山東三巨頭,山東巡撫韓楫和山東總督陳以勤,都被朝廷撤職,派來徐文壁統兵作戰,是朝廷要統一軍政命令,盡快讓新軍出征。
在這種時候,王本固和徐文壁起了沖突,明廷肯定是支持徐文壁不會支持自己的。
王本固幹脆也不想着上奏彈劾徐文壁了,而是準備直接向報紙投稿,将徐文壁所作所爲公之于衆。
自從高拱開始新務之後,北方除了《皇明新報》之外,也出現了很多公辦和私人辦的報紙。
王本固随着胡宗憲打過倭寇,眼看着大明一日一日的爛下去。
王本固反正準備辭官了,自然也不介意撕破臉,他将徐文壁到任後的所作所爲投到報紙上,抨擊徐文壁不懂軍事胡亂指揮,隻管個人享樂不管新軍将士死活。
王本固挂印而去,徐文壁這下子被朝廷催的坐不住了,他隻好再次召集新軍協以上的軍官開會,商議如何進軍。
李如松坐在軍官中,第一次見到這位新到任的新軍大臣。
徐文壁還是穿着那副銀色盔甲,李如松卻頗爲不屑,這種盔甲看似威猛,實際上在戰場上毫無用處,反而是敵方的标靶。
明廷的新軍也是新軍,不得不說李成梁也是個有能力的。
在痛心研究了東南新軍的火器之後,李成梁在京師武備學堂的課程中已經明确的指出,在火器時代厚重的铠甲已經毫無用處。
并不是說铠甲已經擋不住火槍了,如今東南最先的火槍,依然會被重甲擋住。
但是笨重的重甲步兵,根本沒辦法和機動性強的東南火槍方陣作戰,更不要說對方還有炮了。
在火炮面前,重甲步兵就是活靶子。
那騎兵呢?
遼陽鐵騎的戰敗,已經說明了結果。
所以明廷新軍幾乎是照搬了東南的軍制,以火槍手爲主體,配合一部分火炮部隊。
不過李成梁也是研究出一種新的兵種,這是以擅長騎馬射箭的九邊精銳騎兵爲基礎,組建的一支使用短铳火槍的騎兵部隊。
這支騎兵被命名爲翼騎兵,專門負責偵查和突擊,隻不過這種騎兵用的短铳造價高昂,三鎮也隻有兩個協翼騎兵。
李如松所在的第一鎮第二協,就是一支翼騎兵的部隊。
徐文壁穿着這套銀色铠甲,就知道他根本不懂新軍作戰,明廷竟然派遣這種人來擔任一軍統帥,簡直就是兒戲。
和李如松一樣,很多協長在親眼見過徐文壁之後,也堅定了要保存自身實力的想法。
和徐文壁對比之下,王本固都算是知兵的了。
徐文壁也知道這時候不能再拖了,他隻能親自宣布自己的進軍計劃。
等到徐文壁宣布了自己的計劃之後,衆将士鴉雀無聲。
“怎麽,本部堂的計劃怎麽樣?”
李如松用看傻瓜的目光看着徐文壁,這家夥果然是草包啊,竟然想出如此“睿智”的計劃。
徐文壁的計劃不是沿着運河攻打沛縣,也不是從泗水南下攻打徐州城,而是兩路并進,分兵攻打這兩座城市!
李如松看着自己的長官,第一鎮統制官孫亭芝硬着頭皮說道:
“徐部堂,萬萬不可啊。”
“東南賊精銳,又擅守城,我軍合兵一處尚且還有勝算,若是分兵被各個擊破,那可就是大敗了!”
有了起了頭,其餘諸将自然也跟着附合,一時之間整個議事堂都是反對的聲音。
徐文壁皺起眉頭,自己好不容易想起來的戰略,竟然遭到衆将反對,他不悅的說道:
“我看爾等就是畏懼東南賊,不肯出戰!”
徐文壁直接拂袖而去,留着議事堂中衆将面面相觑,也隻能各自散去。
第一鎮統制官孫亭芝返回自己的軍營,忽然聽到手下李如松求見。
孫亭芝原來是宣府的一名千戶,也是被李成梁提拔推薦才成爲第一鎮統制官,對于李成梁非常尊重。
他雖然不算是李成梁最嫡系的遼西圈子,但一直都對李如松非常照顧。
“少将軍。”
雖然孫亭芝是李如松的上司,但是他稱呼李成梁爲老将軍,自然稱呼李如松爲少将軍。
“統制,咱們三鎮新軍再被徐文壁那個草包折騰下去,怕是要精銳盡喪了!”
李如松清楚孫亭芝是武将,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
“哎!可是朝廷軍令。”
李如松說道:“我有一計,統制您看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