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黃書吏換上普通百姓的衣服,帶領一群民夫将糧食運到了梁山泊邊上。
“快,把車放下!”
民夫們立刻将運送糧食的車放下,黃書吏帶領衆人退後到樹林中,不一會兒從梁山上下來一群人。
木下藤吉郎帶領着整編的流民圍上來,将這些運糧的車推上梁山。
木下環視一圈,看到了藏在樹林中的黃書吏,他揮揮手,一個五花大綁的中年人被牽了出來。
黃書吏立刻認出來,這人就是上次阮家村被俘的尤縣尉。
“滾吧!”
木下藤吉郎跳起來,一腳踹在尤縣尉的屁股上,将他踹了出去。
尤縣尉一個踉跄,穩住身體後立刻向着樹林方向跑了過去。
梁山衆人哈哈大笑,黃書吏等到尤縣尉跑近了,連忙從樹林裏沖出來接應。
“三老爺,您受苦了!”
黃書吏連忙抽出匕首,割開了尤縣尉身上的繩索。
尤縣尉驚魂未定的看着黃書吏。
“阮班首呢?”
尤縣尉這才咬牙切齒的說道:“那厮投了賊寇了!”
衆人大驚失色,黃書吏左右張望,果然沒看到阮班首,也不敢久留立刻帶着尤縣尉離去。
梁山上,李舜臣對着五花大綁的衙役頭目阮勇說道:
“今日已經将尤縣尉放了回去,你知道爲什麽不放你嗎?”
阮勇身上綁着繃帶,他手臂上的槍傷還沒痊愈,他雖然被捆着,卻昂着頭說道:
“呸!想讓我從賊!沒門!”
李舜臣并不惱火,而是說道:“你心心念念的知縣大老爺,舍不得出錢贖你,所以隻能先将尤縣尉放回去了。”
阮勇冷哼一聲說道:“你這賊子,還想要離間計?當俺沒看過《水浒傳》?”
李舜臣笑着說道:“既然看過《水浒傳》,你應該知道盧俊義是怎麽上梁山的吧?”
“我知道你和那尤縣尉一向不和,這次放他回去,總要有人承擔戰敗的責任,你覺得你還有的選嗎?”
阮勇一驚,他看向李舜臣年輕的臉龐,猛然問道:
“你絕對不是普通賊寇!你也不是山東口音,你到底是哪裏人?”
李舜臣卻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吩咐手下将他押入監牢。
“大當家的,一部分糧食留作糧種,剩餘的糧食已經分下去了。”
木下藤吉郎推門進來,李舜臣無奈的說道:“老穆,早就讓你别喊大當家了,難不成我們還真的要在這梁山上當流寇啊。”
木下藤吉郎頭發已經留起來了,穿上漢人的衣服已經分不出是倭人的樣子。
他的漢語也十分熟練,雖然還不能讀寫,但是已經能正常交流了。
木下藤吉郎也給自己起了一個中文名字——穆夏,如今整個梁山都稱呼他爲穆二當家的。
木下笑着說道:“當梁山好漢不也挺好的?”
李舜臣無奈的歎氣:“要不是珲城縣的這批糧食,我們在山上就要餓死了,可現在慕名而來的流民越來越多,這點糧食也撐不到秋天。”
木下藤吉郎笑着說道:“大當家的怕不是忘了,梁山可是五縣交界,咱們可是有五隻肥羊可以宰的。”
李舜臣還是皺眉說道:“怕就怕有人上報濟州城,我們這點兵馬,可擋不住明廷的三鎮新軍。”
木下藤吉郎再次露出滑稽的笑容:“那你是太不了解這幫蟲豸了,他們可不會報告濟州城的。”
“上次那個黃書吏來帶話,說願意再奉上一批糧食,讓我們去東阿縣看看,他說東阿富庶,可比珲城縣強多了。”
李舜臣展開眉頭說道:“看來那位蔡知縣,最恨的就是東阿縣令啊。”
“哈哈哈!”
兩人紛紛笑出聲來。
京師,紫禁城中。
司禮監的馮保正在查看内閣送來的奏章。
隆慶帝剛剛登基的時候,也許是權力欲望高漲,又或者是作出勤政的樣子,所有的奏章都是親自批示的。
可是每天都被堆積如山的奏章折磨了一陣子後,隆慶帝很快就和他的父皇一樣,将大部分奏章丢給了司禮監。
掌握了批紅的權力,馮保開始還很興奮。
但是自從和黃錦交談過後,馮保就變得内斂了很多,他每天都會認真批紅,然後将他覺得重要的奏章挑選出來,簡要的彙報給皇帝。
隆慶帝對馮保更加的滿意,反而将更多的權力賦予他。
而馮保也不敢居功,依然在宮中低調做人,這一切都讓皇帝很滿意。
今天看到這份從内閣遞過來的奏章,馮保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朱筆。
這份奏章就是山東巡撫韓楫的《請開礦稅疏》。
高拱不敢擅專,請求皇帝聖裁,其餘内閣大臣也沒有附屬意見,這在隆慶朝的題本中是很少見的。
高拱這個工作狂,幾乎對所有的奏章都會作出批示,馮保能夠協助隆慶處理這麽多的奏章,都和這位勤勞的閣老離不開關系。
但是看到這份請開礦稅的奏疏,馮保的内心思考起來。
從黃錦那邊得到“真傳”之後,馮保越來越學會站在皇帝的角度思考問題。
這份奏疏遞上去,内閣輔臣都沒有簽署意見,那皇帝肯定會詢問自己的意見。
那什麽樣的回答才會讓皇帝滿意呢?
準奏,命令工部去探明銀礦,讓戶部派遣礦監安排開礦?
馮保搖頭,如果真的開了礦稅,言官聞到味道還會沖上來上奏,又會攪得皇帝不得安甯。
大明的士大夫,對于加稅是非常敏感的。
就算是開礦,也等于是加征礦稅,這不被噴才怪呢?
這段時間皇帝已經被張居正張閣老被彈劾的事情鬧的焦頭爛額,如果再開礦稅,那肯定要被言官沖麻了。
而且這礦稅入的是戶部的庫房,皇帝又沒有好處,還增加了麻煩。
馮保又翻開一本題本,這是工部所奏,給清遠伯李炜老爹重修墳墓的額奏章,高拱長長的反對意見列在奏章後面。
馮保捏了額頭,内閣不肯出錢,清遠伯又要鬧起來,皇帝又不得安甯了。
皇上也不容易啊,給老丈人撥款重修祖墳,連這點要求内閣大臣都要反對。
這幫内閣大臣也太小氣了!
要不是内庫沒錢,皇帝也不用受這份罪!
等等!
馮保突然福至心靈,他立刻想到了能讓皇帝滿意的最好辦法!
想到這裏,馮保立刻夾着兩份奏章,急匆匆的向着隆慶皇帝的寝宮而去。
隆慶皇帝最近的心情也不太好。
宮裏向戶部要的香燭錢,雖然戶部給了,但是高拱送上來一份長長的勸谏奏章。
隆慶皇帝很不高興,如今宮裏的開支,還不如上皇在位時候的一半,而現在上皇回銮,吃穿用度也都是皇帝的标準的,這麽看來自己已經非常節約了。
父皇在位的時候,又是修建大工,又是修道,又是滿世界搜羅龍涎香和珍寶,那些内閣大臣也沒有說什麽,怎麽自己當皇帝,宮裏用點香燭都要向戶部讨飯?
馮保帶着兩份奏章求見,隆慶帝的心情很是不好,但是馮保這時候求見肯定都是大事,等到馮保進來看到皇帝的臉色,頭更加低了。
“是通政司又送來什麽緊要奏章了嗎?”
馮保低下頭說道:“皇爺,您給清遠伯一萬兩銀子修祖墳的事情,被内閣否了。”
隆慶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自己給老丈人撐面子,讓工部撥款給他修祖墳光宗耀祖,卻又被内閣否了。
隆慶皇帝臉色通紅,但是他的性格軟弱,生了一會兒悶氣也就不說話了。
馮保敏銳的捕捉到了皇帝的情緒,他又将山東巡撫韓楫的《請開礦稅疏》送上去,對着皇帝說道:
“皇爺,這是山東巡撫上的奏章,請求朝廷在山東開礦。”
剛剛被掃了興,皇帝的脾氣也就上來了,他本來準備消極抵抗否了這份奏章,卻聽到馮保說道:
“皇爺,仆臣以爲,宮裏用度不足,都是内庫空虛所緻的。”
馮保看到皇帝沒有說話,他繼續說道:
“上皇在位的時候,内庫的銀兩都是足足的,遇到宮裏操辦大典儀,戶部還要經常給内庫錢。”
“皇爺爲了國事,将内庫銀兩貼給戶部,自己卻沒銀子用了。”
隆慶帝臉色陰晴不定,他剛繼位的時候爲了革除上皇時期的弊端,在文官忽悠下将内庫交了出去。
這才導緻了宮裏要增加香燭錢,都要向戶部打報告要錢。
雖然這些宮裏的日常用度,戶部不可能不給,但是每一次都會被高拱抓着狠狠教育一番。
馮保确實說的沒錯,如果自己還有内庫,别說給清遠伯一萬兩修祖墳,就是給他十萬兩修祖墳,工部也沒辦法阻止。
馮保繼續說道:“皇爺,以仆臣之見,這礦是要開的,但是不能讓戶部和工部去開,而是應該讓宮裏人去開。”
隆慶皇帝心動了。
他明白了馮保的意思,就是讓宮裏派遣礦監,到山東主持開礦。
既然是宮裏的人去主持,那開礦後的收入自然都入了皇帝私人腰包。
那以後自己花錢,内閣和外朝也就不能多說什麽了。
不過隆慶還是性格軟,他遲疑了一下說道:“這麽做,群臣不會反對嗎?特别是内閣?”
馮保看到皇帝心動了,繼續加碼說道:
“天生地養的,都是上天賜予陛下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山東發現銀礦,都是上天賜予陛下的,理應當由陛下開采。”
“而各地礦監由宮内人擔任,這也是慣例了,武宗皇帝派過,上皇也派過。”
有了祖宗之法來撐腰,隆慶帝終于下了決心,他對着馮保說道:
“取朱筆來,朕要向山東派遣礦監。”
“這派遣的人選,就交給你了,一定要讓穩重的人去,千萬不能爲禍地方。”
馮保掩飾住狂喜的心情,立刻低頭說道:“遵旨,陛下。”
從皇帝寝宮出來,馮保終于體會到了權力的感覺。
自己學習黃錦的方法,揣摩皇帝的意思,拿到了這份權力。
宮裏人都知道,選派礦監到地方上是肥差,皇帝将這個差事交給自己決定,馮保在宮裏就有了地位。
那些太監們就算是這次争不上這個位置,日後也要孝敬自己,努力正确下一次的機會。
這就是權力嗎?
馮保加快腳步,他要立刻将這個消息散出去,讓宮裏人知道自己的本事!
等到皇帝這份朱批奏章發還到了内閣,果然引起了文官的集體反對。
高拱當場就要抱着奏章去面聖,痛斥向地方上派遣太監擔任礦監的弊處。
但是這一次皇帝已經被馮保教授了應對的說辭,隆慶用祖宗之法,拿出前幾位皇帝派遣礦監和市舶司等鎮守太監的慣例,死死的壓住了内閣的反撲。
高拱以前常用祖宗之法來壓制皇帝,這次也終于體會到了祖宗之法的威力了。
高拱敗下陣來,内閣其他大臣也沒人願意頂撞皇帝,這件事就這樣辦成了。
隆慶皇帝經此一役,終于品嘗到了權力的滋味,他迫不及待的讓馮保選出一名叫做焦叔的太監,派往山東擔任礦監。
這焦叔是馮保收的幹兒子之一,不過皇帝并不在意,隻要能完成收礦稅的任務,誰去都是一樣的。
焦叔立刻得到了宮内所有太監的紅眼,在宮裏地位再高,都是要伺候人的。
出宮擔任礦監這樣的肥差,那可是皇帝的使者,在地方上都是作威作福的。
更不要說礦監這種肥差了。
焦叔得到了這樣的好差事,他連夜去拜見馮保。
馮保看着焦叔說道:“此去山東,你知道要怎麽辦了吧?”
“幹爹,兒子明白,好好爲陛下做事,在山東開礦。”
馮保立刻說道:“開礦?你以爲山東能開出什麽礦來?那地方還有什麽富礦給你開?”
“啊?”
“你不會你以爲,你去了山東真的是收礦稅的吧?”
看着這個不成器的幹兒子,馮保也體會到了教育後輩的快樂:
“搞錢,你到地方的任務就是給陛下搞錢,如果開礦搞不到錢,幹爹也保不住你。”
“那要怎麽辦?幹爹,求教教兒子!”
馮保這才說道:“你到了地方,不要自己開礦,而是将礦包給地方上的豪強富戶,讓他們必須要交上一定數額的礦稅來。”
“接下來你知道要怎麽做了吧?”
“幹爹英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