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趕而來的黃台吉聽說了韋家傑隻是陣斬一名千夫長,其餘騎兵就不敢追擊了,勃然大怒。
這些騎兵并不是土默特部的本部精銳,而是草原上其他部落來闆升城應征的軍隊。
黃台吉本來就看不起這些雜牌軍,于是下令以畏戰的罪名,從這些騎兵中十人抽一人斬殺。
緊接着,黃台吉帶領本部的土默特騎兵追擊這些漢人難民。
韋家傑再勇猛,面對帶甲的土默特精銳騎兵,也隻能掩護漢民逃跑。
一路上且戰且退,雖然韋家傑帶領白蓮教的教兵努力掩護,但是這些拖家攜口的百姓實在走的太慢了,越來越多的百姓落下,被黃台吉的騎兵沖散,砍殺,四散逃跑。
黃台吉又下令不要去追擊這些分散的漢人百姓,繼續咬着韋家傑的白蓮教護教軍追殺。
他知道隻要将韋家傑的這支漢人武裝給剿滅了,所有的漢人百姓都會變得和牛羊一樣,任由騎兵随意驅趕。
韋家傑也是頑強,雙方掩殺一夜,等到第二天的時候,白蓮教的護教軍也剩下不到百人,他們聚集在黃河邊的小森林中,幾乎人人帶傷。
韋家傑的身上也有不少傷口,他手持長槍說道:“今日過後,大家都要去見彌陀了,死則死矣,能多殺一條蒙狗去死也是好的!”
韋家傑環視一圈說道:“諸位道友兄弟,當年入教之日,我教起誓同生共死,今日死期已至,韋某先去了!”
說完這些,韋家傑單人從樹林中殺出,沖向黃台吉帶領的土默特騎兵。
剩餘的白蓮教衆猶豫了一下,看到韋家傑沖出去,他們也不再猶豫,也帶着武器跟着殺出。
黃台吉騎在馬上,輕蔑的看着這些沖上來送死的白蓮教徒,揮舞馬鞭道:“不要用弓,踩死他們!”
騎兵們開始蓄勢沖鋒,就在這個時候,天邊出現了一個黑點。
緊接着,又是一面旗幟,當這面旗幟出現的時候,黃台吉也眯起了眼睛。
手下騎兵騷動起來,一名曾經在讨伐五原城之戰中逃回來的老兵慌張的說道:
“是五原城主的旗幟!”
更大的騷亂在騎兵中蔓延。
高亢的歌聲從遠方傳來,黃台吉隻聽出來是漢人歌謠,可是在韋家傑這些漢人耳中,這首歌卻是銘刻在他們的内心深處的軍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千百年前的秦軍軍歌響起,緊接着就是黑茫茫的騎兵從山坡上沖鋒而下!
黃台吉慌亂的控制住了戰馬,連忙問左右:“五原城主的軍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一名曾經參加過之前戰争的騎兵,想起了擲彈兵的恐怖,吓得全身哆嗦。
另外一名親兵則說道:“偉大的台吉,我們應該立刻返回闆升,通知大汗五原城主的軍隊出現在闆升城附近!”
黃台吉不想撤走,但是他再怎麽狂妄也不敢小瞧五原城的騎兵,他弟弟上次出征至今還生死未知,那些逃回來的騎兵都講述了五原擲彈騎兵的可怕。
戰場沒有猶豫的時間,黃台吉咬牙說道:“走!”
随着蒙古騎兵的撤走,韋家傑癱軟在地上。
隻看到一個中年男人騎着馬走到他身邊,紅獵獵的五原城旗幟在他身邊飄舞着,韋家傑再次打量這些五原騎兵,看到的卻是很多騎着馬的商人。
陸二命令手下收治這些傷兵,他看着黃台吉遠去的方向,也暗暗松了一口氣。
陸二原本隻是帶兵護送商隊前往大同邊貿的,他總共就帶出來了三百人不到的五原騎兵。
聽到了漢人逃亡的消息後,陸二冒險打出五原城的旗幟,又讓商隊的人和附近逃亡的漢人百姓扮作騎兵,裝出人數衆多的樣子。
沒想到竟然真的吓退了黃台吉的土默特騎兵。
經過其他人指認,陸二對着韋家傑說道:
“我五原城禁止傳教。”
韋家傑低着頭說道:“不求傳教,隻求殺蒙狗!”
陸二看着韋家傑說道:“回五原城吧,養好傷,有的是蒙人讓你殺!”
接下來幾天,陸二又在闆升城附近虛張聲勢,夜間襲擊了幾個蒙古人部族,造成了五原城大軍在闆升城附近出沒的假象。
這下子闆升城中的蒙古人,更加不敢追擊逃亡的漢人。
黃台吉帶兵返回闆升,俺達汗卻沒有因爲這個兒子臨陣逃脫而責罰他,反而誇贊他的謹慎。
蒙古人的兵制就是散則爲牧民,聚則爲騎兵,俺達汗開始征召他的騎兵,又派出其他部族應征來的軍隊,去攔截逃跑的漢人,并且刺探五原城主力的位置。
這麽一來,那些其他部族的士兵更加怨恨。
自己被白蓮教軍襲擊停下了追擊,就被黃台吉十抽一殺了,現在黃台吉看到五原城的軍隊直接逃跑竟然沒得到任何懲罰!
如今五原城的大軍就在闆升附近,你們土默特部的人在城内,卻讓别的部族人出去送死。
這些其他部族的騎兵更加離心離德,對于追擊攔截漢民也不再出力,每天回來都報告各種胡編的消息。
就這樣俺達汗在闆升城中聽了近半個月的假消息,五原城主“化身千萬”,一會兒在闆升東部出現,一會兒又在闆升城的北部殺出。
五原城的軍隊數量也千變萬化,一會兒報告是幾千騎兵,一會兒又是十萬大軍。
等到俺達汗召集了本部騎兵之後,闆升城外哪裏有什麽五原城大軍的蹤迹,而闆升城附近的漢人都已經逃亡的差不多了。
而草原上根本沒有大軍行過的蹤迹,俺達汗終于明白自己被耍了。
俺達汗隻能再次返回闆升城内,他下令将所有漢人的田地全部收回,又将幾個漢人掌印官的家産全部查抄。
緊接着俺達汗又下令立刻開始建造佛寺,可是如今闆升城内的漢人工匠都已經逃走了,俺達汗隻能從下面的部族召集工匠和勞役。
這些部族自然非常不滿,可是俺達汗手裏的土默特騎兵又讓他們不敢反抗,隻能乖乖的送上工匠和勞動力。
時間進入五月,《警世報》最新一期的頭版,刊登了一張包含了草原、西域、藏地、安南、朝鮮、倭國以及南洋的地圖。
原本這一期不過是對《海國圖志》上的亞洲地理的概述,算是介紹了一下中原地區和周邊地區的局勢。
原本隻是地理科普的一期報紙,卻意外的引起了搶購的熱潮。
整個東南地區的百姓,在掏錢購買了報紙之後,就開始用筆在報紙上塗色。
百姓們将東南已經占領的地區都塗上顔色。
随着攻占江西全境,東南新軍入武昌,以及廣西平定瑤亂的消息傳到了南京,百姓再次将地圖上填滿。
看着整個東南地區連城一片,光是所占土地面積,已經可以和明廷相抗衡了。
更不要說東南的南直隸、浙江等地區,原本是大明的财賦重地,經濟上的東南已經遠超過明廷了。
第五旅名義上的旅長是徐渭,不過正常的軍令都是通過陳璘這個副旅長下達的。
沿着大運河向北推進,陳璘一路上帶領第五旅平定土匪水盜,将旅部一直推到了徐州。
在恢複了漕運沿岸的秩序之後,徐渭又從南直隸巡撫衙門派出司法官,專門審理這些土匪水盜。
經過快速的審理,首惡全部都流放廣西,從犯則根據所犯罪行情節,分别判處一到三年的徭役,正好去修複大運河淮北段。
聽到這個消息,大部分土匪水盜竟然喜極而泣。
運河号稱“百萬漕工之所系”,在整個運河中,漕工人數最多的就是淮北這一段了。
因爲黃河入淮,導緻這一段大運河水位升高,在很多地方河道淤塞,根本無法正常通航。
這就需要大量的纖夫,有些斷絕的航道甚至還需要纖夫将船拉到沙子上,用陸地行舟的方法拉到下一個碼頭。
這些漕工沒有土地,就靠着漕運過日子。
當東南新軍攻占南京,南北漕運斷絕,他們自然就活不下去了。
張居正撤退的時候,也故意在淮北留下了一些釘子,所以等到第五旅北上,就遇到了很多土匪水盜。
這裏面自然有想着乘亂而起的野心家,但是大部分也都是被裹挾的漕工和普通百姓。
他們跟着做土匪水盜,其實也吃不飽飯,還要受到土匪頭目的壓榨。
如今被判了徭役,但是他們以前在明廷的時候也天天在運河拉纖啊。
給明廷拉纖,雖然有些灰色收入,但是也僅僅能夠餓不死。
如今給東南服徭役,每天都能吃飽飯,每個月根據工作情況還配發“工分”,月底可以用這些“工分”兌換糧食帶回家。
這哪裏是服徭役啊!簡直就是蘇大都督在淮北赈災啊!
而這一次的淮北水利工程,胡宗憲親自從浙江結束了杭州海塘的工程,返回南直隸親自籌備。
誰也沒想到,胡宗憲在着手修了浙江的幾條河之後,似乎覺醒了内心的治水之魂,在水利上的水平可以說是突飛猛進。
他親自前往南京大都督府,和蘇澤商讨如何治理淮河的問題。
胡宗憲拜見蘇澤,蘇澤拉着他的手說道:“胡部堂爲浙江治水,讓錢塘江海潮倒灌的塘災成爲曆史,我已經命令浙江在錢塘江入海口的海堤命名爲胡公堤!并雕刻胡公碑,記錄胡部堂治錢塘江的功績!”
胡宗憲聽到心頭一暖,能在杭州建造堤壩留名的都是什麽人?
蘇堤的蘇轼,白堤的白居易,這兩位可都是留名千古的人物!
現在他胡宗憲也能在錢塘江變立碑,那可是和平定倭亂一樣,能夠留名千古的功勞啊!
胡宗憲對着蘇澤說道:“胡某不敢專功,若不是大都督支持,胡某斷然不可能修成此堤的。”
蘇澤沒有繼續和胡宗憲客套,而是說道:“胡部堂這次來南京,是爲了重修淮北水利的事情吧?”
胡宗憲點點頭,這時候他才發現,蘇澤身後竟然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而且這個人他看着還有些眼熟。
蘇澤說道:“這位是前廣東巡案潘季馴,廣東易幟的時候立下功勞,後來返回老家湖州探親,就被我征辟到了大都督,參贊水利。”
潘季馴也有些無奈的向胡宗憲點頭緻意,他不過是回家探親,卻被蘇澤知道了,強行将他征辟到大都督府做參贊。
雖然現在東南嚴格明确了官員選任的制度,不允許超品提拔,但是大都督府參贊依然是一個很關鍵的位置。
像是早期一些重要官員,比如徐渭等人,都是從這個參贊職位上走出去的。
現在能擔任大都督參贊,日後放出去肯定也都是好職位。
潘季馴本來在廣東推行“均平裏甲法”,但是蘇澤對于這套法并不感興趣,而是經常拉着潘季馴讨論治水。
潘季馴隻能硬着頭皮開始學習水利,卻沒想到自己還真是這塊料子。
而蘇澤也感慨,這能上史書的,果然都不是普通人物。
潘季馴從前根本沒有接觸過水利知識,可是當他接觸水利之後,水平可以說是一日千裏。
一開始蘇澤靠着Lv10的水利技能,還能指導潘季馴。
但是潘季馴很快将古代治水的書籍看完,開始看蘇澤總結的治水經驗。
如今潘季馴在整體上,比不過蘇澤後世帶來的經驗,但是在相關治水的細節上,蘇澤已經完全無法指導潘季馴了。
所以在胡宗憲的治水方案送到大都督府之後,蘇澤立刻拉着潘季馴研究。
胡宗憲說道:“大都督,明廷的大運河江淮段已經幾十年沒有清淤疏通了,所以屬下打算趁南北漕運斷絕的時候,好好重修一下大運河。”
胡宗憲擔憂的看着蘇澤,他擔心蘇澤懷疑他是故意提出大工程,拖垮東南的民力。
一開始投降的時候,胡宗憲還有過這種想法,但是如今他已經徹底沒有這種想法了。
蘇澤沒有說話,胡宗憲的心更沉了,就在他打算請罪,提出一個更保守方案的時候。
蘇澤卻說道:“胡部堂!你這個方案還是太保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