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汪直死後,徐海也亡,曾經兩派倭寇頭領死亡之後,貿易派和掠奪派合流,大明稱之爲新倭。
新倭再也沒有之前意義上的倭寇首領,是一個各股倭寇和海盜組成的聯盟,相約一起行動進攻大明沿海地區。
不過雖然沒有名義上的領袖了,但是還是有幾股影響力比較大的勢力,其中林道乾、曾一本領導的倭寇團夥,是其中比較大的一支。
林道乾是潮州府人,據說還是候官林家的支脈,原本隻是潮州地區的地主。
後來看到沿海的走私生意賺錢,帶領鄉民出海走私,獲得了不少利潤。
村裏有人想要檢舉揭發林道乾走私,林道乾就親手将那個村民殺了,威懾衆人一起滴血盟誓,不得背叛。
林道乾的海上“生意“越來越大,依靠着潮州府的走私,林道乾也加入了汪直麾下。
汪直身死之後,林道乾接受了汪直大部分的殘部,成爲海上最大的一股勢力。
不過在這一次進攻目标上,海盜們産生了争執。
如今閩越交界地區的飛龍軍勢大,也派遣使者來聯合倭寇,邀請他們一同攻打潮州府。
潮州府是林道乾老家,但是潮州知府算是個抗倭的能人,無論是飛龍軍還是倭寇,暫時都沒能攻克潮州府。
飛龍政權不可能繞開潮州這麽關鍵的地區南下,想要進攻廣府必須要攻陷潮州府。
不過對于進攻潮州府,林道乾卻沒有多大的興緻。
自己老家是個什麽樣子,林道乾難道還不知道嗎?
飛龍軍起義之前就已經窮的咣當響了,現在還是窮光蛋,攻打潮州府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
而且飛龍軍的根基在陸地上,打下來潮州府,自然是他們占大頭,頂多給倭寇幾個碼頭,根本沒有任何錢賺。
今天倭寇們戰船齊聚在南海上,就是要開會商讨到底攻打哪裏。
不過在汪直死後,倭寇内部進行了血腥的兼并,所以每一家都不信任對方,不肯去任何一方的地盤上開會。
所以才想出了這個在海上開會的提議。
就算是這樣,各家倭寇頭子也不肯離開自己的艦船,隻是讓小船往來各家的艦船上傳話。
這樣傳話自然是效率極低,但是互不信任的倭寇之間,也隻能用這個辦法。
經過一天一夜的商讨(大部分時候在劃船傳話),還是林道乾的意見占據了上風。
還是打福建!
大明朝的時候,福建還是要比廣東富庶的。
更重要的是,在蘇澤介入之後,現在福建是對外貿易的口岸。
林道乾的提議很大膽,進攻福建的省城福州城!
林道乾的理由也讓其他倭寇不能拒絕。
因爲去年對海域的封鎖,福州市舶司還有價值三十萬兩銀子的絲綢沒有賣出去。
這些絲綢原本是要賣給琉球朝貢使團的,但是因爲倭亂的關系積壓在福州的倉庫上。
隻要攻打福州,就能拿到這價值三十萬兩白銀的絲綢!
這個誘惑,自然是所有倭寇都無法拒絕的。
就在倭寇商議要攻打福州府的時候,戚繼光親自來到了福州,和蘇澤開聯合軍議。
這段時間,蘇澤派人幫着戚繼光在興化府訓練水師,抵擋了飛龍軍的進攻。
而戚繼光在沒有倭寇的時候,不斷拿飛龍軍練兵,派遣手下部隊進攻汀州,将飛龍軍死死的釘在了閩南地區,始終無法北上。
而飛龍建國之後,張琏更沉溺于享樂,又冊封了一大批的元帥和王爺。
人數衆多的義軍,面對人數遠少于自己的官軍,經常一戰即潰。
戚繼光穩紮穩打,已經收回了汀州府内全部的大城市,切斷了閩廣義軍和江西義軍之間的聯系。
張琏封賞的這麽一連串官員,在飛龍朝廷自然領不到俸祿。
但是這些人要麽随着張琏打“江山”的老兄弟,要麽就是花錢買的職位,他們紛紛打着飛龍朝廷的名義,肆意的掠奪地方。
戚繼光已經看出所謂的飛龍義軍不足爲慮,直接拿飛龍軍刷經驗。
但是新倭和飛龍軍不同,這幫海盜是真的玩命的。
戚繼光在海上也有耳目,聽到這一次倭寇要再次進攻東南的消息,連忙聯系蘇澤一起聯合抗倭。
戚繼光親自前往福州府,登上川石島和蘇澤商議軍情。
這還是戚繼光第一次登上川石島。
和蘇澤的合作協議中,也包含了蘇澤幫着戚繼光訓練基層軍官。
小半年下來,戚繼光軍中的基層軍官,都曾經登上過川石島,參加過蘇澤親自授課的短訓課程。
戚繼光也驚喜的發現,在川石島“進修”過的軍官,确實比以前好用多了。
戚繼光感慨,蘇澤不愧是兵法大家。
今天他終于親自登上了川石島,看着整齊的營房,戚繼光終于明白爲什麽每一個去川石島培訓的軍官,都會說川石島好了。
“戚将軍!”
蘇澤站在水師新軍學堂前,将戚繼光迎入了校區。
戚繼光看着經過精心照料的草坪上,一紅一藍兩支隊伍正在,蹴鞠?
蹴鞠本來就是軍戲,戚繼光并不陌生,他看了一會兒,就被這場精彩的比賽吸引住了。
“射!射進了!”
戚繼光并不關注比賽的結果,而是看着一直在場上跑動的隊員,忍不住說道:“蘇相公,真乃精兵啊!”
蹴鞠的規則也是用腳颠球射門,蘇澤将蹴鞠的場地擴大,隊員需要在一個足球場的範圍内跑動,戚繼光看了一會兒,就知道這麽一場比賽的運動量有多大。
幾乎所有的隊員都在不停的跑動,戚繼光知道不是用精米和肉養出來的精兵,是無法承擔如此運動量的。
果然再走近了,戚繼光看到這些隊員身上的腱子肉,戚繼光就知道這些都是一等一的精銳。
蘇澤笑着說道:“不過是軍戲罷了,戚将軍請吧。”
衆人來到了蘇澤授課的講堂,戚繼光不明白爲什麽蘇澤要在這裏和自己議事,隻看到一張巨大的沙盤,被擡進了講堂中。
二十名身穿軍服的年輕軍官,也齊刷刷的站在蘇澤的身後。
戚繼光走近了沙盤,這将是一張詳細的福建和外海的沙盤,連海上的島嶼都做了标記。
戚繼光還沒有見過如此精緻的沙盤,他驚訝的擡起頭看着蘇澤。
“這是根據西洋人的海圖,蘇某逐一派人測繪之後,彙總制作的沙盤,蘇某可以說這是最詳細的福建沙盤。”
這座沙盤自然那是蘇澤親手制作的,除了福建的陸地之外,沙盤上還标注了外海五十多個大島,這都是蘇澤水師新軍的學員,利用經緯儀測繪來的數據。
僅僅是制作了這麽一副地圖,蘇澤就将新學習的【制圖學】技能刷到了Lv4.
蘇澤開口說道:“戚将軍,根據您送來的情報,結合海上的動态,我們進行了沙盤推演。”
“林良珺,你來說說沙盤推演的結果。”
“是!山長!”
林良珺跨步而出,拿起一根兵器推演用的推杆說道:
“根據我們參謀班推演的結果,新倭這一次來犯,最大可能的目标就是福州府!”
戚繼光知道蘇澤也有自己的海上消息渠道,不過福州水師新軍這邊竟然這麽笃定倭寇會攻打福州,還是讓戚繼光非常的意外。
戚繼光并不懼怕和倭寇對決,但是倭寇在海上襲擊,往往來去如風,有時候官軍抵達戰場了,倭寇就已經乘船搶劫完逃走了。
就算是蘇澤在倭寇内部有線人,也有可能是假情報啊?
林良珺自信的說道:“這是我們推演出來的結果,戚将軍請聽。”
“我們推演結果是倭寇要進攻福州府城,是基于以下幾個判斷。”
“首先,倭寇不可能直接從倭國入寇,必定要在海上尋找臨時巢穴,作爲跳闆進攻,這一次新倭聚衆來犯,足足有一萬多人,所以這作爲跳闆的島嶼,必定是有淡水的。”
林良珺說道:“水師新軍的快剪船在外海巡視了十日了,這座島嶼有倭寇登陸的迹象。”
隻看到大員島北面的一座島嶼上,放上了倭寇的标志物,戚繼光卻說道:
“這座島我知道,此島在大員島北部,名爲石海子島,倭寇常以此島爲跳闆進攻福建,可是這座島同樣可以進攻興化府、漳州府,也可能和飛龍軍一起進攻潮州,爲何笃定會進攻福州府?”
林良珺說道:“因爲風向。”
“風向?”
“據我們所知,去年胡部堂在浙江抗倭,燒毀了很多倭寇戰船,所以倭寇非常缺船。“
“這一次入寇,倭寇的艦隊内,基本用的都是倭船。”
“倭船和比大明的船要落後,隻能使用固定硬帆,硬帆隻能在順風情況下航行,以現在的風向,從石海子島出發,最終的目的地就是福州港!”
戚繼光的臉色變了,他說道:“按照你們的情報,這一次倭寇是要在徹底劫掠福州城了?”
林良珺點頭說道:“确實如此,這一次倭寇用的多是倭船,也就是說在季風改變之前,他們是沒辦法撤退的,倭寇的計劃是攻陷福州府城,以福州城爲據點劫掠周圍各縣,等到秋日再退走。”
戚繼光站起來,看着沙盤上的福州城模型,沉思片刻說道:
“也難怪是福州城,隻有福州城高,倭寇占據這裏才能守到季風改變之時!”
戚繼光這下子心服口服,對蘇澤說道:“蘇先生廟算無雙!”
蘇澤搖頭說道:“這不是我廟算出來的,而是他們算出來的。”
“參謀班分别模拟大明和新倭,兵器推演對攻了二十次,最後認爲這個才是倭寇最有可能的進攻方案。”
“還有一點,我已經讓琉球商人在海上散播消息,說福州府的市舶司府庫中,有價值三十萬兩白銀的絲綢還沒貿易出去,倭寇如此興師動衆,必定要幹一票大的,那目标定然是福州府!”
蘇澤這麽一說,戚繼光就更加相信他的判斷了。
戚繼光說道:“那我秘密調兵北上,伏兵于福州府外,等倭寇登陸就給他們迎頭痛擊!”
“不。”
學員将代表倭寇的艦船标志物放在沙盤上,又将福建水師新軍的标志物放上,最後放上了戚家軍的标志物。
蘇澤笃定的說道:“我要親率水師,在海上攔截擊潰倭寇艦隊!戚将軍隻需要在海岸布防,攔截落水登岸的倭寇就行了!”
戚繼光沒想到蘇澤的口氣這麽大,等他看完了林良珺做的沙盤演練之後,也由衷的說道:
“我總算是見到了《孫子兵法》中的廟算之法!這兵棋推演實在是太精妙了!”
戚繼光研究兵棋推演到了午飯時間,由蘇澤陪着他吃完之後,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川石島。
等到送别了戚繼光,蘇澤再次來到教室,這時候另外幾塊沙盤拼接上福建的沙盤,赫然是浙江和廣州以及江西的地圖。
不過這些地圖沒有經過測繪,隻是蘇澤根據搜集到的地圖所做的簡單模型。
階梯教室中,都是蘇澤最信任的學員,都是身世清白的平民子弟,也是蘇澤一直以來親自講學授課的學生。
蘇澤看了看林良珺的臉龐說道:
“抗倭之後的推演結果呢?”
林良珺說道:“水師新軍的新式艦船在風向不正的情況也也能航行,按照我們的計劃,一個月内就能控制福海沿海各府。”
“江西官府的軍隊連飛龍軍都擋不住,廣東守軍也隻能自保,唯一的變數就是浙江的軍隊。”
“胡宗憲在浙江新軍威望不低,如果他立刻接管台州的新軍,就能立刻南下入閩。”
蘇澤搖手說道:“胡宗憲不足爲慮,嚴嵩就要倒台了。”
蘇澤的判斷自然不僅僅是靠着【曆史學】,他已經收到陸二從京師傳來的情報,嚴嵩倒台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
随着嚴嵩倒台,在浙江練兵的胡宗憲必然被清算,誰讓他手裏有兵呢?
蘇澤也是同理,福建倭亂一解,能夠擊潰倭寇的水師新軍的實力必然會被京師注意到,朝廷定然不能容忍蘇澤繼續掌控這支新軍。
曆史上胡宗憲,乃至于徐渭的下場,都說明了這個判斷。
蘇澤站起來說道:“倭亂一平,就立刻着手準備,要在浙江和福建造好勢。”
“從朱纨到張經,再到胡宗憲,曆來主持抗倭志士都沒有好下場,這是朝廷中奸佞橫行,黨争不斷的結果。”
“正所謂‘天子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子無道,禮樂征伐自諸侯出’,既然天子無道,那閩浙互保就是爲了積蓄力量對付朝中奸黨!”
蘇澤這話絕對是大逆不道,但是在場的學員卻狂熱的說道:“學生豁出性命,也不會讓朝廷再行秦桧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