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和戚家軍聯合作戰結束之後,馮碩返回了川石島。
作爲軍官,馮碩的宿舍是四人一間,雖然還是非常擁擠,但是比普通水手的十人間要好很多。
“馮大,集合洗澡了。”
披着毛巾的舍友孫旺從宿舍出來,馮碩很快聽到了集合号聲。
作爲曾經的礦工,馮碩對軍營的生活沒什麽不适應的,他以前在礦上的時候也是要聽号令的,礦上不講紀律,那可是要死人的。
反倒是農民出身的孫旺,花費了很長時間,這才适應了軍營的生活。
馮碩目前是水師新軍第一營的連長,按照蘇澤剛剛頒布的新軍軍官條例,連長就和原來的總旗一樣,統領的都是一百人。
馮碩的手下還是他的老部下。
水師新軍如今改設了三個營。
馮碩所在的第一營下轄五個連,全部都是鳥铳手,也是負責海上接舷作戰和登陸作戰。
第二營同樣下轄五個連,主要是操縱帆船的水手和海軍指揮官。
第三營下轄三個連,算是綜合營,包含一個炮兵連,一個斥候連和一個後勤連。
孫旺是第二營的連長,水師新軍的軍官都是混住的,這是蘇澤爲了培養他們配合作戰的默契,故意安排三營軍官混住。
“等我,我去拿個肥皂。”馮碩立刻向營房走去。
“拿什麽肥皂啊,婆娘才用那東西,沖沖水不就好了。”
如今川石島上,每個軍官和士兵都會領到一小塊肥皂,專門給他們洗澡和洗衣服用。
孫旺很排斥用這東西,馮碩苦笑一聲說道:“你們營長不檢查嗎?昨天三連長因爲洗澡不用肥皂,被營長狠批了一頓,現在還在幫他們連的兵洗衣服呢。”
孫旺連忙說道:“什麽?我怎麽不知道!”
馮碩對于這個粗線條的舍友說道:“你沒看最近的内務條例嗎?貼在澡堂門口的那個?以後每兩天洗澡一次,每次洗澡都要用肥皂,訓練過後的内衣也要用皂角和肥皂清洗,内務檢查抓到會處罰的。”
孫旺連忙沖進營房,從角落中翻出了下發的肥皂。
果不其然,等到洗澡完畢,第二營的營長林良珺,就帶着内務的人開始檢查,那些隻用水沖洗,卻沒有使用肥皂的軍官和士兵都被挑出來,罰他們給别的軍官士兵洗衣服。
孫旺心有餘悸的說道:“要不是老馮你提醒,我肯定要被營長抓住,老馮,這份情我記下了!”
孫旺又說道:“真不知道爲什麽要用這勞什子的肥皂。”
馮碩說道:“你們還沒上衛生課?山長不是說了嗎,不衛生的環境會傳播疾病,特别是你們船上當兵的,一定要注意個人衛生。”
孫旺摸着頭說道:“你别說,用這肥皂洗澡後,确實清爽很多!”
就在兩人拿着洗漱用品返回營房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陣爆炸聲。
馮碩和孫旺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不過他們還是擡起頭,看向被劃爲禁區的島嶼西南方向。
前段時間山長蘇澤突然宣布停止授課,将日常訓練交給林良珺和林安仔之後,就一直在禁區内搗鼓什麽,還經常發出恐怖的爆炸聲。
蘇澤頒布了保密條例,禁止在川石島上讨論禁區内的事情,還嚴格限制人員進出,那些個穿着白大褂的實驗助手也都在禁區内吃住,馮碩和孫旺也不知道禁區内到底在做什麽。
胡公公穿着白大褂,看着引爆場上揚起的硝煙,實驗助手小心翼翼的探測爆炸範圍,然後将結果報告給胡公公。
胡公公皺起眉頭說道:“爆炸威力不如上一次。”
蘇澤看着爆炸的威力,已經很滿意的說道:“胡公公,這個威力還不夠嗎?”
胡公公搖頭說道:“不是威力的問題,酸甘油的威力巨大,已經超越藥火很多倍了,隻是這爆炸威力太不穩定了。”
胡公公說道:“如果不能制造出威力穩定的酸甘油,那就沒辦法用在武器中。”
蘇澤爲胡公公的嚴謹點贊。
酸甘油,就是諾貝爾發明改良的那種炸藥。
制備的方法并不複雜,在甘油中加入酸液就可以了,所以胡公公命名爲酸甘油。
酸甘油的威力不小,但是穩定性卻成問題。
蘇澤分析應該是沒有合成氨的工藝,所以胡公公隻能用硫酸來制造硝酸,所以制備的酸液中雜質多,酸液的品質不穩定,所以制備的酸甘油才不穩定。
胡公公也贊同蘇澤的想法,不過要制備更加高濃度,更純淨的酸液,那還需要更穩定的工藝。
除此之外,酸甘油太容易爆炸,諾貝爾在制備的時候就差點将自己炸死。
胡公公上島之後,就發生了好幾次事故,最嚴重的一次差點将實驗室給炸了。
如今蘇澤都不敢進他們的實驗室,隻敢在爆炸場裏看爆炸實驗。
胡公公又說道:“蘇相公說的矽藻土,我在福建的礦山中沒有見過,替代的幾種土效果并不好,達不到蘇相公說的鈍化效果。”
蘇澤有些失望,這就是在這個年代發展科技的難點了,很多後世可以随便網購的東西,在這個時代根本沒人知道。
不過蘇澤隐約記得中國也是矽藻土的主要産地,諾貝爾對酸甘油最大的貢獻,就是發明了摻雜矽藻土增加穩定性,從而讓不穩定的酸甘油,變成了可以工業化使用的穩定炸藥。
不過矽藻土應該也不是什麽難找的東西,矽藻土是一種矽質岩石,是最早在地球上出現的原生生物之一,生存在海水或者湖水中。一般是由統稱爲矽藻的單細胞藻類死亡以後的矽酸鹽遺骸形成的。
蘇澤準備寫信給李時珍,問一問他有沒有見過這種材料。
胡公公記錄了爆炸的數據,接着讓實驗助手們小心翼翼的清理爆炸場内的殘餘酸甘油。
“胡公公,礦上的事情怎麽樣了?”
胡公公的本職工作,是朝廷派往礦坑的礦監太監。
說起了本職工作,胡公公不由的歎了一口氣:
“雜家說不定哪天就要被論罪,發配去鳳陽守祖陵去了。”
蘇澤不由的一驚,要是胡公公被發配到鳳陽,自己的實驗室怎麽辦,他連忙問道:
“難道是去年上解的銀子不夠?若是不夠,水師新軍也能贊助一些,定能湊足朝廷要的份額。”
胡公公搖頭說道:“不是上解的銀子不夠,而是去年上解的太足,雜家被言官彈劾了。”
蘇澤疑惑的問道:“既然是上解入貢的銀子夠了,爲何還會被言官彈劾?”
胡公公也是歎氣說道:“去年全國各地的礦監,唯獨我福建礦司上解入貢的銀兩是足色的,其他礦司都報了虧損。”
“戶部給事中,都察院的幾名禦史,抓着福建礦工變亂的事情,說雜家盤剝礦工,所以才交足了貢銀,還将龍岩的礦工的變亂,也算到了雜家頭上。”
“雜家所轄的銀礦距離龍岩何止千裏,真是欲加之罪!”
胡公公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蘇澤也沒想到大明政治鬥争竟然到了這種烈度,就連胡公公這個低調無害的鎮守太監,也會被文官無端彈劾。
蘇澤又問道:“陶公公怎麽說?”
陶公公是市舶司鎮守太監,也是宮裏的紅人,胡公公和小尤公公幫助陶公公鑄币,雙方關系密切。
胡公公歎氣說道:“陶公公如今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
“陶公公又怎麽了?”
“朝廷中不少清流大臣,攻擊福州市舶司假借琉球朝貢貿易,實則是和倭國貿易,違背了禁海國策,還說陶公公是通倭。”
蘇澤想到朝廷中會有人攻擊福州市舶司,可沒想到竟然來的這麽快。
蘇澤很敏銳的問道:“是因爲改稻爲桑?”
胡公公在宮内也有些耳目,他點頭說道:
“就是改稻爲桑。”
改稻爲桑,最終目的是爲了增加朝廷的收入,光是織出來的絲綢,無法增加國庫的收入。
改稻爲桑要将絲綢變成白銀,就需要福州市舶司這個對外貿易的口岸。
清流攻擊福州市舶司,不僅僅是因爲福州市舶司進行海貿,更是要打擊福州市舶司對外貿易,讓浙江來年織造出來的絲綢沒辦法變成白銀。
高啊!
蘇澤不由的感慨,自己和大明這幫職業官僚鬥,那才真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玩死。
在他們最擅長的領域,和這幫老官油子官鬥,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和張居正一樣,人亡政息,後代抄家。
甚至蘇澤都到不了張居正這個位置,就倒在了大明官場内鬥中。
所以蘇澤必須要掀翻這個棋盤,才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道路來。
“宮裏的意思呢?”
胡公公說道:“宮裏還是要保陶公公的,就不談改稻爲桑,福州市舶司也是宮裏的一大财源,宮裏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在陶公公這條線上呢。”
胡公公也是不把蘇澤當做外人了,把宮裏的這些私密都說出來了。
蘇澤也明白宮裏的腐敗情況,比起大明官場是有過之而無不如。
就算是風評最好的首席太監黃錦,也在老家修建了豪宅,還出資建造了好幾座橋。
陶公公的幹爹李芳,在京師也有大宅子。
提督東廠的陳洪陳公公,更是幹兒子無數,老家還有良田千頃。
胡公公又說道:
“不過這次上奏彈劾陶公公的人太多了,已經是群意洶洶了,内閣也實在壓不住了,聽說要派遣禦史,來清查福州市舶司的賬目。”
蘇澤不由的一驚,要知道陶公公,可是水師新軍最大的天使投資人。
而且福州市舶司,還是蘇澤一手控制的琉球貿易口岸,若是陶公公真的去職,對蘇澤也是巨大的損失。
“胡公公,可知道派遣巡查市舶司的禦史是誰?”
胡公公低聲說道:“聽說清流和嚴黨,就這個位置争了很久,最後還是定下左都禦史鄢懋卿來巡視福州市舶司。”
胡公公又說道:“我們福州礦監,也要被一同巡查,陶公公背後有人保,我這礦監怕是當不長了。”
又是鄢懋卿?
鄢懋卿,是嚴黨的核心人物,也是嚴世蕃的智囊之一。
在蘇澤穿越前的曆史時間線上,鄢懋卿在嘉靖三十七年,被朝廷任命爲巡鹽禦史,巡視南直隸的鹽務。
在這個任上,鄢懋卿大撈特撈,也因爲掌管了這個肥缺,鄢懋卿大肆行賄嚴世蕃,最終得以升任刑部侍郎。
不過在這個世界,曆史的時間線被蘇澤改變,最終整頓兩淮鹽政的是蘇澤的老丈人方望海,鄢懋卿沒有得到南直隸鹽務的肥差,如今還是都察院的左都禦史。
不過禍福相依,因爲這個曆史線上,鄢懋卿沒有管理南直隸鹽政,所以也沒有被禦史攻擊,如今他雖然是嚴黨,但是朝廷大部分官員對他的觀感還是可以的,認爲他是有能力的大臣。
在争奪巡查福州市舶司這個關鍵位置上,最後還是嚴黨獲勝,嚴世蕃的得力幹将鄢懋卿,獲得了這個職位。
不過蘇澤可不認爲,由嚴黨的人過來巡查福州市舶司就能相安無事了。
雖然嚴黨要保福州市舶司,要保證這個能和“琉球”朝貢貿易的窗口,但是不代表鄢懋卿就不會敲詐勒索陶公公了。
陶公公是大太監李芳的幹兒子,内廷自成一派,并不參與嚴黨和清流的鬥争,但是内廷和嚴黨在撈錢上,也存在着競争關系。
福州市舶司可是肥差,經手的利潤一年就有幾十萬兩白銀,嚴黨也是觊觎已久的。
蘇澤看向胡公公說道:“胡公公,你有沒有想過養老?”
胡公公歎息一聲說道:“宮裏的老太監,最後也隻能去祖陵養老,能恩寵歸鄉的,一年也沒有幾個。”
鳳陽皇城、南京的洪武祖陵,以及京師附近的皇陵,這是大明太監的三大歸宿。
因爲太監住在宮中,往往知道不少皇室秘辛,所以除了能得到皇帝特旨恩榮的,太監退休了也隻能去這麽幾個地方。
蘇澤看着胡公公說道:“公公,若是你信我,就在福建養老如何?”
胡公公看着蘇澤,猶豫了片刻,想到在礦監實驗室的時光,他轉瞬就堅定的對蘇澤說道:“還請蘇相公幫我!”
制備方法和那個名詞不能多提,不然會被封,大概是什麽大家都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