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彪看着已經被打爛了的黃懋官,他也知道事情已經不受控制。
振武營這支軍隊,從募兵的時候就是本地團練鄉兵的性質,所有營中的士兵和張彪多是鄉黨,甚至有些都是親戚。
知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張彪幹脆橫下心來,揮舞手臂道:“都是黃懋官這厮克扣軍饷中飽私囊!我們去找五軍都督府讨要說法!”
張彪明白事情鬧到了這一步,如果乖乖回營地自己肯定就是一個死。
隻能将事情鬧大了,這樣朝廷還有可能招安。
張彪也知道事情這樣,想要和平收場也沒有辦法,幹脆帶着士兵,進一步向五軍都督府而去,繼續開始讨薪之路。
陸二不愧是錦衣衛的探子,業務能力還是出衆的,他很快打聽到了情況,然後返回戶部街向蘇澤報告。
“你說振武營兵變,打死了籌辦軍糧的兵部侍郎黃懋官,現在振武營士兵向五軍都督府去了?”
蘇澤聽到了陸二回複的消息,方望海聽到消息已經大驚失色了。
五軍都督府是名義上的最高統兵衙門,是振武營的直接上司。
如今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就是臨淮侯李庭竹。
方望海周圍的幾戶人家,也都是在南京六部九卿衙門當差的官員,聽說了振武營兵變的消息也都紛紛變色。
兵變這個事情,在邊鎮經常發生,也不算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但是南京可是大明朝的副都,還打死了一名當朝的侍郎,這事情就不是這麽容易壓下去了。
雖然這個事情和戶部關系不大,但是方望海還是焦慮的說道:“這事情鬧大了!不行,必須要盡快召集六部議事!”
就在方望海剛剛說完,就見到一個小太監匆忙的來到戶部街,他對着方望海喊道:
“方侍郎!方侍郎可安好!”
蘇澤讓人将小太監帶來,這個小太監對着方望海跪倒在地說道:
“方侍郎,下臣是鎮守府何公公麾下聽差的,何公公請諸位大臣速速撤去皇城!”
南京皇城,就是後來的明故宮了。
雖然遷都了,但是皇城依然保留下來,作爲皇帝的行宮。
而皇城外的殿宇就是南京六部衙門,也就是方望海平日裏辦公的地方。
鎮守府就是南京鎮守太監的府邸了,鎮守太監和五軍都督府都督,南京兵部尚書一起合爲南京軍事的三巨頭,鎮守太監手下也是有兵的,他召集大臣撤進皇城,也算是應對得當了。
皇城本來也有城牆,鎮守太監手上也有兵,在場的官員紛紛看向方望海。
方望海冷靜了一下問道:
“家眷呢?”
“何公公說,内城有空屋子,可以安置家眷。”
聽到這裏,方望海自然放了心,如果振武營真的嘩變了,堅固的皇城肯定更安全。
方望海對着蘇澤說道:“汝霖,還請你組織各府家丁,護送大家撤向皇城。”
“聽命!”
蘇澤将儒衫綁起來,又在額頭上綁上頭巾。
他随身的護衛中就有長甯衛的士兵,蘇澤迅速将他們擢升成領兵的小旗。
“各府内眷都在這裏集合,各府家丁全部綁上頭巾,立刻點名集合。”
蘇澤兵法技能也有了Lv8,他現在的魅力更是高達了13點。
雖然他五級的兵法被動技能沒有加成,但是蘇澤還有【雄辯】這個被動技能。
【紫色被動——張良之謀:制定戰略計劃時,兵法技能+2,智力+5。】
等到各府的家丁在巷子口集合之後,蘇澤立刻進行了一次簡短的演講。
演講結束之後,【雄辯】技能發揮效果。
【紫色被動——煽動:在完成一次短暫的煽動性講學之後,魅力+5,一日内兵法技能+3】
蘇澤的魅力已經到了13+5的18點,這些家丁看向蘇澤,眼神中都充滿了崇敬的目光。
蘇澤立刻說道:“護送到皇城後,每人發一兩銀子賞錢!”
聽到有賞錢,衆家丁更是士氣高昂,蘇澤的兵法技能也到了Lv8+3,他迅速将家丁當中比較健壯的排在前列,讓老實本分的守護女眷,然後又散去機靈的做偵察兵,将這些人交給陸二,讓他們去偵查情況。
在蘇澤的帶領下,逐漸又有大臣家庭加入隊伍,等到蘇澤将人帶到皇城時候,隊伍已經達到了五六百人。
而另外一邊,張彪帶領振武營士兵,來到了五軍都督府前。
臨淮侯李庭竹,也是嘉靖年才複爵的,他在南京一衆勳貴中,算是最靠譜的了。
可憐這位臨淮侯,日夜都住在五軍都督府中,不敢有絲毫懈怠,可沒想到還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五軍都督府的士兵穿着甲胄,死死守住大門。
李庭竹得到了消息,連忙升起來明堂,召集麾下衆将,可是一看手下稀稀拉拉的将領,又環視了一圈問道:
“魏國公呢?魏國公何在?”
振武營名義上的主帥是魏國公徐鵬舉,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徐鵬舉竟然不在。
李庭竹越是想越是害怕,若是魏國公出了事情,他這個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也做到頭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參将小聲說道:“大都督,末将知道魏國公可能在哪兒。”
李庭竹一喜,連忙問道:“哪裏?”
“秦淮。。。末将這就去找!”
在場的諸将都憋着要笑出來,李庭竹黑着臉說道:“速速去尋!”
參将從五軍都督府的後門迅速出門,李庭竹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南京作爲帝國的副都,當然不可能隻有振武營這麽幾千人戍守。
南京城内除了振武營之外,還有南京左衛右衛,五軍都督府之下還有營衛。
可是振武營嘩變,李庭竹命令手下拿着虎符令牌調兵進城鎮壓,竟然連一支部隊都調集不來。
原因自然也是很簡單,明軍欠饷這事情,可不僅僅發生在振武營。
這些軍中的吃兵血的事情更嚴重,士兵自然不願意爲了官老爺出兵鎮壓振武營。
而且振武營本身就是南京附近最能打的部隊,其他營衛的戰鬥力和延平衛也差不多,根本不敢出兵好不好?
如今守衛五軍都督府和南京皇城的,都是各勳貴和大臣們家中的家丁,這些可要比南京諸衛的戰鬥力高多了。
戰鬥力雖然還行,但是人數畢竟也不多,這點人能守住就不錯了,李庭竹如今頭疼的要死。
“大都督!”
果然是禍不單行,一名士卒沖進了明堂彙報道:
“大都督!振武營打死了兵部黃侍郎!已經向都督府來了!”
在場的衆人都吓得要死,其中一名副将說道:“大都督!五軍都督府守不住的!我們還是撤去皇城吧!”
李庭竹猶豫了起來,但是很快他就不猶豫了,因爲他很快就看到了狼狽的魏國公徐鵬舉,沖進了都督府的明堂。
隻看到徐鵬舉的頭發散亂,臉上還有血迹,衆人連忙圍了上來。
這位大明魏國公帶着哭腔說道:
“這幫亂兵!我讓他們回營戴罪,那幫賊子竟然打落了我的玉冠!要不是手下舍命相救,我也要被這幫亂兵打死了!”
李庭竹看着這位魏國公,這位國公還穿着五彩缯衣,也不知道是從哪個畫舫上剛剛下來。
身上摻雜着胭脂和酒的味道,他竟然就這樣醉熏熏的走到了振武營的嘩變士兵面前,命令他們返回營地等死。
你隻被打落了玉冠,已經是很幸運了好不好!
沒看到那個倒黴的兵部黃侍郎已經被活活打死了!
看到這個樣子,李庭竹也知道靠着自己去和亂兵談判不管用了,他立刻說道:
“走!去皇城!”
一行人忙不疊的從後門沖出來,護送着五軍都督府的公爺侯爺沖向了皇城。
等到了皇城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這時候李庭竹終于見到了南京守備太監何緩,兩人相顧無言,重重的歎息了一聲。
然後環視四周,南京城内的勳貴和大員都齊聚在皇城中。
南京守備太監何公公環視一圈,最後看到了人群中的方望海。
他走過去拉着方望海,捏着公鴨嗓子說道:
“此次平叛,還是要靠方大人這尊财神爺啊。”
衆人都看向了方望海,方望海苦笑了一聲。
嘩變是因爲兵部糧饷和例銀不足,那要解決嘩變自然就要花銀子。
如今能夠調集銀子的,也就隻有他這個主管南京戶部的侍郎了。
蘇澤站在方望海的身後,安靜的觀察着在場的衆人。
方望海哭喪着臉說道:
“南京戶部也沒有銀子,隻有蘇州浒關的鈔關廳還有一筆銀子,不到三萬兩。”
何緩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他對着方望海,他知道如今京師也缺銀子,南京戶部收到的銀子都是第一時間送到京師的,方望海肯承諾這三萬兩銀子,已經是他職權範圍能動用的最大一筆錢了。
這一次振武營兵變,自己這個守備太監也難辭其咎,何緩歎了一口氣說道:
“有這三萬兩銀子,也能稍稍平息一下事态了,不過還要有人和這些丘八談。”
何太監看了一圈,無論是五軍都督府都督李庭竹,還是振武營統制徐鵬舉,全部都退後了一步。
不過還是有一文一武站了出來。
文臣是兵部侍郎李遂,武将則是一直都和魏國公家不對付的勳貴,誠意伯家的劉世延。
“何大監,我願意去和振武營的談判!”
李遂和劉世延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何公公倒是大喜,有這兩個人和振武營的人談判,說不定還真的能壓下來,他連忙對兩人說道:
“請二位和這些士卒好好談一談,原本的軍饷和例銀都會補足,朝廷願意給三萬兩招撫銀,隻要振武營返回兵營!”
李遂和劉世延各自坐上提籃,從皇城的城牆上放下去,開始和振武營的士兵代表和談。
蘇澤在一旁冷眼旁觀,隻聽到李遂先是喊出了招撫的口号,緊接着劉世延就大喊道:
“朝廷願意出十萬兩銀子招撫銀,隻要大家各自回到軍營去!”
蘇澤看了一眼方望海,方望海隻是歎了一口氣,這位誠意伯爲了立功也是心切,開出十萬兩銀子的空頭支票,等到事情結束之後十之八九是要賴賬。
蘇澤低聲對方望海說道:“嶽父大人,事關重大,還是由我去浒關将銀子押送到南京,送到軍營中。”
方望海也點頭說道:“是的是的,汝霖,你必須要親自将銀子送到士卒手上,不可假手于人。”
“明白明白!”
“嶽父大人,另外那件事?”
“我會和他們提的。”
果然,在劉世延喊出十萬兩銀子之後,振武營士兵也遲疑了。
振武營總共也就三千人,十萬兩銀子分到一個人,就是超過三十兩銀子。
對于普通士卒來說,這已經是相當大的一筆錢了。
而且李遂這邊喊出赦免全軍的話,那些本來意志就不堅定的士兵紛紛開始離開皇城。
張彪這些個總旗雖然心有不甘,但是他們也沒有攻城的武器,赤手空拳也拿不下皇城,隻好也跟着士兵退去。
皇城上的衆人終于舒了一口氣。
不過振武營也不是傻子,他們回到城外營地,堅守營地不出。
五日後,蘇澤押解着從蘇州浒關運來的三萬兩銀子,加上運送軍糧的車進了振武營。
士卒們打開營地大門,誠意伯劉世延立刻帶領部将接管了整個振武營。
劉世延進了軍營之後立刻毀約,開始帶着親信搜尋帶領嘩變的底層軍官。
隻是他們在軍營搜尋了一遍,卻沒有找到張彪這麽一群人的蹤影,詢問士卒也都表示不知道去向。
劉世延恨恨的離開。
次日,戶部侍郎方望海上題本,因爲振武營嘩變的事情,請求朝廷在南京城内設講武堂,派遣講學向士卒講授兵家道德。
六月,京師朝廷的旨意終于送到了南京城内。
魏國公徐鵬舉被革去了振武營統制的職位,勒令他回家閑居。
臨淮侯李庭竹,鎮守太監何緩,各自罰俸一年。
振武營拆散,一半調任遼東戍邊,一半南下廣府抗倭。
又诏令在南京成立講武堂,以南京國子監教授充任講學,爲士卒講授當兵的道德。
因爲要和丘八打交道,南京國子監的教授紛紛不願意去軍營講課。
隻有國子監的李贽經常出入軍營,監生蘇澤也“協助”李贽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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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