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元登科,在南平城中也算是百年難遇的大喜事了。
蘇澤被縣吏拖回了南平縣城中,接着是唱禮、鄉飲、祭告天地,最後蘇澤帶領本次通過童子試的士子們,加入到了府學縣學中。
府學和縣學并沒有品級之分,通過童子試的讀書人就是秀才了,可以加入本地的縣學或者本府的府學。
蘇澤自然是選擇加入縣學,他作爲道試的案首,可以獲得廪生資格。
陳朝源也通過了院試,不過他的名次靠後,按照規定無法補縣學廪生,隻能入增廣生的名額。
雖然增廣生沒有每個月的祿米,但是其他政治權利也都和廪生一樣,也和廪生一樣能夠參加鄉試,陳朝源也是大喜,連着喝了好幾天的酒。
因爲蘇澤的小三元,不少家境普通的秀才也選擇了加入縣學。
縣學的缺額終于補滿了,還出了蘇澤這個小三元。
白知縣對此非常的滿意,又撥了一筆錢給海瑞讓他修補縣學的校舍。
蘇澤又回來一趟長甯衛,九姑婆焚香禱告,家老阿公上報列祖列宗,又搬出族譜将蘇澤的成績記錄在上面。
整個長甯衛都成了歡騰的海洋,長甯衛終于出了一個秀才了!
長甯衛出了秀才,周圍的村子對長甯衛更加的恭順。
秀才,就可以參與到地方治理中了,這也就意味着長甯衛的話語權更大了。
比如周圍幾個村子要聯手修建什麽工程,那就由這附近的幾個秀才出面籌謀,然後再上報官府批準。
如果是普通百姓牽頭,那大概率官府是不會搭理的。
各村遇到争議的時候,秀才也有出面仲裁的權力,普通百姓對于讀書人的仲裁結果往往都是信服的,這就比長甯衛軍戶的身份還好用。
爲了慶祝蘇澤小三元,家老阿公還請出家廟中的三師太娘娘,舉行了長甯衛的遊神儀式。
所謂的遊神,就是将家廟中供奉的神像從家廟裏請出來,然後由村裏的男丁擡着,繞着長甯衛附近遊行一圈。
這種遊神活動一方面是爲了增強本衛所的凝聚力,另一方面自然就是秀肌肉了。
長甯衛出了秀才了,還有這麽多能打的青壯,周圍的村子自然不敢招惹。
這就相當于長甯衛稱霸的儀式,在蘇澤穿越之前,長甯衛可不敢在别人的村口遊神。
但是這一次遊神,背山村也出人敲鑼打鼓,一起加入到了慶祝活動之中。
周圍的村落也同樣如此,誰都知道長甯衛如今是大腿,自然要緊緊的抱住。
【縣試小三元,科舉技能經驗+3000,Lv8,2630/4000】
等這一切都忙完就已經是四月中旬了,從方知府那邊的消息,今年福建鄉試會在八月中旬舉行,想要在鄉試前将科舉技能提升到Lv10,蘇澤,隻剩下四個月的時間了。
而進入縣學之後,就必須要在縣學讀書了,以後隻有每個月的月中和月末可以返回長甯衛。
海瑞顯然不能夠容許自己學生曠課,蘇澤收拾行囊離開長甯衛,這四個月要在縣學中好好讀書,争取這次就通過鄉試。
鄉試是三年一次,如果不能通過這次的鄉試,蘇澤就要在縣學中讀三年的書,這顯然是不利于他的造反事業的。
确定暫時搬進縣城,蘇澤又交代了林默珺衛所的事情。
“鹿大王的身份還要繼續用着,确保沿海衛所不敢下海。”
林默珺點點頭,這些日子她扮作鹿大王四處出擊,又剿滅了幾個小型倭寇團夥。
不過蘇澤話鋒一轉說道:“不過看樣子鹿大王的招牌,用不了多時了。”
“難道抗倭局勢要發生變化?”
蘇澤點點頭,根據曆史,嘉靖三十四年算是浙江抗倭的轉折點,如果按照正常曆史發展,今年年底徐峰麾下的倭寇勢力會在浙江吃大虧。
入侵浙江的倭寇是掠奪派的精銳,取得戰果之後,福建和廣東的官軍肯定要有所行動,到時候再用鹿大王的招牌就危險了。
如果大明朝的戰争機器真的發動起來,那也是很恐怖的,光靠東奧島肯定無法和整個福建抗衡。
蘇澤叮囑道:“如果福建抗倭局勢有變,那就立刻偃旗息,裝作逃遁而走,反正重要的就是将鹿大王這個招牌維持住。”
林默珺點點頭又問道:“那東奧島呢?”
蘇澤說道:“朝廷不會要東奧島的,暫時将百姓藏在島上,然後長甯衛去裝個樣子‘收複’東奧島就行了。”
林默珺也舍不得放棄東奧島,這座島嶼上碼頭淡水一應俱全,如今又開始開荒種田,她開始認同蘇澤的貿易鏈的說法,在海洋時代東奧島這樣的島嶼,就是通往海洋時代的跳闆。
蘇澤又叮囑道:“長甯衛還是我們的根本,無論是開荒種田還是長甯衛裏的工坊,百戶先幫着操持着,若是有什麽難辦的事情可以去縣城找我。”
林默珺有些心煩意亂,不知不覺中長甯衛的産業已經這麽大了,而自己似乎越來越離不開蘇澤。
蘇澤不過是要去縣學讀書四個月,可是林默珺卻有些舍不得。
就仿佛是丈夫遠行依依不舍的妻子那樣,林默珺對于蘇澤求取功名的事情也有些患得患失。
蘇澤并沒有察覺林默珺的心思,而是繼續說道:
“鳥铳的訓練不能停下來,火炮也是,不要吝啬火藥炮彈。”
“天文台那邊就讓阿方索船長住着,我已經教給他如何觀星和記錄天文圖了,不過要看好這些佛郎機人,不能讓他們跑了。”
林默珺立刻說道:“這個放心,絕對不會讓他們逃了!”
望遠鏡的鏡片已經打磨好了,蘇澤在東奧島上的天文台已經搭建完畢。
東奧島孤懸海外,正是進行天文觀測最好的地點。
本來蘇澤是準備讓有數學基礎的皮埃爾牧師來記錄天文星象圖的,可是老牧師在看到了月球上隕石坑中,就徹底陷入到了對信仰的動搖中。
月亮在世界各地的神話中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雖然天主教是一神論的宗教,但是月亮也有特殊的寓意。
現在蘇澤不僅僅讓他看清楚了月亮,還證明了月亮隻是一顆星球,還能看到坑坑窪窪的隕石坑。
老牧師整日對着十字架祈禱,看樣子“道心破碎”了。
蘇澤無奈,隻能讓信仰不那麽堅定的阿方索船長來觀測天文,不過他也已經安排自己的學生跟着後面學習記錄天文圖了。
交代完了一切,蘇澤啓程前往縣城。
南平城中的延平府府衙中,方知府布下家宴,正在款待兩名和他年紀差不多的人。
方知府是東道主,一名看起來比方知府年輕,但是身體很憔悴的年輕人坐在主位上。
另外一個人穿着粗布藍衫,和方知府差不多年紀的樣子,和他一同陪在下首。
“德言兄,你真的不準備回家看看?”
官員進入官場之後,最重要的排序方式就是科場的次序。
誰更早中進士,那誰就是前輩。
同科的人誰的科舉名次高,那誰就是這一屆的領袖。
坐在主座上的,是嘉靖三十一年的狀元陳謹。
不過這位狀元公的命運不太好,他中了狀元那之後就被授庶吉士,在翰林院進修完畢之後,被朝廷授予了冊封藩王的差事。
一般來說這都是好差事,隻要完成差事之後回京覆命,朝廷就會獎勵冊封者,授予陳謹更高的官職,青雲之路就在眼前。
可是陳謹的身體不好,出了京師之後就病了,沒有能夠按期完成冊封的任務。
這自然是很大的罪過,陳謹被貶爲了惠州知縣。
那還不如方知府這個三甲進士的起點呢。
陳謹隻好南下赴任,而坐在席上的另外一個讀書人,也是他們同科的進士,就是之前方知府得到消息,因爲擅自議論建儲而被貶官的禮科給事中張思敬。
陳謹、方望海、張思敬是同年的進士,他們在政治上天然是同盟。
張思敬被貶爲延平府推官,也就是方知府的手下。
而陳謹這個堂堂狀元被貶爲惠州知縣,在座的竟然還是方知府科舉第次最低的官職最高。
方知府也有一種世事無常的感悟。
陳謹就是福建人,不過他是貶官去惠州的,無顔見家中父老,隻是委托方知府将一些東西帶給家中老母。
陳謹和張思敬都是被貶官的,方望海自然不願意和他們聊什麽朝堂局勢。
三人一邊喝酒一邊聊起了曲藝來。
張思敬說道:“聽說拓湖先生還在咱們延平府,我剛入福建又聽說延平府出了一名曲藝天才,做出一套《牡丹亭》,名振福建,方府尊可曾見過?”
宴席上張思敬依然稱呼方望海官位,方望海心中不悅,張思敬恃才傲物,剛中了進士就被清流看中,整日在京師讨論時局。
也因爲這個所以被人當了槍,非要在立儲的事情上進言,被貶到了延平府做推官。
看到張思敬對陳謹一口一個德言兄(陳謹字德言,稱呼表字是讀書人之間親近的表現),對自己卻是一副對上級的态度,方望海心中就不喜。
都是同年,方望海這種三甲進士在進士的鄙視鏈中就是底層,正常情況下也就是在下面辛苦做官,到老了才有機會去京師,然後就要返鄉緻仕了。
張思敬有恃無恐的是他直言建儲的事情,也是爲了清流立刻功勞的,雖然一時被貶谪,但日後有機會就會一飛沖天。
而且安排他來延平府做推官,這是如今清流首領,内閣次輔徐階曾經被貶谪過的職位,更是具有不同尋常的含義。
日後清流得勢,或者新皇登基,那張思敬就會被召回京師,一飛沖天。
這也是他對方望海态度冷淡的原因,大家雖然是同年,但是你方望海不過是濁流,哪裏能和我清流一樣。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這份态度大家都看在心裏。
不過陳謹雖然是狀元,但是沒有張思敬這麽功利,他和張思敬這種投機的清流不同,他是真的看不慣嚴黨當權。
不過他身體不好,現在又因病誤事被黜落,心情也是十分的低落。
聽到南平出了曲藝名家,陳謹也來了興趣。
方知府笑着讓人拿來了《牡丹亭》全套,他對兩名同年說道:
“這蘇澤蘇汝霖也算是我半個弟子,他的表字就是我起的,在剛剛結束的童子試中,蘇汝霖連中三元,已經考中了秀才。”
陳謹微微點頭,他是狀元,區區小三元而已,和他這個大明上一屆卷王比又算得了什麽。
不過陳謹翻開牡丹亭,卻被蘇澤的戲文吸引了進去。
張思敬也是微微點頭,小三元也算是不錯,福建果然文風鼎盛。
兩人很快就被戲文吸引了進去,陳謹看完之後合上書說道:
“後生可畏!此子有關漢卿之風采!”
張思敬也點頭,沒想到南平有這樣的讀書人。
方知府摸着胡子微笑。
陳謹歎息一聲說道:“隻可惜我明日就要啓程去惠州了。”
官員赴任是有期限的,陳謹在浙江因爲倭亂耽誤了許多日子,如果不能按期上任又要被貶谪,第二天就匆忙上路了。
張思敬上任延平府推官,一府推官執掌當地的司法工作,不過這位曾經的張給事中對于這些案牍沒有多少興趣,将工作都委任給幕僚,整日就在南平城遊山玩水。
蘇澤正式入了縣學讀書,還沒讀幾天書,又從海瑞那邊接到了消息。
朝廷任命的福建鄉試主考官已經定下了,從成化年開始,科舉制度日漸完善,鄉試作爲科舉考試重要的一個環節,鄉試主考官都由朝廷直接任命。
而鄉試主考官都要由翰林經曆的官員來擔任。
所謂的翰林經曆,就是做過翰林的官員,要麽那是現任翰林院的官員,要麽是曾經在翰林院中任職過的官員。
翰林官員被稱之爲國之儲相,必須是殿試中最優秀的進士才能進翰林院。
而主持鄉試成爲翰林官的特權,這也是翰林官爲一國儲相的象征。
大明朝殿試都是天子門生,決定權都在皇帝。
但是鄉試主考官也可稱之爲房師,能在一省主持鄉試錄取舉人,同樣也是相當雄厚的政治資本。
像是南北直隸、福建江西這些地方,一年也都能考上好幾個進士,這不就是天然的班底嗎?
海瑞從福建學政那邊得到的消息,皇帝點了嘉靖二十六年的二甲進士,時任吏部武選司員外郎的汪道昆,前往福建擔任鄉試主考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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