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處理完了長甯衛的事情,蘇澤吩咐熊五和姚春在衛所鑄刻活字,陳海樟繼續修整建溪,處理黑山賊的事情則交給了林默珺。
羅二郎是朝廷通緝的反賊,他的人頭是有賞錢的,不過他的腦袋要送到福州府領賞。
黑山賊也是縣内有名的山賊,薛杲也是縣衙通緝的人,他的腦袋被林默珺割下來,撒上石灰放進了麻袋裏,另外十幾個手上有人命官司的黑山賊,都被林默珺捆了,讓衛所一名小旗帶領兩個旗的正卒,押送他們去縣城領賞。
蘇澤也套上馬車,和這名小旗通行前往縣城。
這一次有衛所正卒護送,沿途路上的商旅見到都躲着走,這年頭的明軍聲望和土匪差不多。
這名小旗名叫林顯達,是林顯揚的叔伯兄弟,一路上對蘇澤都相當的殷勤。
快到了縣城城門,林顯達說道:“蘇先生,等進了城我們就去縣衙了。”
蘇澤點頭說道:“你們辦完事就直接回去吧,不用等我。”
林顯達說道:“百戶讓我們一定要護送先生回來,上次還逃了一些黑山賊,萬一他們找先生麻煩。”
蘇澤隻能點頭說道:“那你們辦完事住哪裏?”
林顯達一笑說道:“咱們衛所在縣城也有幾門親戚,投宿一晚上就好了,先生忙您的事情就是了,等離城的時候招呼我們一聲就是了。”
蘇澤想到自己那次和林顯揚入城的時候,那時候也是住宿在長甯衛的親戚家中。
于是蘇澤點點頭說道:“等你們住下了到縣學找我,今晚帶大夥兒在縣城吃一頓好的!”
衆正卒紛紛歡呼起來,在長甯衛雖然正卒是吃的最好的,但也僅僅是主糧管飽,哪裏有縣城的酒樓好吃。
進城之後,蘇澤和正卒分道揚镳,他剛剛走到縣學門口,就見到了一個盼望已久的身影。
作爲蘇澤造反事業的頭号支持者兼大怨種于宗遠,正坐在遮陽傘下等着蘇澤。
看到于宗遠嘴角都上火冒泡了,看來這位于二公子的日子不好過啊。
果然一見到蘇澤,于宗遠就快步過來,拉着蘇澤的手說道:“蘇兄神算!我真的遭災了!”
蘇澤再一次爲延平衛于家感到悲哀,大庭廣衆這麽嚷嚷,就是于家不遭災也遭災了。
于公子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拉着蘇澤坐到涼傘下,急切的說道:“蘇兄救我!”
蘇澤也是無語,自己又不是觀世菩薩,伱于宗遠每次上來都COS孫猴子,實在是讓人繃不住。
“延平衛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于兄家中的事情還沒解決嗎?”
于宗遠歎了一口氣說道:“蘇兄是說禦史清軍那件事?那件事已經解決了。”
蘇澤想問于家到底出了多少銀子破财消災,但是又覺得不太妥當。
算了,以于二公子這尿性,他遲早會自己說出來,蘇澤倒是好奇他的禍事是什麽?
于宗遠焦急的說道:“禦史清軍的事情解決了,但是我的災禍來了!”
“蘇兄神機妙算,你知道我家祖上那段醜事吧?”
蘇澤點點頭,于家先祖那段醜事如今南平縣城人盡皆知,甚至還有唱滑稽戲的将這一段排成了段子,極大的豐富南平縣城百姓精神文化娛樂。
于宗遠說道:“我爹怕這一代再出這檔子事,張羅着要給我分家呢!”
蘇澤這下子明白了于宗遠的禍事是什麽了,他一直觊觎兄長的世職,估計現在這位于指揮使心裏也清楚。
萬一再鬧出祖上那檔子事,怕是于家就要被朝廷革職了。
所以幹脆于指揮使提提前讓于宗遠這樣的兒子分了家産搬出去住,省得他們觊觎兄長的家産。
這對于于宗遠那位兄長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對于于宗遠來說就糟透了。
爲了家族的事情于宗遠忙前忙後,事情辦成了父親卻将自己踢出大宅。
于宗遠房裏養的小妾丫鬟以前都是公賬支出,要搬出去之後就要自己花錢了。
除此之外種種可以攤在公中的費用,日後都要于宗遠自己承擔,這些錢就是不小的開銷。
于宗遠罵罵咧咧的說道:“我爹這就是卸磨殺驢!給我四間鋪子一座農莊,外加三千兩銀子就要打我!早知道那時候就不在福州府奔波忙碌,讓于家被抄家算了!”
蘇澤隻能感慨于家果然是财大氣粗,這年頭普通成年男丁,一年忙到頭也賺不到十五兩銀子,于指揮使給沒有繼承權的次子分家,一出手就是三千兩銀子,也就是普通人二百年的工錢。
四座鋪子一座農莊,這些經營好了一年也有上百兩銀子的收入,這還是于家被鄢懋卿狠狠敲詐了一筆之後的。
可是想到拓湖先生千兩銀子也舍不得割愛的戲班,大明朝并不是不富裕,而是這些實利階層太富了!
蘇澤看向于宗遠問道:“于兄想要算什麽?”
于宗遠低聲說道:“我還有沒有機會繼承家産?”
蘇澤繼續裝神弄鬼的說道:“于兄再說一個數字吧。”
于宗遠說出一個數字,蘇澤又裝模作樣的掐指演算,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
“難啊!爲于家奔走耗了于兄太多的氣運,如今你兄長氣勢正旺,要徐徐圖之。”
于宗遠一拍大腿挑起來說道:“怪不得那老匹夫這時候讓我去福州城!原來是要消耗我的氣運!可惡!”
蘇澤繼續說道:“于兄,我建議你還是蟄伏一段時間,反正于指揮使身體康健,這也不是急于一時的事情。”
聽到蘇澤這麽說,于宗遠隻能歎氣說道:“蘇兄,我這家中開銷頗大,我爹就給了這點家産,怕是維持不下去啊!”
這點家産?
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長甯衛加起來恐怕都沒有你于二公子一人分到的家産多!
不過這位于公子送上門來,蘇澤豈有不坑他的道理。
時辰尚早,蘇澤拉着于宗遠說道:“找家茶肆,我來給于兄盤算盤算這四家鋪子。”
于宗遠激動的問道:“蘇兄還懂得經營上的事情?”
“略知一二。”
于宗遠立刻拉着蘇澤走向附近的茶肆,一邊走一邊說道:“我正準備找人幫着參詳一下呢!”
等到了茶肆,于宗遠更是打開了話匣子,他大倒苦水說道:
“這四家都是我們于家的老鋪子,掌櫃的都是府内經年的老人,這幫奸滑奴才也不知道從中貪墨了多少,四家鋪子合起來一年才賺七八十兩銀子!”
蘇澤端着茶碗喝着,心中用【估價】和【賬房】技能盤算着。
南平縣是倚郭縣,也就是府城所在的縣,經濟上是延平府的中心。
而于家的産業就是延平衛的産業,府縣的稅吏也不敢盤剝他們的,所以苛捐雜稅幾乎沒有。
這樣的情況下,一年四家鋪子才賺七八十兩,确實水分很大虧空嚴重。
狡詐奴仆吃主家的,這在什麽時候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當年于宗遠的父親剛剛繼承指揮使的職位,也曾經想要整治家中這些老仆,派人查過這些店鋪的賬本。
但是這些家仆掌控店鋪久了,假賬也做得爐火純青,賬面上根本查不出問題來。
最後于指揮使隻能找了點由頭,将幾個貪墨的過分的管事的調去了城外的農莊,換上幾個自己的親信完事。
這些親信接管了店鋪之後,該貪的還是在貪。
之所以每年還留着一些利潤,也是因爲于指揮使使正三品的都指揮使,這些家奴也要仰仗于家。
可是到了于宗遠手上就不同了,于家上下都知道于宗遠是草包,根本管理不好鋪子,隻怕是日後還交不上這八十兩的銀子。
古今中外,職業經理人這條路就是放屁,吃絕戶蛀空祖産的掌櫃才是常态。
于宗遠說道:“我這四家鋪子,分别是一家脂粉鋪子,一家醬菜鋪子,一家染坊和一家書鋪。”
蘇澤豎起耳朵,這位于公子可是全身都是寶,這四家鋪子可都是蘇澤眼熱已久的。
長甯衛的棉布已經織出來了,但是蘇澤還在考慮印染的問題。
普通棉布賣不出價格,因爲有錢人還是喜歡穿絲綢。
而且長甯衛這點産量,也學不了英國人玩什麽殖民傾銷什麽。
要賺錢,還是要提高附加值。
染布就是一個好辦法,若是能染出鮮豔的布,肯定能夠賣出高價。
但是高價産品可就沒辦法在鬼市或者擺攤買了,蘇澤之前還想要趁着于家遭難,從于宗遠這邊買下個鋪子,沒想到于家這麽快就過關了。
看了看于宗遠,于兄,這些鋪子裏把握不住,還是哥給你把握吧。
正好蘇澤在搞活字印刷,書鋪也可以賣長甯衛印出來的書。
醬菜鋪子和脂粉鋪子蘇澤沒什麽頭緒,不過這也都是能賺錢的産業。
這麽多能賺錢的産業,作爲于宗遠的好兄弟,蘇澤義不容辭的要幫忙了。
他說道:“這樣吧,等明日我上完了課,陪于兄去四家鋪子看看帳,敲打一下這些狡詐老仆。”
“蘇兄還懂得看賬?太好了!我早就聽娘說過,這些掌櫃的都是奸詐之輩,我娘本想要請舅父幫忙,派哥精通賬房的先生幫着看賬,現在有蘇兄幫忙!那就太好了!”
還好自己主動提了,于宗遠母家在延平府也頗有勢力,自己要忽悠于宗遠還是要趁早!
蘇澤又說道:“我們長甯衛也有幾樣好貨,到時候也可以放在于兄的店裏賣賣。”
于宗遠更是感激的說道:“有蘇兄幫我,何愁家業不興!等事成之後我要請蘇兄去邀月樓喝酒!”
送走了于宗遠,蘇澤走進縣學,這一次縣學中又熱鬧了不少,到處都是讀書人聚集在一起,大聲讨論着什麽。
不用說,肯定是拓湖先生的征文。
果不其然,蘇澤剛剛到宿舍,林清材就拿出一疊紙,遞給蘇澤說道:
“蘇兄,幫我看看這篇戲文。”
蘇澤接過來一看,這字迹一看就是林清材的,看來他也忍不住寫了戲文投稿。
哪一個讀書人能拒絕揚名的誘惑呢?
蘇澤接過來看了起來,不得不說林清材在戲曲創作上,着實是沒什麽天分。
老套的才子佳人故事,充滿了窮酸讀書人的意淫,唱詞也沒什麽出色的地方,蘇澤硬着頭皮看完後說道:“格式工整,故事似乎普通了點。”
林清材喪氣的坐下:“蘇兄也覺得不行?”
林清材歎息一聲說道:“要是我有蘇兄的才情就好了。”
蘇澤正準備安慰林清材,陳朝源也拿着一疊紙進來,他直接将兩份戲文遞給蘇澤和林清材,然後一臉期待的看着二人。
看完了陳朝源所寫的戲文,蘇澤差點都要毒發身亡了。
這是個仿照唐人傳奇故事的建功立業的戲,故事老套不說,毒點還不少,甚至還有一段男主出去闖蕩女主改嫁的戲碼,放在現代網絡小說第一章讀者就會棄書。
蘇澤歎息一聲說道:“兩位可以投稿試試,萬一合了拓湖先生的意呢?”
兩人也燃起希望,他們看向蘇澤說道:“你的呢?”
“我的什麽?”
“蘇兄不參加嗎?”
蘇澤說道:“不參加啊,我又不懂戲曲,寫出來不是贻笑大方嗎?”
林清材說道:“我以前也沒寫過戲,蘇兄這份才情在這裏,說不定一篇文章名動東南呢?”
陳朝源也說道:“拓湖先生的征稿一直到六月底才結束呢,蘇兄現在動筆,月底來縣城的時候交上去就行了。”
寫戲文?能肝經驗嗎?
蘇澤現在手頭上的經驗都肝不夠,哪裏有空寫戲文。
蘇澤再一次委婉的表示拒絕,兩人見蘇澤堅持,也不再多勸。
熊嶽是最後一個抵達宿舍的,以往最喜歡參加士林活動的他,卻沒有寫戲文,看來茶貢的事情讓他心神不甯。
等到四人到齊了之後,陳朝源說道:“聽說延平書院的黃時行準備辦一份小報,刊印衆人的戲文給全府士人品鑒,如今雕版師傅已經請好了,這又是我們延平府文壇一大盛世啊!”
黃時行?爆金币的二号怨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