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圖形用戶界面這個東西實在是太誘人了，所以此刻的史蒂夫·喬布斯有些情緒激動，語無倫次。
但即便是這樣，伊森·瓊斯也還是将他的描述捋清楚了。
事件的前因後果則讓他感慨不已。
如果真要探尋施樂研究圖形用戶界面的原因，那則需要把時間向前翻上三十多年，在二戰期間，爲了尋找更多的獲勝可能，弗雷德·特曼的老師範内瓦·灌木叢提出了無數科技上的假設。
一九四五年，他出了一本書，名叫《As We May Think（正如我們所想的那樣）》，裏面描寫了他對未來的認知。
對于當時的普通人來說，這本書可能就是一個美好的幻想，但隻有業内人士清楚，範内瓦所做的猜想那都是基于聯邦所掌握的現有技術推論的。
不說猜想百分之百能實現，但研發個百分之九十八還是沒有問題的，所以，戰争結束後，寬松的環境讓無數科學家開始鑽研，緊接着，過去三十年裏，人類便進入了科技大爆炸的年代，什麽超高分辨率的微縮膠卷，電機交互的多屏攝像機，存放大量知識的小型用具……
那都被範内瓦的忠實信徒用手搓了出來。
這一情形也讓範内瓦的科學沙皇名号越喊越響。
當無數科學家都朝着範内瓦提出的方向瘋狂努力時，想要把斯坦福拉扯成世界一流大學的弗雷德·特曼自然不可能落後，于是乎，在建立斯坦福研究園的同時，他也廣發英雄帖，招攬了一群對老師猜想感興趣的專家教授來斯坦福做研究，而這其中，就有一個名叫道格拉斯·恩格爾巴特的工程師。
道格拉斯參加過二戰，畢業于俄勒岡州立大學，擁有着電氣工程師的學位，在瞧見範内瓦博士的猜想後，他便渴望将那一切都變成現實。起初，他進入了米國航空航天局搞研究，但在發現自己學識不足後，他又前往了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攻讀了電子工程專業的碩士和博士學位，并在五七年的時候向斯坦福發出了申請，來到了斯坦福研究所，接着……
他便在造夢的路途上一路狂奔。
從一九五七年開始，到一九六七年結束。
短短的十年裏，道格拉斯便拿出了十幾項專利，包括但不限于鼠标、顯示編輯、窗口、跨文件編輯、大綱處理、超文本、群件……
是的。
圖形用戶界面的基礎專利都是他一個人搞出來的。
而在一九六八年時，他就已經在舊金山舉行的計算機會議上展示了自己的成熟技術，不管是視屏會議還是文字處理，不管是超文本還是協作編輯，這些在互聯網時代天天出沒的東西在六八年的時候就已經能夠直接使用了。
這些技術的展現讓他在學術圈裏名聲大噪，也引得無數公司前來聯系，想要将他的天才構思全部的商業化，這其中就包括施樂。
但可惜……
道格拉斯沒有和任何一家公司談成。
因爲按照道格拉斯的設想，未來的計算機絕對不會是獨立運行的，它一定是聯網的，協作的，客戶端和服務器分開的，但所有談生意的公司都隻想做企業的生意，沒人想在個人計算機這個前途不明的市場裏浪費時間。
畢竟，這個時候，英特爾還沒爆發。
沒有談成也就算了，讓人難受的是，在他們理念不合的情況下，那些想要在圖形用戶界面領域裏努力的公司還把道格拉斯名下的團隊挖走了。
這其中挖的最狠的，那自然是施樂，也正應如此，施樂才能在一九七三年就研制成世界上第一台圖形用戶界面計算機，并在今年徹底完成了它。
而最諷刺的是……
十年前，道格拉斯就表示，計算機一定會往小型化發展。
沒有一家公司贊同。
十年後，在十年前否定道格拉斯的那些公司全都掉頭。
因爲所有人都發現了，計算機隻可能朝着小型化發展。
當伊森聽完了這個帶有傳奇色彩的故事後，他頓時就明白了史蒂夫·喬布斯強調的‘未來就在腳下’的含義。此刻的施樂雖然擁有圖形用戶界面，但他們卻是帶病運行，并不享有圖形用戶界面的所有專利。
所以如果想要彎道超車，那直接從斯坦福研究所的手裏買下基礎專利，再将道格拉斯·恩格爾巴特請到蘋果，那他們就能成爲絕對的正統。
而這件事情對于他伊森·瓊斯來說也非常的簡單。
打個電話給弗雷德·特曼，斯坦福研究所就必然會出讓專利。
同時，在過去幾十年裏一直追随着範内瓦博士的道格拉斯也會挪窩。
學閥的确讓很多人深惡痛絕，但進了那扇門後，就隻有真香了。
更何況，現在的伊森·瓊斯踏進的還不是地區性的世家，隻要弗雷德·特曼還在加州曬太陽，北美科學界就都會給他個面子。
“所以你現在是怎麽想的？”伊森喝了口水，望向喬布斯。
“自行研發圖形用戶界面的計算機。”喬布斯沒有猶豫，道：“隻要我們蘋果能夠将這種産品推向市場，那我們就一定能颠覆世界。”
“如果是這樣的話，和施樂合作才是最優解。”伊森說：“施樂已經拿出了成熟的方案了，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直接在他們的産品上進行修改，對于我們來說更加的有利，而且……他們似乎也有合作的意願？”
“但他們沒有合作的誠意。”喬布斯聳肩道：“施樂想要用技術入股的方式獲得我們蘋果百分之十的股份，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之前，文洛克投資我們時，我們的估價就已經上億了。”
“而現在，一個沒有完整版權的技術想要獲得百分之十的股份？”
“你會同意嗎？”
伊森當然不會同意！
當他爲了拉升蘋果的銷量都祭出了電子表格後，施樂想憑一個沒有原始積累的技術拿到百分之十的股份？這簡直就是在做夢！
但……
在施樂如此信任他們，毫不遮掩的向他們展示技術的情況下，他們如果一言不發的就把施樂給抄了，那怎麽樣都說不過去。
是的，現在的伊森的确有些愛惜羽毛的意思。
因爲他現在的名聲的确不錯，在尊重了拉爾夫·貝爾，幫助了比爾·門施，資助了埃德加·科德後，學術圈裏就沒人不知道他的優秀爲人。
這種人設能讓他在以後和各路公司争搶項目時獲得更多的優勢。
畢竟，他們不可能一直麻煩老校長。
同時，也不是每一個科學家都沒有世俗的欲望的。
如此一來嘛，當施樂想要合作，但開價又有些太高的情況出現後，伊森便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疼，而同時，他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史蒂夫。”
“嗯？”
“你還沒說施樂爲什麽想要和我們合作呢？”
“啊——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喬布斯腦袋一歪，開口說道：“我又不是施樂，我怎麽會知道他們爲什麽想要和我們合作？”
“……”偷奸耍滑的回答讓伊森有些無語。
可還沒等他開口呢，喬布斯便哈哈笑道：“Okay，Okay，Okay，雖然我不是施樂，不知道他們爲什麽想要和我們合作，但有一點我倒是清楚的，施樂可能是沖着你和勞倫斯·洛克菲勒來的。”
“沖着你來的理由很簡單。”
“因爲施樂自己也清楚，在圖形用戶界面這個項目上，他們也是竊賊，他們偷了道格拉斯的東西，雖然這合法合規，但不符合科學家們的利益。”
“如果他們真的将這個産品推向了市場，其他地方我不清楚，至少在矽谷這個地方他們沒法生存下去了，因爲這裏的科學家不會搭理一個小偷。”
“所以，和我們合作開發圖形用戶界面那就是他們最好的選擇，隻要你允許施樂入場，那就意味着他們和斯坦福達成了和解。隻要再給道格拉斯一些補償，那施樂依舊是一家尊重技術人員的優秀公司。”
“而沖着勞倫斯·洛克菲勒來的理由更簡單。”
“施樂剛剛才被聯邦貿易委員會制裁過，現在的他們需要一個遮風港。而當下，個人計算機領域裏的最好避風港就是我們蘋果。”
“因爲全米的頂層人士都知道，這是勞倫斯·洛克菲勒看中的産業。”
“雖然洛克菲勒家族也是反壟斷制裁下的亡靈，但現在的他們已經不是過去的他們了，從資源型公司轉變成老錢家族的他們已經和科技、教育、金融、軍工等多個行業融爲了一體，并積極參與政治。如果再出現壟斷事件，而且是非資源型的科技壟斷，那……”
“誰又會站出來表示，這種壟斷不可取呢？”
“施樂已經品嘗過痛苦的滋味了。”
“所以……”
“接下來，他們想要的，就隻可能是成功。”
伊森覺得有理。
而既然是施樂很着急，那他們就更沒必要随意的抄了。
“這件事情先不急。”伊森道：“等伊芙琳和斯蒂芬回來再說。”
“我們先把這項産品的具體情況弄清楚，然後再思考怎麽辦。”
“沒問題。”喬布斯答應的很快。
同時他也說道：“那我再過去一趟？看看他們聊的怎麽樣了？”
“嗯哼。”伊森點頭同意。
随着關門聲的響起，伊森也向椅背上輕松一靠。
說實話，即便兩世爲人，即便擁有着前世的記憶，伊森也沒有想到，改變世界的圖形用戶界面專利竟然就在斯坦福裏藏着。
而研發人員，更是弗雷德·特曼導師的粉絲。
這種唾手可得的驚喜讓他抿起了唇。
油然而生的開心更是讓他的鼻腔發出了赫赫赫的聲響。
片刻之後，忍不住的他扶住了自己的額頭，放聲大笑了起來。
“史蒂夫·羅斯啊——”
“知不知道天命之子的含金量啊——”
“大勢不在你們這邊，你們還想逆天而行？”
“等死吧你們！”
伊森就不知道了！
當施樂這個手握未來鑰匙的家夥都主動找上自己時，以史蒂夫·羅斯爲主導的華納聯盟還有什麽翻身的機會！
一個圖形用戶界面就能把他們的屎給打出來！
而要是加上施樂本來就有的Word，專利在惠普手中的PowerPoint，以及已經被微軟做出來的Excel？能整合出office的他能把那群傻哔打的失禁！
“設計？”
“布局？”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的技巧都是形同虛設！”
一想到自伊芙琳進入斯坦福的那一刻起，命運的齒輪就開始轉動，上帝他老人家都把飯喂到了他的嘴邊時，靠在老闆椅上的伊森便爽得不行。而令他更爽的是，晚飯時分，終于從施樂回來的三個人給他帶來了更好的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伊芙琳帶來的，和道格拉斯·恩格爾巴特有關。
這家夥原來是文頓·瑟夫的好友。
他之所以堅信未來的計算機一定會是聯網的，那是因爲文頓·瑟夫在斯坦福時就給他展示過了他們的網絡傳輸項目！
當道格拉斯親眼瞧見上千英裏的遠距離傳輸能以Mb爲單位計算時，他便知道，小型化那就是計算機的未來。所以，當商業公司找到他後，他便拒絕了那些獨立研究的構想，隻想把這東西做成個人計算機！
而想要拉他入夥……
“我問了一下斯坦福研究所，現在的道格狀況并不好。”
“因爲他之前的項目有軍用的價值，所以别看他的項目都挂着斯坦福研究所的名，但很多經費都是國防部出的。”
“但在他的團隊被其他公司全部挖走後，失去了盈利可能的他便被國防部放棄了，而研究所那邊也發現不了他産品的商用價值，所以……”
“過去幾年裏他一直都很難過。”
“他都是用自己的積累在研究。”
“以至于一九七六年家裏遭遇火災時，他都拿不出錢修繕房屋。”
“所以，我便讓人去斯坦福研究所尋找他的資料了，我想先給他送一筆錢，然後邀請他來我們命運遊戲做研究，他的項目用不了太多的經費，而且場地我們也有，之前校長批給我們的那棟樓，就是埃德加·科德用的那棟，他才用了一層，剩下的五層可以讓他自己選。”
“噢伊芙琳——你做的很棒——”伊森喜歡姐姐的選擇。
他更喜歡道格拉斯·恩格爾巴特和文頓·瑟夫是好友的事實。
因爲這意味着……
這個世界上沒人能偷他的家了！
加州沒有競業協議？
那又怎樣！
就算這個天下沒有挖不倒的牆！
就算資本家們在牛哔！
那也不可能把我的老師挖走啊！
隻要和施樂達成協議，在把道格拉斯·恩格爾巴特拉攏過來……
還有誰能做圖形用戶界面？
他就問——
還有誰！
第二個消息，則是史蒂夫·沃茲尼亞克發現的。
“在我和施樂的工作人員溝通後，我得知，圖形用戶界面的最低運轉标準應該就是一個十六位5MHz的處理器，以及一個128KB的RAM。”
“這個要求真的非常的低！”
“十六位5MHz的處理器英特爾和摩托羅拉都有！”
“當然伊森，如果你的西部設計公司能夠拿出自己的産品就更好了！”
“128KB的RAM那個也好解決！”
“我用腳都能把他們焊接到一起！”
“當硬件問題可以輕易解決時，我們的外接磁盤也能發揮出最大的效用了，之前是承載Excel，現在還能展示文檔和演示文稿！”
“隻要我們和施樂合作，我就有信心在三年内将這個産品正式的推向市場，因爲我們要做的隻有兩個工作，一個是針對施樂的産品進行小型計算機的優化，另一個則是做好所見即所得這個辦公用具！”
“優化我可以負責！”
“用于體驗和産品美學這種事情史蒂夫能解決！”
“而辦公用具嘛……”
“這個交給威廉和保羅怎麽樣？他們兩個的能力還是可以的。”
“我相信，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我們的新産品一定會比什麽蘋果二，什麽外接磁盤更能震撼世界！震撼人心！”
“伊森！”
“當我和史蒂夫舉着這個産品出現後，你就可以退休啦！”
“屬于你的時代就要過去啦！”
“未來一定是我們的！”
當史蒂夫·沃茲尼亞克揮舞着雙手，唾沫亂飛的暢想未來時，靠坐在那兒仔細傾聽的伊森已經笑開了花……
他喜歡小胖子的自信！
更相信他的技術！
至于說什麽他的時代已經過去，未來會是他們的？
“噢——”
“斯蒂芬——”
“我相信那一天一定會到來的。”
“未來一定會是你們的。”
“但現在，他還是我的。”
自信的話語惹得現場衆人哈哈大笑。
而當所有的一切全都确認完畢後，伊森也擡起腳踹了一下喬布斯。
“？你幹嘛？”吃痛的喬布斯一臉懵哔的看着伊森。
伊森則笑着道：“去整理一下蘋果的财報，我要看。”
“What？”喬布斯不理解。
“既然施樂展現了誠意，那我們就接受。”伊森雙手一攤，道：“如果花錢能夠讓我們立刻改變世界，那我願意花這個錢。”
“當然……”
“不可能是百分之十。”
“你放心，技術方面我可能不懂，但談判方面……”
“洛克菲勒都得低頭！”
伊森的話語讓喬布斯樂了。
雙手一拍，道：“Okay，既然你會親自去談，那我就放心了。”
話音未落，他已起身，“我現在就回去。”
“這次我主動加班。”
注：①道格拉斯·恩格爾巴特最出名的外号是鼠标之父，但實際上最大的成就是完成了人機交互領域的所有奠基工作，并因此獲得了圖靈獎。他的确是範内瓦博士的粉絲，在1957年到1977年一直在斯坦福研究所工作，這也就導緻了現代計算機隻可能在矽谷誕生，因爲專利都在那。②現實中的确是施樂找的蘋果，以一百萬美金和圖形用戶界面入股的，在蘋果上市時，施樂持有的股份價值一千六百萬美金，這也是史蒂夫·喬布斯說比爾·蓋茨是小偷的真因，圖形用戶界面的确不是蘋果的發明，但喬布斯也的确是花錢買了，而蓋茨嘛……他老人家是在喬布斯被蘋果踢走後才乘虛而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