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伊森在公司的接待室裏見到了大賀典雄。
在伊森的前世，大賀典雄是和井深大、盛田昭夫并列的，索尼的三駕馬車之一，被譽爲CD之父的他可是索尼娛樂領域裏的靈魂，他爲索尼售出了全球第一張CD，主導了對哥倫比亞唱片和哥倫比亞影業的收購，并帶領索尼積極的擁抱了電子遊戲，這使得索尼在虧得賣大樓時依舊有翻身的本錢。
但此刻嘛，這個還沒五十歲，尚未迎來自己人生巅峰的‘年輕人’在伊森的面前表現的卻有些拘謹。即便他在過去十年裏将索尼和哥倫比亞音樂合資的哥倫比亞索尼唱片公司經營成了本子最大的音樂公司，但和命運遊戲那年利潤上億的事實相比，他的個人資曆還是有些不夠看的。
啊不對……
準确來說，命運遊戲的體量已經和整個索尼相當了。
畢竟，索尼去年一整年的綜合淨利潤也才一點三個億美金。
說實話，當大賀典雄得知，一個與索尼體量相當的家夥也在做光碟時，他隻覺得眼前一黑；在等他知曉，這個僅用四年時間便已經走完了索尼三十年發展曆程的家夥竟然還提前握有了數字光碟的專利後，在過去幾年裏一直在推動光碟發展的他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述說心中的震撼了。
他就不明白了！
爲什麽一個做電子遊戲的家夥會跨界研發光盤啊？
他就想不通了！
爲什麽一個出道就被同行針對，創辦公司第一年就被兩家世界五百強盯着打，第二年就和海外合作夥伴翻臉，第三年更是對上了北美第一大軍械承包商和老牌商貿公司，第四年更是與大半個北美娛樂圈爲敵的家夥還能有時間偷偷地投資一個和電子遊戲毫不相關的技術啊？
更重要的是，除了光盤外，他還做了計算機？做了芯片？做了電影？然後據說還投資了什麽當下最火的微型軟件公司？
不是——
你一個二十三歲的小夥子哪來的這麽多精力啊？
當無數疑問充斥在大賀典雄的周身時，那望向伊森的眼神頓時就變得複雜無比，而與之對坐的伊森在審視完大賀典雄後也看出了他身上的不自然。
于是乎，伊森主動開口，道：“大賀先生，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我早就聽聞過你的名字，索尼是一個非常龐大的集團，你們的特麗珑電視機在我們這裏随處可見，像我辦公室裏用的，就是伱們的電視。”
“噢，瓊斯先生，謝謝你的選擇。”伊森的話語讓大賀典雄回過了神。
自知失禮的他連忙道：“抱歉，瓊斯先生，雖然在過去的幾年裏我一直在商界聽到你的名字，知曉你的年齡，但初次見面還是讓我震驚不已。”
“因爲你的年齡讓你的事迹顯得無比傳奇。”
“所以，我剛剛可能有些走神，還請你見諒。”
“沒關系。”伊森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同時他也說道：“那我們直接進入正題？”
“好。”雷厲風行的做派讓大賀典雄連忙點頭，道：“瓊斯先生，我今天造訪貴公司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想要代表索尼和貴公司商談合作。”
“而這個合作……”
“則與數字光碟有關。”
大賀典雄的目的十分的簡單，那就是索尼想要成立一個數字光盤的研發小組，希望命運遊戲能夠加入，而除了他們外，飛利浦也将是成員之一。
用大賀典雄的話來說，他們索尼在光盤刻錄和讀取的修正領域裏絕對算得上是全球領先，飛利浦則在光盤的小型化上做的非常的不錯。
雖然命運遊戲到目前爲止都沒有公開過自己的技術進程，但光是手中掌握的專利授權那就能讓他們成爲合作小組中的一員，更别說，承接命運遊戲的光儲存項目委托人還是光學領域裏的大佬了。
大賀典雄相信，在三家的齊心協力下，數字光盤這個劃時代的産物絕對能在最短的時間内和世界見面，到時候，他們就是儲存新世代的開啓人。
這能讓他們名留青史。
當伊森聽完了大賀典雄的計劃後，他的嘴角頓時就抽搐不已。
雖然在此之前他就覺得，大賀典雄的拜訪可能有白嫖自己的意思，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家夥竟然能如此的異想天開。
他覺得索尼的修正技術全球領先？
放你馬的屁吧！
羅伯特·霍爾早就解決這個問題了！
他說飛利浦的光盤小型化做的非常不錯？
我去奶奶的腿！
羅伯特·霍爾之前向他展示的光盤那就是巴掌大小！隻是因爲播放器承載了太多轉碼設備和讀取設備的緣故，需要想辦法瘦身罷了！
更重要的是——
你這家夥缺心眼嗎？
飛利浦可是我的敵人啊！
讓我們一起合作？
哈——
異想天開！
想到這兒，伊森深吸了一口氣，道：“大賀先生，我是帶着好奇與誠意和你見面的，所以還請你坦誠一點，真誠一點，Okay？”
“我和飛利浦之間的矛盾不說全球皆知吧，至少對于想要商談合作的公司來說，這應該就是可以搜集到的公開情報，對吧？”
“在這種情況下，你想讓我們一起合作？”
“這個——是不是有些不妥？”
伊森笑望着大賀典雄。
他覺得自己的言行已經足夠的克制了。
如果此刻坐在對面的家夥是山内溥，那他肯定會輕笑一聲，問：“你覺得你配調停我和飛利浦之間的戰争嗎？”
山内溥不配！
所以——
大賀典雄更不配！
可就算伊森已經收斂了自己的言行，但大賀典雄依舊嗅到了那彌漫在空氣中的不滿，于是乎，想要促成合作的他連忙道：
“瓊斯先生，我的确是帶着誠意來的。”
“不瞞你說，我是最近這幾天才知道貴公司也在研究數字光盤的。”
“所以，在來之前，我就去過飛利浦，和他們溝通交流過。”
“即便我們在電視業務和磁帶業務上有着多年的矛盾，但我們依舊達成了合作的共識，我們都覺得，合作研發或許是一條通往成功的捷徑之路。”
“可這和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伊森向後一靠，笑着說道：“大賀先生，我知道你是一個藝術家，你們藝術家可能有着一種理念相同便可交流的理想主義，但我不是。”
“我伊森·瓊斯做生意隻奉行一個道理——敵人永遠都是敵人，所以，在面對敵人時，拳頭，那就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殺氣騰騰的話語聽得大賀典雄就是一呆。
下一秒，回過神來的他滿臉的尴尬。
嘴巴微張，想要反駁。
但伊森·瓊斯的暴君事迹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而在此同時，他也想起了幾天前，自己在荷蘭埃因霍溫的見聞。
當他和飛利浦的高層達成了合作共識後，他整個人可是開心不已，因爲這意味着他們索尼的數字光盤項目可以高速的推進了。但哪知，在他表示雙方可以簽署一個合作備忘錄，之後的商談與合作可以依據備忘錄上的約定展開時，荷蘭飛利浦的高層卻讓他不要興奮的太早，因爲世界上還有人在研究光盤，而那個人，便是北美的伊森·瓊斯。
“雖然他至今都沒有公開過自己的研發進度，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對光盤的研究沒有頭緒，因爲按照他的習慣，他隻會在産品已經完善，能夠量産之時，才會給世界帶來自己的震撼，所以——”
“我們的聯合是否能夠取得成效，一切都暫未可知。”
這一消息讓大賀典雄驚訝不已，但等他冷靜之後，他又覺得沒有問題。
因爲他願意出面，将命運遊戲拉入合作之中。
然而，他的主動并沒有換來飛利浦高層的贊賞，聽到的是無奈的歎息。
“你想和伊森·瓊斯合作？”
“不可能的。”
“爲什麽？”大賀典雄不解，“他在北美不是有很多盟友嗎？”
“他也和别人有過合作啊！”
“如果你是想說你們和他有過矛盾，有過鬥争，那也是能解決的啊！”
“畢竟，任天堂的事情，我還是知道的。山内溥背叛了你們，背叛了伊森·瓊斯，但任天堂現在依舊是命運遊戲的代理商。”
這番話語讓飛利浦的高層笑了起來，道：“噢大賀，你可能并不了解伊森·瓊斯，他的字典裏根本就不存在和解這個單詞。”
“既然大家已經成爲了敵人，那就隻有兩種可能。”
“要麽敵人死。”
“要麽他大勝。”
“？”大賀典雄懵了。
當時的他并不明白飛利浦說的這兩種可能有什麽區别。
而或許是因爲看出了他的不信邪，于是飛利浦的高層便告訴了他數字光盤在北美地界上可能會涉及到的專利，讓他先行去問。
如果伊森·瓊斯全都持有，那他就一定是拒絕一切形式的外界合作的。
如果大賀典雄不信，他可以去試試。
大賀典雄真的不信，于是他按照飛利浦的說法親自跑了一圈。
而現在嘛……
他是真心覺得，這個世界上最懂自己的，那就是敵人。
大賀典雄的愣神也讓伊森失去了耐性，他擠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問道：“大賀先生，請問你還有事嗎？”
“如果沒有的話，那我就先去忙了。”
眼瞅着伊森想要送客，大賀典雄連忙道：“瓊斯先生，請你再給我幾分鍾的時間，我想和你說一下合作的真正意義！”
“你可能覺得，在我們的合作裏，你屬于吃虧的那一方，所以你不願意和我們合作，但我想說，我們的合作并不僅僅隻是技術上的互通，還有研發方向的互通，又或者說，是某些标準的制定！”
大賀典雄拔高了聲線，道：“數字光盤是一個從未出現過的産物，所以和它有關的一切那都是沒有标準的，它的編碼是多少位的？聲道有幾個？音頻采樣率是多少？這些東西我相信我們每一家研究的都不一樣！”
“所以，我個人覺得，在産品上市之前，我們研發光盤的幾家企業就應該坐下來把這一切全都商談清楚，因爲這樣能夠幫助光盤更好的發展！”
“如果我們現在不商談這些事情，那麽等到産品上市之後，規格不同的光盤一定會給民衆帶來極大的困擾！”
“就比如說，飛利浦正在研究的光盤是十一點五厘米的，約等于四點五三英寸，我們索尼正在研究的光盤是十二厘米，差不多是四點七二五英寸，當市面上出現了大小不一的光盤時，民衆怎麽選擇？”
“他們不可能同時購買幾家的光碟機吧？他們也不會接受購買一家光碟機後隻能收聽收看這家公司談下來的一部分音樂和電影的事實吧？”
“而商家也不知道該怎麽選擇！”
“因爲他們不可能和每一家都達成合作，每一款的光碟都出吧？”
“當這種問題出現後，光碟的推廣便會陷入僵局！”
“所以——”
“瓊斯先生，我真誠的邀請你和我們合作，制定數字光盤的标準。”
“哪怕……”
“你不願意展現技術，那也沒有問題！”
大賀典雄咬了咬牙，開出了一個常人難以拒絕的條件。
而他的話語也讓伊森有些出神，因爲這家夥所說的标準，那其實就是他的前世，各家企業爲了推廣自己的技術而進行的戰争根源。
所有公司都希望，自己的競争對手能來适應自己的格式。
因爲這其中會涉及到一些專利。
而那，就意味着錢。
如果飛利浦和索尼能夠自由的發售産品，那伊森·瓊斯肯定會接受大賀典雄的邀請，加入數字光盤标準的制定小組。
可現在——
他伊森·瓊斯占據優勢啊！
所以，他憑啥要去照顧這些後進生的感受呢？
“大賀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
伊森笑着道：“但你說的這一切和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如果你們隻是想要知道我們在光盤方面的數據格式，那我大可讓羅伯特·霍爾教授将什麽容量、讀取的激光波長，全都告訴你們。”
“然後你們按照我們的格式修改你們的産品就行了。”
“啪——”伊森雙手一拍，道：“問題解決。”
如此随性的話語聽得大賀典雄就是一呆，而那清脆的擊掌聲更是讓他皺起了眉頭，道：“瓊斯先生！任何行業的标準都不是這麽制定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貴國是一個講究自由的國度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發聲權力吧？”
“所以——”
“我們坐下來談一談？”
“講述一下自身産品的優點？”
“吸納其他技術的優勢？”
“這樣一來我們的産品才能做到最好。”
大賀典雄面露懇求。
而伊森·瓊斯則是輕歎口氣，慢慢起身。
“大賀先生，你好像理解錯了一件事情。”
“自由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是用嘴巴說的，而是用拳頭打的。”
伊森笑眯眯的望着對方，問：“所以——什麽是自由呢？”
“現在，我的意志，那就是你們的自由。”
“嗯哼？”
伊森沖着大賀典雄揚了揚眉。
笑着搖頭，遺憾離開。
說實話，當鮑爾默告訴他，大賀典雄想要見他時，他還真以爲大賀典雄會給他帶來什麽驚喜呢！結果——就這？
你們的技術不完善，專利又沒有，然後想要讓我坐下來和你們談标準？
憑什麽？
北美的那些老牌資本家老子都沒慣着！
你一個外來的和尚就想讓老子跟你念經？
臉真大！
注：①索尼1978年的淨利潤出自索尼官網的曆史财報。一年一個億淨利潤已經是那個年代非常牛哔的公司了，在事業上我真沒壓主角，隻是因爲時代因素看起來錢不怎麽多而已。②最初的光盤标準制定談得其實就是波段、光盤的大小、聲道等一些最基礎的東西，而這裏面就涉及到了專利問題，就比如說，索尼的數字音頻信号修正技術，雖然在七九年飛利浦和索尼達成合作時，雙方是互通了所有的光盤專利，但标準确立後，接下來的一切那就另當别論了。說的最淺顯一點，标準其實就是錢，這可以參考高通的CDMA。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