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莉絲帶來的消息非常的簡短但十分的勁爆。
今天，東京時間的三月十八日的早上，索尼集團的副總裁大賀典雄乘專機前往了法蘭克福，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目的地應該是埃因霍溫。
聽到這個消息後，伊森腦中蹦出的第一反應那就是索尼和飛利浦特碼的因爲曆史的必然聯合了，但下一秒，他又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尤莉絲，這是索尼自己公開的行程嗎？”
“不是啊。”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伊森十分的好奇。
“呃——山内溥剛剛告訴我的。”尤莉絲說：“他今晚約我用餐，在餐桌上，他親自告訴了我的這個消息。”
似乎是明白自己的這個解釋充滿了歧義，于是尤莉絲便又連忙補充道：“我來到本子後，總共就和他見了兩面，第一面是第一次抵達京都，他代表任天堂歡迎了我，第二次就是今天，他特意邀請我吃晚餐。”
“因爲事發突然，而且他的行爲十分的奇怪，于是我便赴約了，然後我就得知了索尼副總裁前往了荷蘭的消息。”
“晚餐結束後我便趕回了家，在第一時間裏給你打來了電話。”
“也就是現在。”
“……”伊森沉默了。
幾秒之後，他嘴角勾起，笑出了聲兒，“呵——”
“山内溥啊山内溥……”他喃喃了幾句，搖起了頭。
雖然伊森之前給尤莉絲安排任務時，或多或少都會提醒她不要和任天堂接觸，但尤莉絲身處的京都，那本來就是任天堂的地盤。
伊森用腳闆底想也知道，尤莉絲的一舉一動一定是在山内溥的監視下進行的，所以先前，他希望尤莉絲能夠盯緊任天堂時，那都是讓鮑爾默想辦法以人肉過境的方式用當地的電話進行信息的傳遞。
當伊森已經防任天堂防到這個地步時，他就不相信山内溥沒有自己的想法，而現在，這家夥竟然主動的通過尤莉絲傳遞消息？
而且傳遞的還是他關心的索尼？
這不就明擺的告訴他伊森·瓊斯，我山内溥早就知道你伊森·瓊斯盯緊我了，所以我給你透露一下你對手的行蹤，在這種情況下，你是繼續把精力放在我的身上呢，還是前去處理已經發生的事務呢？
嗯？
直白的暗示讓伊森覺得這個老東西是真的有趣，而在感慨的同時嘛，他也詢問道：“尤莉絲，你是怎麽回家的？”
“山内溥送我回來的。”
“你現在能夠看向窗外嗎？”
“呃——可以，我可以拎着電話過去。”
“很好，你現在可以打開窗戶望向街道，告訴我你能看見什麽。”
奇怪要求讓尤莉絲微微蹙眉，而等她按照伊森的吩咐照辦後，那停在道路旁的黑色車輛讓她瞳孔驟然收縮，不僅如此，路旁，那穿着西裝打着領帶負手站立的身影還讓她覺得熟悉無比……
啊不對！
那就是山内溥！
“他在對嗎？”雖然聽筒那邊沒有動靜，但伊森還是笑着說道：“請他上來接個電話吧，這家夥是真的……有意思。”
山内溥的行爲讓伊森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話。
‘真正的商戰，永遠都是那麽的樸實無華且枯燥。’
山内溥知道他伊森·瓊斯對任天堂充滿了戒備，所以在得知他的敵人飛利浦和他關心的索尼或許聯合後，便果斷的把這個消息送了出來，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哪怕這其中還有一家本國企業？
這真的是……
足夠無恥！
不過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
既然人家真心實意想送情報，那不聽豈不是辜負了對方的一片好意？
在尤莉絲的招呼下，山内溥也面帶微笑的走進了她的家，拿起了擺在桌上的聽筒，笑着道：“瓊斯先生？很高興能夠收到你的邀請。”
雖然兩人沒有真正的見面，但伊森此刻完全能夠想象得出山内溥那皮笑肉不笑的客道模樣，沒心思和他啰嗦，伊森開門見山的道：“說。”
“噢——瓊斯先生，老朋友新相見，你就沒有什麽别的想說的嗎？”
山内溥仿佛很受傷。
“我們沒有相見。”伊森糾正他話語裏的錯誤，“除非你來洛杉矶。”
“哈哈哈——”山内溥才不會做那種蠢事，在雙方互有矛盾的情況下，誰去對方的地盤那就是腦子有屎，“Okay，既然你這麽急，那我們就直奔主題，月初的飛利浦發布會我了解過了，他們的光盤項目很驚豔，同樣，我也知道你對索尼很感興趣，而他們嘛……早在四年前就開始研究光碟了……”
山内溥的情報很簡潔，他直接就告訴了伊森自己對索尼的調查結果。
和飛利浦、米國音樂一樣，索尼在制造磁帶錄像機的時候也發現了光盤這個産物，猜測光盤有着極高商用前景的他們于一九七五年正式立項研發。
隻不過當時的激光光盤專利已經被米國音樂牢牢掌控，飛利浦也已經入了局，和米國音樂達成了合作，所以從一開始就不占優的索尼便放棄了激光光盤這個賽道，決定直接研究數字光盤。
沒錯。
索尼想彎道超車。
而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七六年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有了成果。
七七年的時候，他們更是已經向外界展示了他們的數字音頻光盤，七八年，也就是去年，他們的數字光盤已經可以拷錄一百五十分鍾的内容了。
“呃——等一等。”聽到這裏，伊森出言打斷了，疑惑的問：“你說索尼早在七七年就已經向外界展示了他們的數字音頻光盤？”
“對。”山内溥肯定的說：“在國際音頻博覽會上。”
“那我想知道，這個消息爲什麽沒有傳出來？”
此刻的伊森十分不解，“如果他們很早之前就做出了數字光盤，那我們怎麽會不知道？如果他們搶在飛利浦的前面發布了數字光盤，那飛利浦在這個月初的展示就不應該受到衆人的關注啊！”
“這個問題很簡單。”探聽到内情的山内溥說：“因爲索尼研究的數字光盤非常的偏科，他們追求的是極緻的聲效，他們把激光光盤的模拟信号轉化成數字信号後，重點攻克的内容是解決信号刻錄和讀取時的錯誤。”
“這一行爲讓他們根本就沒有開發光盤的儲存功能，有着一百五十分鍾容量的光盤甚至比黑膠唱片小不了多少，當他們想要用光盤取代黑膠時，他們在音頻博覽會上的發布自然就遭到了利益共同體的抵制，因此……”
“人們也就沒有在意他們的發布。”
“所以，月初，飛利浦發布小型化光盤時，世界才會十分的震驚。”
“……”伊森無語了。
雖然他不懂技術，但他也知道索尼的研究方向到底有多麽的離譜。
他們在數字光盤的發展初期就在追求極緻的音效，拿着和黑膠光盤差不多大的數字光盤跑到音頻博覽會上想要革黑膠的命？
這真的是梁靜茹都給不出來的勇氣啊！
且不說誕生于四十年代的黑膠唱片在幾十年的經營裏早就擁有了一堆利益共同體，光是索尼展現的數字光盤的大小就能讓音頻博覽會上的人笑死！
如果光盤的儲量和體積有關，那它的自身優勢又在哪裏？
不易受損嗎？
扯淡！光盤和黑膠一樣，都怕磨損！
生産成本低廉嗎？
光盤都沒正式商業化呢，成本估算怎麽樣都不可能比黑膠低！
音質好嗎？
就算幾十年後，這個問題也沒有最終答案，因爲從各種技術角度來說，光盤的所有指标都是遠超黑膠的，但即便如此，依舊有人喜歡黑膠，喜歡那種我聽到的才是原汁原味的音樂的感覺。
在這種情況下，音質這種東西就屬于吵不清的話題了。
當索尼發明出來的數字音頻光碟在音頻這個領域裏沒有任何優勢時，他的發布能引人注意就有鬼了！而在索尼做出令人無語的傻哔之舉後……
飛利浦的小型化發布，那就是震撼世界的革命！
然後嘛，這個月，當在數字光盤領域裏一路狂奔的索尼發現，世界上竟然還有個同行時，他們便果斷與之溝通，想要探查一下對方的研究成果。
“再然後……”
“索尼的副總裁大賀典雄便于今天上午前往了埃因霍溫。”
聽完了山内溥傳來的消息，伊森便果斷的讓鮑爾默去尋找過往兩年音頻博覽會的資料，當他得知，索尼在過往兩年裏還真的被那些搞音樂的嘲諷了時，山内溥的情報頓時就被他打上了保真的标簽。
因爲人類是無法編造出過于離譜的假消息的。
這就是生活和小說的區别。
前者不需要邏輯，而後者必須得有邏輯。
而當山内溥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時，伊森也就把最新的情況告訴了姐姐，想要聽聽對方的想法。在等伊芙琳一臉懵哔的聽完了那過于扯淡的索尼數字光盤研發史後，嘴角抽搐的女孩也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如果山内溥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索尼飛往荷蘭就一定是去找飛利浦尋求合作的。”
“Why？”伊森不解。
雖然憑借着前世的記憶，伊森可以輕松的做出索尼和飛利浦必然會聯合的判斷，但在記憶這個問題上吃過虧的他已經不再憑借記憶制定發展了。
當他自己成爲了南美洲上的蝴蝶翅膀時，前世的記憶就隻能成爲參考。
現在，所有的判斷在做出前那都必須進行理性的分析。
而他的詢問也讓伊芙琳抽出了前些天的報紙，簡單掃了兩眼專業媒體對飛利浦數字光盤的報道後，伊芙琳道：“因爲他們研究的方向明顯不同。”
“又或者說，索尼的技術和飛利浦的研發正好互補。”
女孩抖了抖報紙，說：“從媒體對飛利浦的報道來看，飛利浦的研究方向是如何往小型化的光盤裏塞入更多的信息，而索尼研究的方向則是如何解決信息錄入和讀取時的丢失問題，也就是羅伯特之前向我們展示的激光光盤的缺陷，音頻可能斷流，畫面可能抖動。”
“當兩個不同領域裏的家夥彙聚一起時，合作研發一定能夠帶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所以對于他們來說，合作就是最好的選擇。”
“而如果這一切的分析都是正确的，那羅伯特的猜測便沒有問題。”
“雖然我們的項目啓動的晚，但進度應該是最快的。”
“飛利浦和索尼可以說是從零開始，但我們的科研人員都是光學領域裏的奠基人，隻要你能提出要求，他們就知道該往哪個方向研究。”
“畢竟……”
“專利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是一拍腦子就能獲得的。”
“尤其是羅伯特他們拿的還是數字光盤和光盤播放器的基礎專利。”
“噢——”伊森聽懂了。
“完美！”他笑着打了個響指。
一直以來，伊森都擔心一件事情，那就是飛利浦和索尼在光碟的研發進度上比他們快，如果索尼和飛利浦搶先發布了産品，培養了用戶們的使用習慣，那就算他們推出了更好的産品，想要後來居上也很困難。
因爲光碟這玩意和遊戲不一樣，後者那是憑内容取勝，優秀的内容可以彌補一切問題，但前者那就是先發制人，誰先發布了，誰就有優勢，除非壟斷音樂和影視資源，否則是不好憑内容壓人的。
而壟斷優秀的音樂和影視資源？
别的不說，在北美，他最起碼得把好萊塢的幾大巨頭全給買了。
這種事情完全就是在癡人說夢。
正因如此，伊森才會死死的盯着飛利浦和索尼，一有風吹草動他便緊張不已，而現在，他終于可以将懸了幾年的心放下了。
既然索尼和飛利浦的進度都沒有他們的快，而且他們還有專利優勢，那現在着急的，應該是索尼和飛利浦才對。
而伊森的判斷嘛……
東京時間三月十八日，索尼的副總裁大賀典雄前往了荷蘭。
中歐時間的三月二十日，大賀典雄飛向北美。
美西時間三月二十一日，詹姆斯·拉塞爾給伊森打來了電話，表示索尼的大賀典雄已經和他接觸過了，想要購買專利或者獲得授權。而在商談價碼之前，他已經将命運遊戲獲得授權的消息告訴了對方，然後——
大賀典雄非常的震驚，因爲在此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其他人在研究光盤，而且還是數字光盤。
而在三月二十一日的深夜，羅伯特·霍爾也緻電伊森，表示索尼的副總裁大賀典雄已經抵達了洛杉矶并向他遞交了拜帖，想要和他見面。
從對方那急切的角度來看——
“他們根本就無法繞過我們的技術。”
“所以……”
“放心的睡覺吧，孩子。”
“在工程領域裏我或許沒有弗雷德那麽大的名望，但技術不比他差。”
這一事實讓伊森笑應了幾聲。
挂斷電話後，他也舒心的躺上了床。
凝望着黑夜裏的天花闆，他的嘴角勾起了一個曼妙的弧度。
“原以爲都是勁敵……”
“沒想到全是彩筆！”
“不拿專利就敢研發？”
“呵——”
“誰給你們的自信啊！”
在伊森看來，當自己占據天時地利人和時，隻要繼續穩住，依序開發，那飛利浦和索尼就不可能再有獲勝的可能。
隻要他能搶在兩家之前将數字光盤投向市場，在左握遊戲，右有計算機的情況下，飛利浦和索尼還想推廣自己的光盤？
做夢吧！
夢裏全都有！
而就在伊森覺得，前世那打生打死的光盤标準之戰在自己這一世那悶聲發大财的發育下會直接終結時，三月二十二日，鮑爾默突然告訴他，索尼副總裁大賀典雄來到了帕羅奧圖，想要和他見上一面。
“？”這一情形讓伊森有些不解。
“他來幹什麽？”
“據他所說，他是來尋求合作的。”
“他沒搞清楚狀況嗎？我們現在可是遙遙領先！爲什麽要和他合作？”
“呃——這我就不清楚了。”鮑爾默搖起了頭。
大賀典雄那莫名其妙的造訪讓伊森想要揮手拒絕。
但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呢，他便放棄了那目中無人的想法。
畢竟，有句話說得好，在戰略上要藐視敵人，在戰術上要重視敵人。
大賀典雄都已經送上門來了，那不交流一二實在浪費。
“算了，既然他來了，那你就讓他過來吧。”
注：①索尼對數字光盤的研究曆史出自索尼官網，索尼曆史，第二部，第七章‘讓數字音頻成爲現實’。索尼的确比飛利浦更早的發布數字光盤，但他們的研究方向偏了，所以并沒有引人注意。也可以說是被人嘲笑，這是索尼自己寫的。②索尼和飛利浦的合作的确是互補的。這出自索尼的數字音頻光盤開發設計師中島平太郎在1994年5月24日接受IEEE采訪時的口述曆史，索尼和飛利浦的産品都有技術瑕疵，現實中的飛利浦解決不了播放器自檢糾錯的問題，索尼的光盤則是太大，他們的合作是必然的。而戰争也是必然的，因爲在解決了技術問題後，就沒有人願意再讓利了。③關于飛利浦和索尼在沒有獲得專利授權的情況下就研發的問題。現實中的他們就是這麽幹的，他們兩方都聲稱自己的産品是不需要詹姆斯·拉塞爾的專利的，否認侵權，拒絕付錢，直至打官司打到一九八八年他們才和詹姆斯·拉塞爾達成共識，獲得授權。大公司侵犯個人的專利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你拳頭不大人家都懶得和你談，先侵權搶市場，法律問題花錢拖着就行，這一定比直接獲得授權便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