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命運遊戲的會客廳裏，伊森·瓊斯與羅伊·迪士尼相對而坐。十指交叉搭于小腹的伊森·瓊斯面容肅穆，而幾乎是以閃現速度從聖何塞趕來的羅伊·迪士尼則面帶微笑。
望着那張滿是褶皺的精瘦面龐，伊森·瓊斯開口問道：“羅伊·迪士尼先生，我能認爲你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嗎？你早就知道了飛利浦在聯合迪士尼、米高梅和派拉蒙後會讓他們命令北美院線禁止采購我的遊戲街機？所以你才會再一次找上的我？”
或許是因爲來的太過急切，但也可能是沒有遮掩的意思，在聽到伊森的問話後，羅伊·迪士尼也咧開了嘴，“瓊斯先生，你可以叫我羅伊。”
“Okay，羅伊。”
“那現在的我可以直接稱呼你爲伊森嗎？”
“如果你想的話。”
“好的，伊森。”
親密的稱呼讓羅伊·迪士尼攤了攤手，道：“不瞞你說，我其實并不知道飛利浦和我們迪士尼合作的所有細節，昨天送給你的合同就是我目前能夠拿到的所有可确定事項，至于其它的補充内容？我也不清楚。”
“那你怎麽知道我會找你？”伊森單刀直入的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直都沒有離開灣區？因爲沒有人能在半個小時内從洛杉矶趕過來。”當羅伊·迪士尼都已經不再掩藏時，伊森便不再繞彎子的試探了。
直白詢問也令羅伊·迪士尼點起了頭，道：“是的，伊森。我昨天離開斯坦福研究園後便前往了聖何塞，尋找了一家酒店住了下來。”
“因爲我知道你肯定會找我，又或者說，商業裏的玩法、好萊塢的規則無非就那麽幾種，而不管是哪一種，都會讓你瞬間警覺。”
羅伊·迪士尼笑看着伊森，見其沒有回應的意思後，他便繼續說道：“飛利浦無法直接打擊你，那是因爲你們争鋒相對的業務比較的單一，在芯片自我生産，銷售渠道廣闊無邊的情況下，他能使用的手段就隻有最原始的挖人了，但那種方式對你沒有用。”
“可好萊塢就不一樣了，既然北美院線的采購讓你賺到了大錢，那隻要把你從這個渠道裏打出去就能限制你的收入。對于飛利浦來說這種事情很難，但對于我們來說卻很簡單，我們隻要撥通北美院線老闆的電話，告訴他們不準再采購你的遊戲街機，他們就會聽從。”
“所以，當我們好萊塢和飛利浦聯合後……”
“這種阻擊就必然會出現。”
說到這兒，羅伊·迪士尼停了下來。
端起茶幾上的杯子輕抿了一口。
立頓的紅茶味兒和杯子裏的冰塊碰撞在一起，讓他皺了下眉。
“不好意思，初創公司，底蘊不足。”伊森開口。
“噢，我隻是在想，我現在繼續喝茶的話晚上可能會睡不着？因爲在來之前爲了提神，我已經喝了一杯蒸餾了。”羅伊·迪士尼笑着搖頭。
“蒸餾？”對方的喜好讓伊森‘意外’的問道：“不是滴濾？”
“當然不是。”羅伊·迪士尼笑着解釋，“我們迪士尼可是要将樂園開遍全球的，所以我們不能讓歐洲人覺得我們喜歡喝他們的洗腳水。”
“哈哈哈——”這個理由把伊森逗樂了。
端起身前的茶，朝着羅伊·迪士尼示意了一下，接着輕抿了一口。
蒸餾咖啡其實就是意式濃縮，喝起來苦得很，很多阿美利加人都喝不習慣。爲了解決這個問題，阿美利加人喜歡往裏面摻和進正常水量的五到六倍的水，這樣一杯正宗的現代美式就誕生了。
但在老意看來，這種奇怪的玩意那就像是洗襪子的水一樣惡心，于是一直排貶阿美利加人喝的東西是自己的洗腳水。
至于滴濾？那就是傳統美式的制作方法。
這種文化上的小段子已經流傳多年，隻要懂行的都會開口大笑，而在笑過之後嘛，整個會客廳裏又陷入了一片寂靜。
羅伊·迪士尼沉默不言，而伊森·瓊斯則陷入了長考，因爲他知道羅伊·迪士尼方才的話語沒有問題。
當商業上的競争已經進入白熱化時，那雙方自然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挖對手牆角，斷對手供應鏈，破壞對手銷售渠道……這些手段都很常見。雖然看起來有些Low，但在你死我活之際，好用才是硬道理。
所以，飛利浦他們便果斷的在命運遊戲的銷售渠道上動手了。
至于說飛利浦和迪士尼、米高梅以及派拉蒙的聯合怎麽能指揮得動整個北美院線？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對吧？
因爲在摳掉那三家外，華納本就是他伊森·瓊斯的敵人，而陷入支票造假和包庇醜聞的哥倫比亞剛剛被他踢開，在七大之中的五大都和他劃清界限後，北美院線需要面對的，其實就隻有福克斯和環球。
而這兩家……
或許也在憤怒？
畢竟，命運遊戲并沒有和他們達成遊戲上的合作，他們是在沒有得利的情況下被飛利浦從電子遊戲行業裏‘開除’的。
當他們莫名其妙的輸在了起跑線上時……
各家管理層都會面臨股東的怒火。
‘特碼的，整個晉西北亂成一鍋粥了！’伊森在心裏吐槽。
同時他也承認，飛利浦這一招分化用的很好。
成功的惡心到了他。
“你們做這種事情是不會留痕的對吧？”
把事情串聯起來後的伊森直接開口。
“當然。”
羅伊·迪士尼笑着應答，“沒人會把我要壟斷寫在臉上。”
“那你們是如何保持默契的？”伊森繼續問。
“沒有書面合同的聯盟都是用利益來維系的。”
羅伊·迪士尼直接解惑，“之前我們三家和飛利浦聯合發布的合作新聞你還有印象嗎？我們迪士尼、米高梅和派拉蒙将遊戲發售的時間全部錯開了，這其實就是類似于電影檔期的分配。”
伊森聽懂了。
之前，處于憤怒中的他隻瞧見了聯合阻擊，但現在嘛……
這些人在阻擊的同時，也在瓜分豬肉。
“用利益維系的聯盟并不穩固。”伊森笑着道。
“但最簡單最直接也最有效不是嗎？”羅伊·迪士尼聳了聳肩，“至少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你的确被打擊到了。”
“你待在灣區不走，就是想要和我說這些事情？”伊森将手中茶杯重新放回茶幾，整個人懶散的向後一靠，雙手抱膝。
他笑眯眯的看着羅伊·迪士尼，說：
“你說得對，飛利浦走了一招好棋，的确對我造成了影響，但這種影響并不大，因爲我接下來推出的遊戲和電影無關。”
“如果将它們賣進影院，那的确是能讓我多賺一些錢。但要是沒有，那也無所謂，因爲正常的市場銷售就已經能夠讓我财富暴增了。”
“況且，沒有電影支撐的遊戲那可是會搶走你們的票房哦。”
“當影院老闆用和電影無關的電子街機大賺特賺時，覺得利益受損的你們也還是會聯合起來抵制我的，而現在……”
“隻不過是将時間稍微提前了一點而已。”
在得知北美院線老闆拒絕參加命運遊戲的新品發布會後，伊森的心裏的确有些慌。但等他冷靜下來思考了一會，他便發現這種阻絕遲早出現。
因爲将電子街機擺在影院的行爲一定會影響電影的票房。
别看好萊塢的巨頭們對電子遊戲這個領域眼熱的緊，但實際上他們能夠接受的其實隻有《星球大戰》那樣的雙赢。
電影票房暴漲，電子遊戲大賣，那才是他們渴望的東西。
如果電子遊戲的收益影響到了電影？
那就算他們賺大錢了，也會難受不休。
而當和電影沒有關聯的遊戲收割了他們的利益後……
拳拳到肉的對毆，那是肯定會出現的。
既然問題早晚都會出現，那還不如早點暴雷早點解決。
“噢——是這樣的嗎？看來我多慮了。”
羅伊·迪士尼遺憾的說道：“我本以爲你會需要我的幫助，就比如說讓迪士尼退出聯盟，但你既然不需要，那我們也就不聊這些了。”
‘？’
羅伊·迪士尼的回應讓伊森笑了起來。
在這一刻，他覺得這家夥挺有意思的。
明明是羅伊·迪士尼需要他的幫助，可羅伊·迪士尼卻能扭轉事實，演出一副好心幫他的假象，這真的是……
太想讓人戳穿了。
想到這兒，伊森便盯着羅伊·迪士尼看了起來。
在發現這家夥坦蕩的接受他的打量，并且揚起眉毛以面部微表情的方式來詢問幹啥時，忍不住的伊森開口了。
“羅伊。”
“嗯？”
“據我所知，你現在隻是迪士尼動畫部門的領導。”
這個事實讓羅伊·迪士尼點了點頭，道：“對，我是在去年年初辭去了集團的職務，隻保留了一席董事身份，怎麽了？”
“所以……你能讓迪士尼退出和飛利浦的聯盟？又或者說，暗示北美的院線可以采購我的機器？”伊森笑眯眯的表示懷疑。
“噢——伊森——”羅伊·迪士尼拉長了自己的聲線，“看來史蒂文把我的事情都和你說了。”本一直虛坐在那兒的他也和伊森一樣懶散的靠在沙發上。柔軟的沙發讓他舒服的眯起了眼，哼哼兩聲後，他這才說道：“伊森，權力這種東西，并非來自上級的給予，而是下級的服從。”
“就算我沒有集團職務，我也能調用集團裏的力量，因爲他們很多人都是聽我的，很多人都不喜歡羅恩·米勒。”
“就像昨天的合同一樣，在唐恩·塔圖姆和飛利浦簽完合同後，合同的副本便出現在了我的手上，因爲我的人知道我需要。”
“所以，如果我們真的達成了合作，那你大可放心的讓我幫你在好萊塢操辦一些事情，我可以這麽說，如果我做不到，那别人也做不到。”
不容置疑的語氣配合懶懶散散的模樣，讓羅伊·迪士尼看起來像是一頭打盹的獅子，而他的承諾……伊森其實并不懷疑。
畢竟眼前這個家夥可是宮鬥好手，在他的前世，羅伊·迪士尼可是在公衆面前活躍到生命中的最後一刻，而華特·迪士尼家的人？
早就不見了。
“那你能給我帶來些什麽？”看着那自信的身影，伊森笑着說：“之前的合作項目我想現在已經沒有開展的意義了。”
“現在的我無法爲你的迪士尼制作遊戲。”
“我了解。”羅伊·迪士尼擺了擺手，并不在意。
“既然我重新來了，那就證明我帶了新的合作。”羅伊說：“第一條合作和之前一樣，那就是迪士尼動畫會爲你的遊戲角色制作動畫。”
“第二條，那則是我能幫你探聽迪士尼的遊戲制作情況，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爲你拿來遊戲電路闆，然後我也可以幫你探聽另外兩家的制作進度，因爲派拉蒙和米高梅那邊沒有我的直系下屬，所以電路闆拿起來比較的困難，但遊戲内容的描述我還是可以提供的。”
“第三條，那就是随時給你提供飛利浦、迪士尼、派拉蒙、米高梅聯盟和北美院線的合作情況了，一旦他們出現裂痕，你就可以發動攻擊。”
“第四條，是讓你公司的産品進入迪士尼的樂園和商店，你可以往迪士尼樂園裏鋪設街機，也可以在迪士尼全米十五家大型賣場裏分别獲得一條家用主機的銷售貨架，别說你不打算做家用主機，我不信。”
“哇喔——這真的是非常誘人的條件——”伊森大笑着說：“迪士尼旗下的賣場？那可都在大型城市的黃金地段。”
評價過後，他又問：“那麽，羅伊，代價是什麽呢？”
“噢——”那略帶高亢的語氣和滿是興奮的問話讓羅伊·迪士尼開心不已，“代價？伊森，你這個詞用的很有意思。”
“我真的隻是想和你合作而已。”
“是嗎？我不信。”伊森搖起了手指。
如此回應讓羅伊·迪士尼輕笑一聲，道：“Okay，Okay，伊森，那在我講述代價之前，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
“我想知道，你喜歡迪士尼嗎？”
“當然，我是看着迪士尼的動畫長大的。”
“Okay，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羅伊·迪士尼清了清嗓子，說：“我的需求其實很簡單。我會以‘拯救迪士尼’爲由，發起一場運動。”
“我會竭盡全力的抨擊迪士尼集團的管理層，抨擊唐恩·塔圖姆，抨擊羅恩·米勒，抨擊和我做對的高管，并且曝光他們的黑料。”
“我會想盡辦法的鼓動其他股東罷免他們。”
“我也會讓忠于我的下屬不斷的在集團裏給他們制造麻煩。”
“當一家公司進入内亂期時，他們的股價必然會出現大幅度的波動，而在這個時候，喜歡迪士尼的你就可以出手了……”
羅伊·迪士尼認真的看着伊森。
而他的話語差點沒讓伊森笑出眼淚！
因爲當伊森聽到拯救迪士尼這個詞組後，他便立刻明白了羅伊·迪士尼的想法！這家夥想要讓他購買迪士尼的股票！
打崩股價，無非是幫他更好低吸！
可以出手，那指的就是市場掃貨！
羅伊·迪士尼說的，那其實就是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奪權方法！
當己方陣營的股東所擁有的公司表決權超過一定數量後，就比如說特拉華州要百分之三十五，加州百分之十，那就能召開臨時股東會！
對董事會裏的成員直接攻擊！
雖然這種手段無法一次性幹掉董事長，甚至可能都無法對董事會裏的結構造成影響，但次數多了以後，這家公司就已經無法運營了。
天天就在那兒折騰吧。
受不了的其他股東要麽低價出售自己的股票無奈離場，要麽就是答應突如其來的野蠻人的所有要求，而這種手段用的最多的就是卡爾·伊坎。
在伊森前世上課時，老教授們就講解過他對阿美利加航空公司的強制收購，對菲利普石油公司的惡意掠奪，對阿美利加鋼鐵公司，聯合燃氣公司，摩托羅拉，雅虎的直接分食。
這種事情伊森閉着眼睛那特碼的都能操作，而當羅伊·迪士尼表示，希望他能用這種激進收購的方式幫他入主迪士尼後……
伊森瞬間就明白了，這家夥看上了他的錢。
因爲這種敵意收購沒有任何技術含量，要的隻有錢，大量的錢。
而他……
《财富》雜志之前才曝光他賺了一個億呢！
‘特碼的！老子賺點錢容易嗎？怎麽人人都盯上了老子的錢？’
伊森在心裏暗自吐槽，但臉上卻依舊保有笑容，“羅伊，雖然我沒有上過大學，但我也知道股票交易這種事情非常的複雜，而且需要大量的資金，我不明白你以爲什麽要選擇我合作？說實話，我個人覺得，這種事情你應該去找華爾街的人去做，又或者說，什麽加州教師基金會……”
全天下幹這種事情的人太多了，别說華爾街那些豺狼了，就連阿美利加的聯邦養老基金啊，加州教師基金啊，他們也幹這種事情。又或者說，卡爾·伊坎在收割之後賺的大頭都給這些基金會拿走了。
若是不然，光靠金融交易的盈利，他們根本就支撐不起名下人數衆多的養老金發放，不從企業的身上打打秋風，那阿美利加的養老早崩了。
隻是很多時候……
媒體不敢報而已。
前世伊森上課時，老師就特意叮囑，未來從業時要小心卡爾·伊坎的基金，并且拿他在華納拆分案上的手筆舉例。當時，卡爾·伊坎在罷免華納董事會時提出的替代人選很多都是一些養老基金的管理人。當那些人出現後，華納直接就同意回購兩百億股票，給他們送錢。
這也是伊森不願意上市的原因之一，因爲上市之後，盯上你公司的就不僅是你的敵人了。就拿任天堂來說，當本子養老基金長期持有他們的股票時，就算是山内溥特碼的也得捏着鼻子每年分紅。
不然……
本子養老基金又怎麽去給那些領養老金的人發錢呢？
在伊森回憶往昔的同時，羅伊·迪士尼的臉上也攀附起了感慨。
“伊森，不瞞你說，我還是喜歡和心存夢想的人合作。”
“你想把命運遊戲做大，你想把蘋果電腦做大，我很佩服。”
“在你想要進入電影行業時，迪士尼其實就是你最好的選擇，而我，則能在好萊塢動畫行業，角色開發領域裏給與你最大的幫助。”
“當然了，我也可以告訴你一些我們迪士尼的戰略規劃，我們迪士尼其實早就有涉足真人電影的打算了，如果你幫助我成爲迪士尼的董事長，那我會立刻組建真人電影部門，你的所有電影我們都可以負責發行，如果你的朋友史蒂文、喬治在環球福克斯呆的不舒服，那可以直接來迪士尼，真人電影部門的董事長和首席執行官就是他們的，我也會積極的幫你們在集團裏協商，讓他們也獲得至少一席的集團董事會席位。”
羅伊·迪士尼面帶微笑的看着伊森。
他的這段話語也讓伊森瞧清了他的真實内心！
甭管是電子遊戲；
還是真人電影；
亦或是令人眼饞的《星球大戰》和史蒂文·斯皮爾伯格；
他——
羅伊·迪士尼——
全都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