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芭芭拉——這是你要的橙汁——”
五分鍾後,伊森端着托盤從廚房裏鑽了出來。他将過濾好的鮮榨橙汁倒進裝有标準冰塊的玻璃杯裏,送到了芭芭拉的面前。
“謝謝。”芭芭拉雙手接過,禮貌輕抿。
下一秒,這個法師便眯起了雙眼,“噢!這不愧是你們自己種的臍橙啊!真甜!這含糖量有十個點以上了吧?比市場上的精品橙都要好!”
“芭芭拉,你的味覺是真的靈敏。”伊森笑着點頭,“在種橙子這方面,我們家那可是非常專業的。托馬斯種植的橙子平均甜度能有十二,最高能到十四。直接榨汁就能喝,不用加糖或蜂蜜。”
說話的同時,伊森也坐上了沙發,給自己來了一杯。當清甜口感占據味蕾,冰鎮爽朗充斥口腔後,那令人滿足的暢快也讓他平靜了下來。
說實話,幾分鍾前,在通過貓眼瞧見了芭芭拉的身影後,伊森的心髒那可是撲通撲通的跳的飛快。沒辦法,誰讓眼前這位中年女士在過去幾年裏對他很好呢?他的第一個作品《貪吃蛇》的法律保護問題就是芭芭拉解決的,支持他掌控硬件的芯片專利問題也是芭芭拉攻克的,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次法院傳票更是芭芭拉幫忙撕毀的,當那一個又一個棘手的法律問題在她的操刀下化爲烏有時,芭芭拉要是因爲他丢了工作,那……
“那我會很尴尬的。”
伊森身子前傾,手肘撐着大腿,不斷地轉着手中杯子,“芭芭拉,幾天前我給你的辦公室去了個電話,我想向你道歉,因爲我的言論可能會給你帶來一些不利影響,但你的秘書卻告訴我,你休假了……”
“你當時很緊張?”芭芭拉用玩味眼神打量着伊森。
“那當然。”伊森毫不避諱的說道:“我的腦子甚至還在一瞬間冒出了個幾千字的小作文,我想到了你表面是因工作壓力主動休假,但實際上卻是因爲輿論問題被迫離開,可能要不了多久,你就會主動的遞交辭呈,然後,下個學期我就又能在學校裏看到你的身影了,接着,我可能就會被生氣的伊芙琳給打死了。”
“那你想好自己的墓碑立哪了嗎?”芭芭拉雙手環抱,靠上了沙發。
“這種事情我做不了主對吧?”伊森從善如流的攤了攤手,道:“如果伊芙琳把我剁碎了喂狗,那我可能就要四海爲家了。”
說着,他還頹廢的歎了口氣。
“唉——”
“哈哈哈哈——”那逗趣的模樣惹得芭芭拉放聲大笑,雙手一拍,搖頭道:“噢伊森——你不愧是搞創作的,想象力是真的豐富!”感慨一句後,她又道:“不過你放心,你想的事情永遠都不可能出現,因爲你之前的言論沒什麽問題,對我沒有造成任何的影響。”
“真的?”伊森眼睛一亮。
“我騙你幹什麽?”芭芭拉身子前傾,主動給自己續了杯果汁,說:“雖然你的言論在被那些保守派人士瘋狂引用,但那也隻是攻擊吉米的手段罷了,運河移交的事情勢在必行,現在不是我們是否願意移交的問題,而是必須移交的問題,因爲我們已經無法掌控那兒了。”
“芭芭拉,你什麽意思?”伊森沒聽明白。
“脫離掌控?”他很是好奇。
“Yeah~”芭芭拉點了點頭,道:“出于保密的原則,具體的内容我無法和你多說,但我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
她清了清嗓子,道:“在弗吉尼亞州的西南部,靠着肯塔基州的邊界上有一個小鎮,幾十年前住着很多人,因爲那裏有着豐富的煤礦資源,但随着礦脈的枯竭,從十年前開始,那裏的人就越來越少,直到現在嘛,常住人口已經沒有多少了,總住戶不過幾十家。”
“因爲鎮子太小,小的根本就沒有多少選票,所以根本就沒有人關注那兒,但就在這樣一個快被遺忘的小鎮上,這幾年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應該是兩年前吧,鎮子上用于交通的唯一一座吊橋倒塌,這對當地居民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他們想要獲得一座新橋,但州政府并不願意在這種沒有效益的項目上花錢,于是便無視了他們的請求。”
“然後他們想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向CCCP在華盛頓的大使館求助,希望能夠獲得對方的援助,讓極權之風刮上自由的土地。”
聽到這兒,伊森已經張大了嘴巴。
“What?”他有些吃驚。
而芭芭拉則是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這個事情是真的,就是最近發生的,當這個事情在華盛頓流傳開來後,弗吉尼亞州政府便慌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造橋的事情應該在近期就會全票通過。”
“在這件事情裏,弗吉尼亞州是不得不造橋。”
“而我們……也是不得不交運河。”
雖然芭芭拉講述的故事有些荒誕,但伊森還是聽明白了其中的含義,運河事件可能沒有那麽的簡單,這其中應該少不了世界另一極的參與。
而既然事情這麽複雜,那就意味着他的猜測沒有錯,華納那邊最多也就是用這種事情惡心惡心他,再往下的深入探究?
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挖。
“那我就放心了。”伊森松了口氣。
“這你就放心了?”芭芭拉卻是拔高了聲線。
如此話語讓伊森愣了一瞬,下一秒他便直起身子,努力的睜大雙眼,用盡可能真誠的語氣說道:“噢芭芭拉——我說的放心指的是你沒被我影響。對于你的突然休假,那我還是非常關心的!”
在芭芭拉的盯視下,伊森眨了眨bulingbuling的大眼睛。
“噗嗤……”那做作的表情讓芭芭拉一秒破功。
“伊森你真的是……”
她擺了擺手,道:“行了行了,我相信你是在關心我。”
“那你這回休假?”伊森笑眯眯的打蛇上棍。
“你猜?”芭芭拉反問。
“我猜你是回來放松心情的?”伊森直言不諱。“因爲我聽伊芙琳說,你對這件事情也很不滿意?”他試探的問道。
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讓芭芭拉搖了搖頭,盯着伊森看了一會兒,然後這才笑着道:“我就算你回答對了四分之一吧。”
“這麽低?”伊森不信。
“當然,因爲我休假的确有放松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想來看看你。”
“看看我?”伊森用手指了指自己,有些奇怪。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兩人在七月份才見了一面。
“是的呢,我想看看你。”芭芭拉的臉上倒是綻放出笑容,“你知道我爲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過來嗎?因爲我想和你說一些話,單獨的。當然了,這并不是說這些内容需要保密,如果你想和别人分享,那你大可在之後告訴伊芙琳,或者你的姨父托馬斯,姨媽琳達,而在此之前,我希望我們之間的交流是私密的,獨立的,可以嗎?”
芭芭拉的語氣十分認真,這也讓伊森收起了先前玩笑的意思。
“那需要去書房嗎?”他問。
“不用。”芭芭拉搖頭道:“我們又不是談判,就是閑聊。”
“Okay,你請便。”伊森身子一軟,整個人靠在沙發上。
那放松的姿态讓芭芭拉樂呵呵的點頭,同樣向後一靠。
待柔軟沙發将她包裹後,眯着眼的她這才向伊森問出了自己的問題,“伊森,你能告訴我,你是如何看待我們這個國家的嗎?”
“又或者說,你是如何看待驢象兩黨的?”
這個問題讓伊森微微蹙眉。
思考了片刻後,他才回答道:“芭芭拉,我隻是一個高中畢業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二十二歲的孩子,你的問題對于我來說有些困難……”
“哈哈哈——”宛若複讀機一般的回答讓芭芭拉大笑不疊。“Okay,Okay,Okay。”她雙手下壓示意打住,“我早該想到你會這麽回答的。”
笑過之後,她又語氣平穩繼續說道:“伊森,你應該知道,我的問話雖然有探究的意思,但我本身并沒有惡意,而你既然表示這個問題讓你有些困難,那不如聽聽我的故事?你要是對哪裏感興趣的話,那可以随時打斷,Okay?這個對你來說應該很公平吧?”
“噢芭芭拉——謝謝——”伊森笑着點頭。
随着他的應答,芭芭拉也講起了曾經。
“伊森,我出生于華盛頓,生長在阿肯色和馬裏蘭,我之所以會在年幼時不斷的跨州生活,是因爲我的父親是一名律師,有着全國大多數州的執業資格,所以他會爲了工作輾轉各地,而我也就隻能跟着他一起。”
“雖然奔波的生活很艱苦,但路上的風景卻也很美,而讓我印象最深刻的,那便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看着我爸爸拎着個公文包出門,那西裝筆挺的模樣真的很酷,而每當他幫别人打赢官司後,當事人前來感謝的身影更是讓我感覺到了别人的歡喜,因此,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腦中就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長大以後,我也要像他一樣酷。”
“然後,我就成爲了一名律師。”
“那你已經圓夢了。”伊森笑着插嘴,“你現在已經是了。”
“Yeah~這當然算是圓夢了~”芭芭拉點了點頭。
下一秒,她又歎息道:“但當我步入耶魯法學院後,我才發現,夢想和現實有着非常大的差距。我想和我爸爸一樣酷,但那條道路實在是太難太難,在我入學的那一年,耶魯法學院總共招收了一百七十五人,可和我一樣的女性,隻有十三人。”
“等我從耶魯畢業,考到執業資格,正式步入工作時,我更是驚訝的知曉,我上班的哥倫比亞上訴巡回法院裏,女性執業律師隻有三人。”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這一切的,但我當時想的是,這行業裏的女性力量實在是太少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做些什麽。”
“一開始,我的想法是成名,隻要我接到了大案要案,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公衆面前,那我一定會給同性别的姐妹們樹立一個榜樣,然後我可以開設自己事務所,偏向性的雇傭想雇傭的律師,給她們提供機會。”
“所以我去了愛德華·威廉姆斯的事務所,跟他學習,企圖獲得上升機會,但很遺憾,這沒有用,當當事人發現自己的委托律師是個女性時,他們都會選擇更換,他們并不信任我們。”
“當我發現這條路走不通後,我便換了一個思路,既然有錢人想要用金錢買到最好的服務,他們從骨子裏就把女性當成附庸,那麽大衆呢?我可以給那些需要法律援助的人們服務。所以我去哥倫比亞特區當了援助律師,并獲得了主任職務,我有人事任免權,我可以爲一些想要從事法律工作的同伴們提供機會,但,我又失敗了……”
“因爲需要法律援助的普通人其實比有錢人更加希望脫罪。”伊森歎了口氣,說:“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比有錢人更加的不信任女性律師,因爲他們會害怕女性律師意氣用事,就比如說家庭暴力,隻要是個男的,那都不會真心願意和女性律師聊這些東西的。還比如說毐品犯罪,那些家夥是不會相信從法學院裏走出來的高知女性會正眼看自己的。”
“噢伊森,你說的沒錯,就是這樣的……”
芭芭拉笑了起來,“所以我又失敗了。”
“而當我連續失敗兩次之後,我發現,女性律師之所以少,是因爲社會認知還不夠深,所以,我想讓人們知道女性律師在司法行業裏的價值,因此,我決定當老師,然後,我來到了斯坦福。”
“接着,我寫出了案例集。”
“現在,我成了圈内的知名人士。”
“當然了,這裏面也有你的一份力量。”
“因爲你買了不少,捐了很多。”
“嘿嘿嘿——”芭芭拉的這個話語讓伊森笑了起來,“芭芭拉,你不用這樣誇我,我隻是做了一個普通大衆都會做的事情。”
伊森沒有撒謊,當初買案例集捐贈時,他最大的念頭還是回報。
當芭芭拉一次又一次的幫助他時,隻要是一個邏輯思維正常,稍微有點情商的人都會覺得不好意思,在芭芭拉看着文頓·瑟夫的面上不收錢的情況下,幫她圓夢那其實就是一個正常人會去做的事。
“但你的确讓更多的人認識到了我。”芭芭拉笑着道:“雖然我沒有爲你出過一次庭,但現在高校圈裏,科技圈裏,企業圈裏,很多人都知道我,他們知道我幫你搞定了摩托羅拉,幫你搞定了飛利浦,當商業裏最常見也是最難擺脫的侵權案件能免予上庭,甚至不用和解,因爲被侵權方根本就找不到起訴理由時,我就是這個領域裏的明星,不是嗎?”
“這是你應得。”伊森笑着說:“我是制造麻煩的人,而你是解決麻煩的人,所以在這方面,你更偉大對吧?”
“好嘛好嘛好嘛,我們爲什麽要這麽客氣?”芭芭拉揮了揮手,道:“不說了這個,我想說的是,因爲你的惹麻煩能力全國一流,所以讓我實現了之前沒有實現的夢,現在很多企業都知道,女性律師也有能力。”
“你懂我意思吧?”
這個詢問讓伊森收起笑容。
神色認真的看着芭芭拉。
他總覺得大的要來了。
而芭芭拉則繼續道:“因爲我有能力,所以吉米選擇了我。”
“當他邀請我去DoJ上班時,我的内心是非常興奮的,因爲我又可以爲女性群體證明,在司法這個行業裏,專業的我們不比男性差。”
“而在我上班的這大半年裏,我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之前的思路好像出了錯,人們不信任司法行業裏的女性,是因爲律師這個行業有選擇,可如果換個行業呢?就比如說,司法行業裏的法官呢?”
“一名女性如果成爲了法官,隻要她不犯原則性的錯誤,那她就可以一直的出現在公衆面前。當她一次又一次的爲人們伸張正義時,人們對于女性在司法中的身影就一定能夠慢慢接受。”
“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吉米後……”
“吉米很高興,他覺得這就是一種平等的象征。”
“他非常支持我的決定,并讓我向他推薦一些适合當法官的女性。”
芭芭拉兩眼有神的看着伊森。
而她的話語則宛若一道驚雷,在伊森的耳畔炸響!
伊森嘴角抽搐的看着對方,尴尬笑道:“芭芭拉,這是一件好事情,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但我不明白這事情和驢象兩黨有什麽關系嗎?”
雖然伊森嘴上說着不明白,但心裏卻是有着自己的計較。
他覺得,芭芭拉該不會是來讓自己站台吉米的吧?
“噢伊森,你想哪裏去了?”
伊森的念頭剛一冒出,芭芭拉便開口道:“我的意思其實很簡單,雖然加州是象黨的大本營,但驢黨的包容之風才更适合你。”
‘???’
‘WTF?’
‘這是來拉人頭的?’
伊森終于Get到了芭芭拉的意思。然後他就迷惑了,“芭芭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對運河的移交很是不滿?”
在這個瞬間,伊森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一個邏輯錯誤。
如果芭芭拉對吉米的政策很是不滿的話,那她爲何要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來找自己?而且代表的好像還是……驢黨?
下一秒,芭芭拉的話語則讓他愣在了當場。
靠在沙發上單手托腮的法師笑着道:“是的。”
“我的确很不滿。”
“我不是反對他這麽做,因爲我們研究了這件事情後發現,這個事情是必須得做掉的。”
“我的不滿是,他在第一年就這麽做。”
“這會對他的任期有着很大的打擊。”
“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伊森?”
轟!
又一道驚雷,将伊森炸的頭昏眼花!
伊森當然明白芭芭拉的意思!
因爲眼前這個法師,明顯要的更多!
她想的其實并不是一屆的推薦權!而是至少兩屆!
而那……
就必須得連任了!
‘好家夥啊!’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芭芭拉啊!’
伊森驚了!
注:①文中建橋的奇葩事兒是真的,在1977年年末的時候還上了CBS的全國廣播報道,老米一再聲明,他們早就有建橋計劃,和蘇威愛沒關系。②芭芭拉·巴布科克(Barbara Babcock)現實中就是向吉米瘋狂的推薦女性和少數族裔法官的,吉米在她的介紹下任命的女性法官和少數族裔法官比他前任所有人任命的女性和少數族裔的法官數量加起來還要多。這是現實中的真正存在的BUG。她去世的時候,米國律師協會給她的評價是法律界女性的開拓者。金斯伯格隻是她推出去地位最高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