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身形不斷下墜,他看着太一龍池升入天門,伴随響徹寰宇六合的雷鳴巨響,天門閉合,光柱消散,隻餘點點精芒散逸不存。
此刻長青終于明白,自己仍是落入程三五的布局算計之中,他從一開始便期待被拂世鋒所傷,唯有這樣才能将饕餮半身分離出來。
然後伴随太一龍池升登上舉,程三五将與饕餮一同,徹底遠離這方天地。
長青内心無比哀恸,此刻他周身燃起大火,那是飛隕下墜時與罡風界摩擦所生。但是得益于程三五最後一掌所留功勁,長青毫發無損。
但越是如此,長青越是傷心,本該是由自己承擔誅殺饕餮的天命,卻被程三五強行逆天改命,所有劫數都由程三五一肩承擔。
飛隕片刻,已經能夠看到黃河九曲,但見片片光羽結陣而上,将長青護在其中,正是妙羽及時來救,不讓他直接墜隕落地。
“一切……都結束了?”妙羽将長青抱住,發現他情志低落,不像大功告成。
“結束了,都結束了。”長青氣空力盡,昏沉睡去。
……
“這才剛開始呢!”
一片灰蒙蒙的荒野之上,煙塵揚動,摔成碎片的青玉岩台落在遠處,地面上有好幾處因巨力碰撞而出現的大坑。
程三五運勁一震,直接将貫穿胸膛的拂世鋒崩斷,這柄神劍此刻早已沒有過往鋒芒,使命已盡,不過是廢鐵而已。
至于穿胸創口,程三五運動真氣,竟然有造骨生肉的奇能,雖然不似過往那般迅速自愈,卻依舊能夠恢複如初。
“爲什麽還是這裏?!”
翻滾煙塵被饕餮喝聲吹散,他同樣震斷了大夏龍雀,同樣造骨生肉愈合傷創,但卻不像程三五那樣從容淡定,反倒是陷入狂怒。
程三五扯下上半身衣物,伸展一下四肢,如今擺脫九州龍氣,他反倒毫無負累、一身輕松。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程三五回答說:“想要徹底破除九龍封禁,最好辦法就是将安鎮山川氣序的太一龍池,連帶着九道太一令統統扔到别的世界,利用穿行兩界的震蕩,将其毀滅!”
“我是問爲什麽是在這裏!!”饕餮厲聲咆哮。
程三五好像被吵到一般,扣了扣耳朵:“既然要打開天門,那自然是有所指向,難不成真的按照孔一方設想,直接打通宇外諸天的門戶?我按照自身内景,借助星髓感應諸天,找到氣象法度最爲相似的一處世界,内景外顯倒行逆施,然後就穿行至此了。”
饕餮渾身顫抖,活脫脫就像是剛剛赦免出獄的囚犯,轉頭又被扔進監牢,内心怒恨可想而知。
程三五好像對饕餮的狀況全然不知,自顧自擡眼環顧四周,天空滿布陰雲,不見日月星辰,擡手握了握拳,潛運功勁,嘀咕道:“有趣,雖說是一處沒有生機的死寂世界,但氣機浩瀚、法度寬松,倒是個厮殺拼命的好地方。”
饕餮顯然也有同樣感受,不過他臉色變幻,像是在做其他打算。
“怎麽?你想回去?”程三五一眼洞穿,擡手指着對方,話中滿是譏諷之意:“明明都變成人了,一身修爲早已能不飲不食,結果還是想着回去大吃大喝,你就不能有點出息麽?”
饕餮難以忍受,怒恨如烈火延燒四肢百骸,化作炎風,伴随厲聲大喝,朝着程三五撲來。
“來吧來吧!”
徹底抛下高人風範、聖賢負累,不再是拂世鋒處心積慮的大局一環,程三五終于找到純然本真的自我,攥緊拳頭,狠狠砸向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龐!
轟然一拳,兩側翻起百丈火浪,腳下陷落成坑,饕餮翻着跟鬥向後退去,勉強落地,捂着被打歪的鼻梁,忍痛掰正。
“疼吧?疼就對了。”程三五龇牙咧嘴地笑道:“事先聲明一句——你我既然徹底分開,那就真的隻剩一條命了。雖說能吐納氣機療愈肉體,但終究還是有極限的。”
“殺伱,足夠了!”饕餮足下一蹬,身後地面掀起波濤。
程三五朗笑一聲,似乎也是贊同對方話語,同樣奮身直撲,二人就像是兩座山峰狠狠撞在一塊,彼此額頭相抵,四目怒對,戰意沸騰如燒血。
二人各自催動神力,肩臂抵拒,雙腿撐地。随着力量不斷攀升,大地深處傳出隆隆悶響,這二人竟是将地殼強行撕開。
距離稍稍拉遠,程三五率先提膝猛撞,在咫尺間發出震耳爆鳴。
饕餮反應也是極快,雙手下搭以作緩沖,然後借着膝撞威力,縱身高高躍起,聚引這方天地的混沌氣機,凝成如山掌印,彌天蓋落。
程三五沒有回避,劍指揮掃,無形神鋒縱橫如網,将那彌天掌印斬得七零八落。
但神鋒過處,卻不見饕餮身影,程三五未及感應,拳風從一側刮來,将他轟飛百丈。
未等程三五站穩落地,饕餮便已飛身接近,左一拳、右一拳,連追帶打,撞穿山巒,不讓宿敵有喘息之機。
但程三五豈是任由宰割的性子?他強行站定,接下迎面一拳,身後炸出巨大氣浪,但趁此機會一把抓住饕餮手臂,掄起來左右摔打不斷,砸得地面狂震,陷坑破碎。
饕餮眼見掙脫不得,果斷自斷一臂,順勢飛開的同時,吐納氣機,重塑手臂,同時一柄環首橫刀随之出現。
“用刀?好啊!”程三五見狀大喜,同樣凝氣爲刀。
兩人不約而同,運起炎風刀法,霎時兩股炎流沖天怒旋,如同龍卷,攪動陰雲。
“程三五!我定要将你碎屍萬段!”饕餮不斷催動功力,炎流迅速擴散,将一片死灰的荒野,燒成流動岩漿。
“來啊!你要是做不到,可就輪到我将你挫骨揚灰了!”程三五放聲大笑,炎流讓大地如湯池沸騰。
兩人運功燒灼岩層,彼此碰撞交擊震撼大地,好似兩尊神明惡戰,永無休止。因爲戰鬥而生出滾滾濃煙焦灰,随着呼嘯不絕的炎風,充塞天地,形成無窮黑翳,宛如天地初開、洪荒降臨。
……
定元十二年夏,九州晏然,渤海受封,吐蕃求和,四夷至洛陽朝觐天命真人。欽天司見流星經天,帝曰:“當盡人事,天象不足慮也。”
阿芙靠在萬象神宮的窗邊,隐去身形,居高臨下看着廣場上排列整齊的各國使節,禮部官員正逐一高唱使者來曆與祝詞。
自從幽州叛亂平定之後,定元帝爲方便綏撫河北、居中治理,也是爲減少漕運消耗,正式遷都洛陽。
這十二年來,定元帝勵精圖治,革除弊政、興農治水、廣開科舉……朝野上下風氣大爲改觀。
而在四年前,吐蕃見大夏西北空虛,起兵入寇,同時與南诏勾結,侵犯劍南道。定元帝派兵征讨,利用不斷改進的火藥與機關器械,不出兩年直接吞滅南诏,設立州縣、派官治理。
至于吐蕃,侵擾兵鋒被迅速擊潰,大夏兵馬反攻至西海,設壘屯駐。正是因爲這場戰敗,導緻吐蕃國彼此推诿而陷入内亂,甚至演變成分裂交戰。無奈之下,其中一部主動向上書求和,願歸順大夏。
當然,這些事與阿芙關系不大,什麽吐蕃王公夢見白象馱佛旨而來的傳說,她也一概不知緣由。
“拂菻國使節奈多力,奉國主命,攜綠金精、赤琉璃觐見——”
聽到下方官員唱名,阿芙瞥了一眼,看到那碧瞳褐發的拂菻國使節,心頭微微一動,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這一想便是幾個時辰,直到宮中華燈初上。
身後傳來腳步聲,萬象神宮乃是朝會四夷、發布政令、大享祭天的場所,尋常人不準許登上高層,阿芙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長青。
就見如今的長青一身柘黃禦服,蓄短髭須,較之過去成熟穩重了許多,但雙眼依舊明亮清澈。
長青揮手示意宦官宮娥退下,阿芙笑道:“足足三個多時辰,你可真能熬,會見使節這種事,扔給鴻胪寺就好,何苦親力親爲?”
“一年一次而已,還是要我親自上的,也順便了解一下四夷狀況,以備不時之需。”在阿芙面前,長青難得卸下帝王至尊的架子,學着她靠在窗邊,任由晚風拂面。
“我……打算走了。”阿芙忽然開口。
長青略一擡眼,并未太過驚訝:“去哪裏?”
“向西,回家鄉看看。”阿芙笑容中帶有一絲感慨:“我離開家鄉都有五六百年了,雖然說肯定物是人非,但還是想去看看。”
“也好。”長青沒有挽留,較之過去更爲疏闊豁達,轉而又問:“不繼續等了?”
“不等了。”阿芙搖搖頭,自嘲道:“真是的,明明是母夜叉,何苦惦念那一個。”
“安屈提兩年前就辭别了,南下廣州,打算走海路回勿斯裏國。”長青語氣略帶無奈:“任風行也辭官了,聽說蓬萊内亂,他要去收拾場面。瑛君前輩走得更早,說是要證劍道極緻……你們一個個都走了,就留我孤家寡人在紅塵打滾。”
阿芙掩嘴笑道:“誰叫你是天命真人呢?而且蘇望廷這些年幫你料理朝政,不也辦得挺好?”
“有時候還是會懷念過去的日子。”長青擡眼望向夜空星辰。
“但人總是要往前走的。”阿芙拍了拍長青肩膀:“走了,不要送。”
長青确實沒有相送,隻是朝阿芙背影深深揖拜,彼此知心了然。
離開紫微宮,阿芙回到自己在洛陽的私邸。芙女史在世人心目中一向神秘非常,朝中僅有少數人知曉她乃是定元帝的好友。
由于拱辰衛的解散,阿芙這十二年間其實非常悠閑,僅有的幾件大事無非是清理孔一方的産業和黨羽。但随着境界漸高,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對世俗享受太過看重,反倒是将許多産業财帛轉贈出去,平日裏隐居清修,也沒有誰敢打擾。
“芙姐姐真的要走?我陪你一起。”秦望舒得知阿芙的打算後相當震驚,雖說已經過去十二年,但她曾受程三五之助脫胎換骨,形容不受歲月之累,而且已近先天境界。
“說什麽笑話?”阿芙擺了擺手:“你不是打算在潇湘之地開宗立派麽?弟子都收了好幾個,現在跟我走可不像話。”
秦望舒面露不舍,阿芙疊指輕彈她的額頭,語氣俏皮:“都不是小孩子了,可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我可受不了。”
“芙姐姐還會回來嗎?”秦望舒垂淚欲滴。
“我也不知道。”阿芙坦然直言。
秦望舒擦拭眼角淚水:“那我、我去給芙姐姐收拾行裝。”
看着這位親随走遠的背影,阿芙輕輕一歎,自己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閑的沒事在院内亂逛,正好來到馬廄,看見一頭棗紅大馬在嚼豆子。十二年前龍池升天之後,赤陽便留在阿芙身邊。
“赤陽,我要走了。”阿芙說。
棗紅大馬化爲人形,開口便問:“去哪?”
“向西,回家鄉看看。”
“我跟你一起。”
阿芙不解:“你跟我回去做什麽?而且九龍封禁之局已破,你早就可以飛升離去,爲何還要滞留人間?哪怕回你的彭澤繼續當龍君也行啊。”
“我的閱曆還有欠缺。”赤陽臉上竟然浮現一絲羞愧:“而且我在等程三五回來。”
阿芙神色柔和:“如果他回不來呢?”
赤陽沒有回答,阿芙見狀隻好應允:“随你吧,反正路上多個伴也省得無聊。”
次日清晨,洛陽城門剛開,阿芙備足行裝與通關文牒,換了一身紅衣,牽着棗紅大馬出城,秦望舒與绛真一路相送了十幾裏,最終也隻能垂淚拜别。
原本該是向西,但阿芙鬼使神差,轉道北上,渡過黃河來到河陽,好像不死心般,非要找尋程三五的蹤迹。
十二年過去,當初叛軍肆虐的痕迹幾乎不可見,鄉野村落恢複生機,人丁興旺、五谷豐登。田間地頭還用上朝廷近些年大力推廣的龍骨水車,由多名農人腳踏推動,提水灌溉、連續循環,大大節省人力。
“沒想到姜偃一脈的弟子造出了這種東西。”阿芙經過時多看了兩眼,引來幾名鄉村孩童。
阿芙見他們衣着樸素,但氣色紅潤,可見鄉間安祥,或許當年剛剛逃出太一龍池的程三五,最初看到的也是類似景象。
“你們在看什麽?”阿芙詢問那些孩童。
“漂亮姐姐!”有個小男孩聲音開朗:“就跟靈音姐姐一樣漂亮!”
“靈音姐姐?”阿芙不解,另外有一個小女孩糾正道:“不是靈音姐姐,是靈音仙子!”
阿芙忽生感應,就見遠處土坡上站着一名青衣女冠,周身氣機不凡,雖然天生淚容,但神色平正,沒有過往頹喪之意。孩子們看到她,歡呼雀躍地跑過去,喊着要吃靈音仙子做的米糕。
孫靈音認出那匹棗紅大馬,先拿出一份米糕分給孩子們,讓他們到别處玩耍,于是飄然上前,輕施一禮:“請問娘子是這匹馬的主人麽?”
阿芙瞧了赤陽一眼,回答說:“不是,我在找她的主人。”
孫靈音微露訝色,然後颔首道:“那我祝娘子早日找到。”
“好。”阿芙看着孫靈音離去,耳邊聽到赤陽傳音:“她是河陽血案裏的孫家遺孤。”
“我也看出來了。”阿芙歎了口氣:“看來程三五的确不在這裏。”
略感失望,阿芙沒有停留太久,當即啓程西行。
經過關中,轉道西北,來到蕭關故城的驿館停留一夜,然後前往西域。
如今西域商旅往來依舊頻繁,定元帝采納蘇相建議,不再像先帝那般大舉征讨,而是鞏固現有疆界。同時利用西域各處通都大邑,設飛錢櫃坊,用于寄存财貨與借貸,立據蓋印,便于商旅往來兌換,不必攜大量錢币。
阿芙也帶着飛錢櫃票,而且還是蘇望廷親自送給她的,反正離開大夏疆域便用不着,當她來到屈支城後,幹脆尋得一間櫃坊,換了一大袋金銀币。
找到昔年曾是寶昌社門下的酒肆,阿芙出手闊綽,點了滿滿一桌菜肴,還有最貴最好的葡萄酒。可不知爲何,她對此毫無興緻,哪怕是過去偏好的葡萄酒,也覺得寡淡無味。
有幾名衣着名貴的遊俠少年見阿芙一個大美人孤身獨斟,耐不住性子前來搭話,雖說他們都算英俊挺拔,但在阿芙眼裏實在稚嫩可笑。
但阿芙也沒有驅趕他們,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聲,聽他們談及屈支城一帶風光名勝,不由得笑道:“你們說的這些地方,我統統都去過了,沒什麽好玩的。”
其中一名遊俠兒爲了讨阿芙歡心:“我倒是聽說最近有個奇妙之處,就不知娘子是否敢去冒險。”
阿芙晃着酒杯淡淡一笑:“奇妙之處?能有多奇妙?”
“不久之前,忽有流星飛火墜地,就落在屈支城西邊一百多裏的戈壁大漠之中。傳說那流星乃是天外奇物,吸引了許多人前去一探究竟,但全都一去不回!”
“流星?”阿芙眉頭一動,忽然心血來潮,起身言道:“帶路!”
阿芙毫不猶豫,騎上棗紅大馬,出城往西而去,很快就甩開那些欲一親芳澤的遊俠兒。
……
烈日當空,戈壁大漠酷熱非常,黃赤色的土丘怪岩被照得光影扭動,宛如妖魔鬼怪般,張着血盆大口,意圖吞噬往來旅人,蛇蟲飛鳥絕迹無蹤。
“怎麽是這?”赤陽忽然言道。
“你認識這裏?”阿芙放眼眺望,看到那些溝壑縱橫的土丘怪岩,内中洞窟密布。
“程三五最初就是在這救走彭甯的!”赤陽說。
聽到彭甯的名字,阿芙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位内侍省的繡衣使者,最後死在了紅沙鎮,而且就是自己見死不救。
暗自歎息,阿芙趕緊前往土丘怪岩,内中洞窟岔路甚多,常人深入的确容易迷失方向,但阿芙莫名有種微妙感應,沒有理會地上或昏厥或渴死的尋寶人馬,徑直來到深處,驚見一處被流星炸出的大坑。
而在大坑中央,矗立着一塊漆黑如炭的岩石,阿芙匆匆趕去,發現這塊岩石似乎經過烈焰灼燒與巨力壓實,因而變得無比堅硬。并且此物向外散發着異樣氣機,修爲不足貿然靠近,魂魄受擾,會失神昏厥。
擡手撫摸漆黑炭石,阿芙運起玄陰真氣,感應到炭石之中有一團極微弱的純陽氣機。她驚喜之餘不敢過分激動,凝注心神徐徐度氣,好似往常合氣雙修,陰陽往返,纏綿難分,從而壯大彼此。
随着純陽氣機逐漸壯大,阿芙能夠感應到粗糙脈絡與殘破骨架,仿佛就是一團被徹底打成碎糜的血肉,幾乎沒有人形可言。
好在阿芙當年習武之初,曾以秘法爲自己拓脈鑿竅,如今方能将混亂破碎的軀體梳理重構。
這一番度氣便是接連三天三夜,赤陽在旁護法,将後續來到的無知之輩統統趕走。
數個晝夜過去,漆黑炭石的外殼漸漸剝落,顯露出内中一名屈身蜷抱的男子,身姿雄闊,但體魄皆傷。
當程三五悠悠醒轉時,睜眼看到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碧綠眼眸,滿含淚光,他苦笑道:“總算回來了……”
阿芙二話不說,一把将程三五抱住,兩條手臂緊緊環抱,擠得程三五喘不過氣來:“松、松開些!”
驚覺自己失态,阿芙趕緊松開,十分利落地擦去淚水,然後一巴掌掴在程三五臉上,抽得他一臉發懵。
“你幹嘛打我?!”程三五又痛又疲。
“我就打你!”阿芙罵道:“免得你自以爲是地去犧牲!”
“犧牲?”程三五笑了一聲,無力躺倒:“我前半輩子在太一龍池裏受盡折磨,好不容易逃脫,怎麽會一心想着犧牲?我不是拂世鋒那些滿腦子舍生取義的瘋子,我就是在找保全性命的法子。”
“你,保全性命?”這時赤陽也化爲人形來到,譏諷道:“我還不了解你?跟聞夫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家夥!”
“我承認,我很像聞夫子。”程三五歎道:“可我如果僅僅如此,就不可能回得來!”
阿芙換了個位置,扶起程三五,讓他枕在自己大腿上,輕聲問道:“你爲什麽滿身是傷?要不是你我過去雙修,恐怕沒有人救得了你。”
“我跟饕餮拼命去了。”程三五回答說:“拂世鋒那柄神劍能夠将饕餮從我身中斬出,此事我早有預料。爲了徹底根除饕餮,也是爲了毀去太一令,我選擇打開天門,直接穿行到其他世界,這樣也免得任何意外幹涉。”
“饕餮是你另外半身,我如果沒猜錯,你們兩人武功修爲應該完全一緻,難分高低。”阿芙說。
程三五歎道:“對啊,我們兩個彼此肉體幾乎是毀了又毀,完全是靠着一口氣堅持下來,甚至連身下大地都被我們撕成兩半,引動大地最深處的火核爆發。饕餮見狀想逃,我硬是拖着他甩入深地火核,自己也遭到波及。”
“那你是怎麽回來的?”阿芙大感震驚,無法想象那種戰鬥何等激烈,也幸虧程三五将饕餮帶到别的天地世界,否則九州生靈也要遭殃。
“我親眼見證天地崩滅,自然想到星髓。于是嘗試感應中原九州所在,借助天地崩滅之威,重新穿行回來。”程三五掃視周圍,疑惑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西域。”阿芙低頭輕點程三五的鼻子:“屈支城以西一百多裏,就是你最初找到彭甯和星髓的地方。”
程三五愣了好一陣,緩緩言道:“這可真是……緣分啊。你爲什麽正好在這?”
“哪裏是什麽正好?”阿芙微微抿唇:“已經過去十二年了。”
程三五聞言久久不語,最後松了一口氣:“沒事,反正饕餮已經被消滅幹淨,十二年不算什麽。”
阿芙心中浮現一絲柔軟,淚水滴在程三五臉上:“我原本以爲等不到你了,所以準備回家。”
“回家?你家在哪裏?”程三五從未見過阿芙如此動情。
“無所謂了、無所謂了。”阿芙擡手撫摸着程三五臉頰。
此時聽得一聲噴鼻,赤陽變回了棗紅大馬模樣,聽她說道:“天快要亮了,還要出發麽?”
(全書完)
……
後記:
《拂世鋒》就此完結了,我寫這本書的最初設想,就是試圖跳出過去仙俠修真的舒适區,而且不要過分水設定,加強角色塑造與劇情安排。
而考慮到程三五這個角色,注定這本書也不會有多少“升級”的元素。但作爲玄幻網文,這種寫法肯定是沒法鋪展開來,所以我中期有大量劇情需要長青來承擔。
如果有看過我上一本《昆侖一黍》的讀者,或許能夠發現,“程三五—長青”的安排,其實類似于“梁韬—趙黍”,隻不過這回倒轉過來,讓“梁韬”做主角。
我其實不是一個擅長寫長篇的作者,一百五十萬字左右就是我的習慣區間,也正好适合劇情安排布置。雖然我這本書沒有分卷,但大體上,40到60章就大概是一卷。
不過很顯然,從數據來看,《拂世鋒》的成績就是不如《昆侖一黍》。說白了,就是不符合市場需求的自嗨作品,撲街也是應該的。
至于結局,其實已經沒什麽可寫的了,程三五與饕餮的決戰就是戰戰戰戰戰……
如果非要說《拂世鋒》有什麽主題,那就是“從禽獸到人、從洪荒到文明”,不論是程三五、阿芙、赤陽,乃至于饕餮,最後其實都要學會做人。
相比起那柄神劍,真正的拂世鋒就是滾滾人道。
嗯,還是不要扯大道理,說着太虛太假,讀者也不喜歡看,我寫了也是自找苦頭。
總之這就完本了,下一本書我還在構思,有幾個想法,但需要看看書才能開始碼字。希望下一本書還能與諸位讀者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