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水陸聚财

第196章 水陸聚财

正值陽春時節,洛陽銅駝坊中遊人如織。這座毗鄰洛水、背靠北市的裏坊,平常本就商賈如雲,加之春日桃李芬芳、陌上楊柳拂堤,在朦胧煙雨籠罩下,乃是洛陽絕景之一。

坊内東北隅有一幢豪宅,原本是女主亂政時某位酷吏所有。後來酷吏身死家破,豪宅幾經易手,如今主人是河南水陸轉運使楊安仁。

由于本朝定都長安,關中之地彙集大量權貴,地狹人稠,必須要從崤山以東的廣大地界調集糧食财帛,供養朝廷皇室。有時候關中發生旱災,皇帝本人還要巡幸東都就食。

但皇帝豈是獨自出巡,随行朝堂百官、後宮嫔妃、千乘萬騎,聲勢浩大,往返一趟耗費繁重,也不免滋擾百姓。

因此當今聖人登基之初,設河南水陸轉運使,負責洛陽長安兩地糧食轉運事宜。後來陸相上奏,又增設江淮轉運使,從過往由江南一路長途漕運直達,改爲沿線置倉、節級轉運,以此大大減少财物和人力損耗。

如今陸相推行新政,甚至要在各道廣設轉運使,這最初不過臨時設置的使職官,如今已隐隐成爲專司地方财賦的衙署,被禦史言官痛斥陸相任用小人、侵奪地方州府之權。

然而轉運使地位特殊,不僅被經世官員視爲進身之階,也是牟取私利的極佳位置,大量經由南北運河彙聚到東都洛陽的糧食财貨,幾乎都在水陸轉運使眼下經過。

但這些财貨不論是在洛陽南北市集發賣,還是繼續向西去往長安,一路上關津橋渡重重,盡管朝廷明令不準地方官吏在關津處盤剝商旅,但渡津過關需要文牒過所,總歸有搜刮手段。

甚至隻要下令查驗,路過商旅便會乖乖奉上錢财,而這大部分便進了轉運使的腰包。

現任河南轉運使楊安仁就是這麽一位極擅經營的人物,以至于原定三年任滿就要轉遷入朝,卻因爲一句“操辦甚笃”的考課評價,至今仍然坐在這個位置上。

天色已暗,楊安仁在左右婢妾攙扶下回到内宅,今夜他喝了不少酒,想到新買的幾名美貌奴婢,興緻頗高。

可是在經過廊庑之時,發現本該空無一人的書房竟是燈火通明,内中好似有人翻閱書籍。

楊安仁此刻酒醉,胸中膽量頓生,也沒有叫來護院,而是兩臂甩開婢妾,直接推開書房門扇,擡手指喝:“哪來的賊人,竟敢夜闖本官宅邸?!”

孔一方此刻正專心看着手中卷籍,背對着楊安仁,頭也不回地反手一指,兩名小跑趕來的婢妾毫無征兆地昏厥倒下,兩面門扇也無風合攏。

楊安仁見狀大驚失色,轉身欲逃。然而當他摸到門扇,仿佛被看不見的戒尺重重拍了一下,疼得立刻縮回雙手。

“幾年不見,你變得越發膽小怕事了。”孔一方将卷籍扔到桌案上,回頭轉身,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面龐。

“主人?”楊安仁見到孔一方,登時驚得酒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知主人駕到,小人該死!”

孔一方緩緩走到楊安仁身旁,擡手按住他的頭頂,動作輕柔和緩,沒有半點威脅用意。但楊安仁卻止不住顫抖,魂魄仿佛要飛離身體一般。

“看來河南轉運使這個位置,着實讓你獲益良多。”孔一方言道:“當年那個在隴右軍鎮裏值夜守糧、吃風受寒的楊長腿,如今大腹便便、姬妾滿園,以世俗眼光來看,這等成就屬實不凡。”

楊安仁驚恐萬分,好似被攥住了脖子,聲音變得尖銳怪異:“小人能有今日成就,全賴主人提攜!小人須臾不敢忘!”

“呵呵呵,你記得就好。”孔一方笑聲微妙,随後收回了手,走到書櫃前負手而立:“我方才來到你府上,發現有宅院張燈結彩,莫非有什麽喜事不成?”

楊安仁如實回答:“今日犬子納妾,聊作慶賀罷了,不敢鋪張顯弄。”

“哦?是哪家的娘子?”孔一方問道。

楊安仁心中疑惑,他不明白主人爲何會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還是謹慎回答:“是河東裴氏的旁支女子。”

孔一方随手翻閱書籍,漫不經心地問道:“雖然不是五姓七望,但河東裴氏也算世家大族,居然會給你的兒子當侍妾?”

“那位裴氏女的祖父曾與逆黨往來,以此下獄,家人大多被流放嶺南。”楊安仁連忙說:“對了,就是跟當年河陽血案有關。”

孔一方眉頭一動:“繼續說。”

“據說當年河陽血案之後,從河陽縣伯孫家之中找到一批與鎮國公主餘黨往來的書信,其中就有河東裴氏的一脈旁支。”楊安仁言道:“當時内侍省剛剛被聖人賦予監察權柄,正要辦幾樁大案,這便是其中之一。”

“牽連進這種大案的要犯家人,居然能夠被你的兒子納爲侍妾?”孔一方回頭問道。

楊安仁賠笑說:“說是流放嶺南,但犯人女眷早早就被手段通天的各路人馬分走。那位裴氏女此前一直在洛陽西邊的國色苑待客,犬子見到後非要将她娶回家,小人沒辦法,隻好出面向内侍省求請。”

“内侍省就這樣答應你了?”孔一方臉上似笑非笑。

“内侍省也是人,也要吃穿用度。”楊安仁說道:“主人興許還不知,前些日子留守府從事何孝通中風暴斃,他手下那些錦屏派弟子爲了産業歸屬鬥得你死我活。

“小人使了些手段,出面接管了一部分。正巧内侍省有人盯上積善坊的一處賭坊,小人借機做了個交換,請他們幫忙爲裴氏女脫去奴籍。”

“這手段,挺高明的。”孔一方誇獎道。

楊安仁笑着點頭:“都是主人教導有方。”

“我不是說你。”孔一方闆起臉色:“你是安逸日子過久了,竟然連别人設局都看不出來。”

楊安仁表情僵硬,就聽孔一方冷冷言道:“别的不說,你讓自己兒子納罪人之女爲妾,内侍省哪天要找你麻煩,都不用另尋罪證,是你自己主動将把柄交到他們手上。”

“這……”楊安仁眼珠亂轉,這下明白事情不妙。

“其次,你焉知這不是内侍省将密探安插在你府上的手段?”孔一方環顧四周:“你這書房毫無防備,一些事關機密的信箋賬冊也沒有密室收藏,我光是看一眼便想殺人了。”

聽到這話,楊安仁立刻匍匐在地:“我錯了!求主人饒命!”

孔一方冷笑着問道:“就憑你犯的錯,隻取性命是否太便宜了?”

楊安仁伏地不起,他知曉自己這位主人是何等高深莫測,也很清楚對方最難容忍的就是敗壞大事的無能蠢輩,僅僅是忠誠并不足以保全性命。

“内侍省如此設計,必有所圖。”楊安仁不再出言求饒,而是飛快動腦思索:“小人隻是爲主人搜集消息、積累财貨,對方興許是從财貨去向發現異樣,從而懷疑小人。”

“世間财貨就像水,囤聚不動便會腐爛發臭,隻有滔滔不絕地流淌,才能物盡其用,否則如土石塊礫無異。”孔一方言道:“然而财貨流通必有去向,如同流水所經形成江河,總歸不是毫無痕迹。”

“主人高論,是小人行事不夠謹慎。”楊安仁言道。

“這世間算計,最怕就是有心算無心,常人畢竟會松懈,你也一樣。”孔一方淡淡道:“行了,不必跪着了。我畢竟耗費這麽多心思栽培你,随手殺了也怪可惜的。”

“小人全賴主人賞識,方有今日。”楊安仁無比崇敬道:“小人往後不敢有絲毫懈怠,一定盡心盡力爲主人效命!”

孔一方對這些話語毫無興緻,直接問:“既然已經知曉内侍省有心算計,你打算如何應對?”

楊安仁起身思索片刻:“将眼線安插到府中,小人猜測,未必是爲錢财而來。”

孔一方眯眼不語,楊安仁小心揣測道:“小人有個大膽想法,或許内侍省便是要引主人現身。”

“他們已經成功一半了。”孔一方沒有掩飾,笑道:“何孝通的死因,并非外界所傳的中風暴斃。”

楊安仁聞言神色一驚:“難怪,何孝通身爲洛陽八劍,這些年深居簡出,前段日子忽然找小人索讨一份渡津文牒,莫非……”

“線索就在于此。”孔一方說道:“上元夜洛陽行刺一案你想必清楚,刺客是乘船經由洛水,趁機突襲天津橋。上元節解除宵禁,但城中守備沒有松懈,何孝通既是洛陽八劍之一,也是留守府從事,負責防備盜賊刺客。刺客能夠準确找到大門藝,必定是何孝通有意安排。”

楊安仁這下明白了:“原來何孝通也屬主人麾下?”

孔一方笑而不語,楊安仁見狀連忙低頭,不敢多問。

“既然要引我現身,那我就不客氣了。”孔一方似乎并無顧慮,扭頭對楊安仁說:“你兒子新納的侍妾,我要帶走。”

楊安仁不敢違背,當即言道:“那我立刻命人将她帶來。”

孔一方嗤笑道:“你兒子剛剛納妾,就被父親叫進書房,這成何體統?不必麻煩了,我暗中将人帶走便是。”

楊安仁隻得連連稱是,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主人爲了應對内侍省的試探,以及回應何孝通的“暴斃”,裴氏女被帶走後必定要經受難以想象的折磨。

可孔一方的話語又好像對楊安仁頗爲照顧,仿佛是帶走一件不甚緊要的廢舊事物,唯恐麻煩到别人一般。

楊安仁沒少見過輕賤婢仆性命的權貴子弟,但在他心目中,主人與他們不一樣,他徹徹底底将世上之人看作是财物,而非活着的生靈。

門扇再度阖上,等楊安仁反應過來時,孔一方已經離開書房,倒在地上的兩名婢妾也如夢初醒。

她們正困惑于自己爲何忽然昏倒,便聽得别處院落傳來一陣慌亂叫聲。片刻之後,兒子匆匆趕來,又哭又鬧道:“父親!剛剛來了飛賊,把我的阿蘿擄走了!”

看着頑劣無能的兒子,楊安仁臉色鐵青,沉聲道:“一個小妾罷了,丢了便丢了,你想要更多姬妾,花錢再買便是。”

兒子卻不依不饒:“父親,您可是聖人任命的水陸轉運使,就算是東都留守也要給您三份薄面,這些膽大包天的賊人竟然敢侵門擄掠,您還不趕緊派人将他們捉拿歸案嗎?!”

楊安仁正因主人先前責備而心生煩躁,當即一耳光抽在兒子臉上,怒喝道:“夠了!從今天起給我禁足家中,哪裏也不準去!”

……

一身喜服的曲蘿被軟鞭束縛雙臂,耳邊盡是狂風呼嘯,腳不着地,如同紙鸢般在半空晃蕩。

離開國色苑後一段日子,曲蘿不僅順利脫去奴籍,還重新與裴氏族人相認,恢複往日身份,而這一切皆得益于她獲得内侍省的賞識。

但是沒想到,在嫁給楊公子的當日,自己便遭遇意外,來路不明的飛賊趁着喜宴結束,直接闖入屋中将自己綁走,那些被楊安仁花錢供養的護院高手無一能攔阻此賊。

曲蘿并非毫無自保之力的弱女子,可是這飛賊武功奇高,身法又快,仗着輕功在洛陽城各處裏坊縱躍,曲蘿甚至看不清周圍景物,隻有一片模糊不清的混雜光影,劇烈的晃動幾乎要将五髒六腑甩出來。

恍惚間隻覺得一陣高飛,随即束縛一松,曲蘿整個人被抛擲而出,落在濕潤泥地上翻滾,将新造的喜服弄得滿是髒污。

經受這麽一番折騰,縱然有武藝在身也不免一陣遍體發軟。曲蘿帶着驚恐目光望向那名飛賊,還未看清對方形容面目,軟鞭破風掃來,一雙眸子直接爆出兩團血花。

受此一擊,曲蘿當即捂面慘叫,飛賊卻好似不喜此等叫喊,再一鞭抽落咽喉,妙至毫巅的勁力直接擊碎聲帶而不傷及其餘要害。曲蘿身子一抖,張口欲喊,卻隻能發出呼呼氣聲。

随即一腳蹴出,正中曲蘿小腹,無可名狀的劇痛瞬間擴散全身,讓她昏厥過去又再度清醒。

而這一切,不過是漫長折磨的開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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