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望着辜四維消失的地方,喃喃的說道:“明明就是,怎麽就不認呢?”
“可能是還沒有記起來吧”吳道榮的媳婦沖着婆婆解釋了一句。
老太太搖了搖頭:“他不是沒有想起來,你注意到沒有我剛提的時候他是有反應的,估計心中還恨着他娘吧”。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吳道榮的媳婦有點好奇。
沒辦法不好奇啊,老子和娘都是這麽大的幹部,一般人就算是擠破了腦袋也要認啊,不說别的那條件能一樣麽。就算是假的也沒有幾個人不認的吧,但是眼前偏偏就有那麽一個,不拿人家當幹部嘛。
老太太道:“我也不太知道,他們家以前那哪裏是咱們家可以比的,人家良田萬傾,整個縣城一半都是他們家的地,要不然你以爲一般家庭能有這東西?後來兩口子都從了軍了,還是偷跑着出去的,後來日本人來了,他們家就散了,跑到了港市那邊,至于他們家是什麽事情,我還真的不知道,隻知道當時他娘帶着大閨女在身邊,他這個親兒子反而是沒有顧及的上,莫不是就因爲這個記恨?……”
老太太伸手撫了一下擺在桌子上的镯子說道。
吳道榮的媳婦聽的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家婆婆說的是什麽。
“這東西”。
“等那邊來人的時候給帶回去吧,看樣子這孩子是不會要的”老太太說着把镯子包了起來,然後又放進盒子裏。
“娘,您把這麽貴重的東西擺這裏?”吳道榮的媳婦問道。
老太太回道:“現在還有賊不成?”
“那到是沒有,隻是這麽貴的東西,您可得小心了别磕着碰着”吳道榮的媳婦到不是起了貪念什麽的,她也沒有這個概念。
原因太簡單了,這時候吃穿住行,差不多國家都給安排好好的,要錢真的沒多大用處,雖然吃不太飽,肉也少,但是周邊的人都差不多,大家就很少抱怨,沒有類比嘛。這時候的廠長和工人,差距都不大,一個月的工資也就差個十幾二十塊的,所以大家心态都平和。
辜四維帶着小跑出了門,然後跨上自行車一溜煙跑出好遠,這才回頭心虛的看了一眼。
見沒有人,辜四維這才自言自語的說道:“真是要了老命,怎麽還陰魂不散了”。
擡手看了一下手表,已經是晚上九點鍾了,辜四維狠蹬了兩下,自行車速度起來了。
這一路上小速度提的,沒有辦法,再晚一點的話,說不定人家就已經睡下了,這時候人睡的都早,沒電視沒網絡的,不睡覺幹什麽,新婚的小夫妻可能還能膩味一會兒,但是老夫老妻的,這時候也就剩睡大頭覺了。
到了喬啓笙住的地方,辜四維一擡頭,發現家裏的燈亮着,客廳的燈亮着,便知道家裏有人,且還沒有睡。
拎着一籃子果子,辜四維上了樓,輕輕敲起了門。
“辜師傅來了”。
喬逸同的母親開門,看到門口站的是辜四維,一下子熱情了起來,把辜四維迎進了屋裏,關上門便沖着客廳裏喊道:“老喬,辜師傅來了”。
辜四維把籃子往旁邊的小桌上一放:“家裏的枇杷熟了,帶過來給您們嘗嘗,逸同那裏我就不去了”。
爲什麽不去喬逸同那裏,原因是這時候指不定就是喬逸同的媳婦一個人在家,喬逸同也是個工作狂,這個點兒十有八九沒有回家呢。
也就是擱現在,要是擱幾十年後,那些所謂一丈之内才是夫,一丈之外誰都行的小仙女眼中,喬逸同這樣的就是渣男。
但這時候女人沒那麽矯情,很多人對于丈夫的工作都是非常支持的,包括喬逸同的媳婦。
當然了,此時的喬逸同已經不是幾年前的喬逸同了,現在他已經是他們廠子的技術大拿,專家級别的人物,在整個系統也是響當當的名聲。
代價就是……唔,更忙了。
實打實的能者多勞。
“留着家裏吃呗,送我們做什麽”喬逸同的母親客氣說道。
“我們家什麽都不多,就是果樹多,是凡是周圍能長的我都種了,每種都有好幾顆,哪裏吃的完。這不到時節了就帶來給大家嘗嘗”辜四維笑着說道。
喬逸同的母親也就客氣一下,幾年相處下來,大家都已經很随意了,一點也不生份。
“辜師傅,怎麽又送水果過來了”喬啓笙笑道。
“嗯,估計從現在開始,水果一直能吃到立冬”辜四維樂呵呵說道。
喬啓笙是知道辜四維家種了很然果樹的,他這邊坐下來,伸手摸了籃子裏的個枇杷拿在手上開始剝皮。
“能有多少果子,我看看能不能收一批給我們廠裏的工人發一發,這樣的話你的果子能換東西,我這邊也能讓工人吃到水果”喬啓笙沖着辜四維說道。
辜四維聽了笑着說道:“你不用擔心,這點果子大家吃,吃不完也就吃不完了,沒啥好擔心的,況且現在我的錢夠花了”。
喬啓笙把剝好的枇杷放到嘴裏,把手中的果皮随手投到了垃圾筒裏:“我可不會因爲你違反了規定,而是我這邊手上就有這個權力,你知道這片工廠建的時候鬧出的事情。所以上頭這邊說了,可以一定程度上幫着鄉親們收購一下農副産品,當作福利發給工人。
你的水果要是多,我這邊也省得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打報告了。隻不過不能用票,錢到是可以,像是糧票啊,工業品票啊什麽的沒有,我們廠子自己都不夠用,沒有辦法拿出來。要是拿出來大家非得拼命不可”。
“你這邊能要多少?”
“怎麽說一次也得有個十四五噸吧,少了也沒有辦法分啊,一人怎麽說也得有個三五斤的”喬啓笙說道。
辜四維一聽趕緊搖頭:“那還真沒有,我家裏也就是十來顆樹,哪下來十四五噸”。
“那就,你反正也沒什麽事,多種一點,到時候采了送我這邊也算是一筆收入”喬啓笙說道。
喬啓笙這麽上趕着,還真不是巴結辜四維,更不是怕辜四維不把本事交給他兒子,喬啓笙其實就是從辜四維這邊收到的東西太多了,不知道怎麽還這個人情,于是幹脆就準備這麽操作。
辜四維原本還想拒絕的,不過這時候突然間想起來光秃秃的山頭,心道:對啊,幹什麽不把山頭上種上果樹呢?
就算是種好了,喬啓笙調走了,那也不怕了。
作爲一個生活在幾十年後的人,他怎麽可能這知道,再過三年這場風波就會過去了,果樹這邊長上三年,怎麽着也該到了盛果期了,到時候改開的号角一吹,自己的港市的果品公司就可以大搖大擺的進來。
突然間,辜四維的腦子裏像是打開了一扇新窗戶,原本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思緒一下子通轍了起來。
“你在想什麽呢,叫了幾兩聲了”喬啓笙伸出手晃了一下辜四維的胳膊。
回過神來的辜四維笑着說道:“我在想我們莊子附近那些去伐掉樹的山頭,這要是種上果樹,不正好能滿足你的要求麽?”
喬啓笙被辜四維給下了一跳:“那麽多山頭我可消化不了,一年也就能有一次兩次的,你想多那怎麽可能,我們這邊大多數還得走部裏”。
“一兩次就行了,反正就算是賣不掉,扔在樹上喂鳥也挺好的,總歸沒有浪費”辜四維此刻心情極好,開起了玩笑。
喬啓笙說道:“隻要我還要這位子上坐着,那麽一年最少保證一次最少十三噸的水果,不過這價格你要比市場便宜最少一成五,要不然我這邊沒有辦法堵住别的人口”。
“行!”
辜四維心中是不樂意的,不過想着也就是一年兩年的,等着改開一提出來,自己這邊帶着六隊的鄉親們賣果子都能賣出一個富貴來,到時候也就不用麻煩喬啓笙了。
“現在你這一顆樹生産多少斤?”
喬啓笙問道。
辜四維道:“怎麽說也得有兩百斤左右吧”。
“那也還可以”喬啓笙說道。
“還可以,很多了,以前我們家的一棵枇杷樹一年才結六十來斤的果子”。
喬逸同的母親在旁邊聽着兩人談話,一邊吃着果子一邊說道。
喬啓笙說道:“這麽少?”
“你以爲呢,一顆枇杷樹能結多少,辜師傅家的枇杷樹已經遠超我的想像了。不過,辜師傅,你種果樹真的挺好的,什麽果子都好吃”。
喬啓笙這時候沖着辜四維又勸道:“辜師傅,你的一身本事說真的别浪費掉了,就算是不來我的廠子,去别的廠子也成啊,怎麽說也有一份國家給保障的工作,不比你當農民強多了去了?
你要是成了工人,正好你媳婦也回來上班,孩子上學什麽的都方便……”。
辜四維聽到保障兩個字就樂。
不過此刻,任誰都不相信有一天他們會面臨一個新名詞叫下崗,他們原本所擁有的平淡生活一瞬間不見了,他們準備一直呆到退休的廠子突然間就有沒有了。
到時候他們會有怎樣的心情,怎麽樣面對自己一直笃信的東西。
幾十年後網上很多年青人會說,是壞人變老了,可是他們真的有沒有想過,他們認爲的壞人,曾經經曆過怎樣的無助與煎熬,才能由蹬個三輪見到熟人都得低着頭,到可以和年青人搶籃球場。
“我覺得當農民挺好,有保障”辜四維說道。
這話讓喬啓笙兩口子都愣住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我說真的,農民怎麽說還有地,你們要是工廠沒有了,就什麽也沒有了”。
“工廠怎麽可能沒有”喬啓笙很笃定。
“對啊,怎麽可能沒有”。
喬逸同的母親也覺得辜四維這是瞎說,這麽大的廠子,這麽多的人,怎麽可能沒有了,國家不管麽,怎麽可能不管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