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轟鳴。
衆人震撼于傅調對于《圖畫展覽會》的描繪。
這一首作品如果單純從技巧難度上而言,其實并不困難,鋼琴之王霍洛維茨曾經演奏這一首作品的時候,還直接噴這一首作品最爲困難的部分太過于簡單,因此專門給其加了一段花,變成他的魔改版本。
可是,這一首作品在诠釋上,難度非常高。
音樂需要有畫面感。
需要能夠讓你在聽到音樂的時候,腦袋裏能夠有那麽一種類似的感覺,知道演奏者想要表達什麽。
知道作曲家想要表達什麽。
這個困難程度便高上了太多太多。
特别是和其他的作品而言,困難程度要高上不止一籌。
畢竟幾乎沒有什麽作品是以描繪畫面作爲自己主要演奏方向的。
大家更多的是描繪一個感覺。
而現在,傅調做到了。
他不僅演奏出了莫索爾斯基《圖畫展覽會》的全部内容以及各種細節,更将作品之中所想要展現出來的感覺也描繪的淋漓盡緻。
這根本不是技巧上的内容。
而是……
音樂性上的内容。
衆人震撼于傅調在音樂性上的诠釋,驚訝于傅調居然能夠如同手術刀一般精準地切開音樂的脈搏,将音樂之中的一切細節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過音樂會并沒有結束。
音樂廳内掌聲逐漸減緩,傅調的手指再次落在鋼琴鍵盤之上。
他這一次是要演奏兩個45分鍾,共計一個半小時的音樂會。
剛剛的一首莫索爾斯基的《圖畫展覽會》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個多小時,剩下來的十來分鍾,傅調便直接分配給了一首簡單的勃拉姆斯作品。
他本來是想要演奏肖邦來着,畢竟肖邦是他作爲新晉音樂家的本錢,是錨點。
不過因爲是在德意志這邊演奏,上下半場都需要一位德意志作曲家坐鎮。
因此,傅調想了許久後,便将之前他演奏過的勃拉姆斯狂想曲給拿了出來。
依舊是相同的配方,依舊是相同的味道。
極強的手指控制能力以及音樂性和個人特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讓音樂除了音樂本身的味道之外,還多了許多傅調獨有的感覺。
你找不到任何的錯誤,你所能感受到的隻有傅調強大的個人實力以及無與倫比的個人魅力。
不愧是傅調。
果然還得是傅調。
在這樣的一首勃拉姆斯結束後,音樂終于得到了停歇。
衆人掌聲轟鳴,在這樣的掌聲下,傅調起身對着衆人微微鞠躬,感謝衆人的聆聽後,先行回到了後台,接過後台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水與毛巾,開始擦拭起額頭。
衆人也在這樣的掌聲中逐漸散去。
上廁所的上廁所,喝水的喝水,聊天的聊天。
開始音樂會中場的短暫休息。
看着逐漸散去的衆人,坐在最後面的那些藝術家,則是有些感慨。
果然,這個就是魯爾鋼琴節的年度最佳新人。
這個根本不是随随便便就選出來的演奏者,傅調的這個演奏配得上魯爾鋼琴節的年度最佳。
即便沒有成爲神級現場或者神級演奏,也依舊能夠足夠震撼。
這一首作品的演奏,甚至完全可以說,如果在沒有神級現場或者神級錄音出現的那一年發售的話,那麽這個版本絕對是有資格争奪全球頂級錄音獎項的作品。
當然,就算有神級錄音的出現,那麽也需要看那個神級錄音的含金量。
如果是一些比較常規,或者比較簡單的神級現場或者神級錄音,那麽可能還不如傅調這樣的一首作品。
強大,完美。
不愧是傅調。
在後面的那些藝術家很多人在現在是第一次認識了傅調。
而在這一次,傅調才相當于從一個普通的德意志這邊的學生,逐漸進入了德意志古典音樂圈的圈子内。
并不是靠着自己的老師,或者自己的獎項。
僅僅隻是靠着他自己的實力成功進入其中。
“這個就是迪奧嗎……”
遠處有人低聲感慨道。
阿裏·瓦迪,德意志這邊最強大的鋼琴教師之一,以色列國寶級鋼琴家。
漢諾威音樂學院的名聲幾乎可以說是他一個人支撐起來的。
隻不過最近已經很少帶新的學生。
他這一次也同樣被邀請前來參加漢堡這邊易北音樂廳的開幕儀式,隻不過因爲年紀的原因他不再演奏,隻是被邀請來聽音樂會。
他聽到了傅調的演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随後歎了一口氣。
“很厲害,蠻可惜的。”
“可惜?阿裏教授,可惜什麽?”
坐在他邊上的一人聽到阿裏瓦迪的聲音不由得一愣,看向他,對着他好奇地開口問道。
“傅迪奧他有彈錯什麽嗎?我好像沒有聽出來他演奏上有什麽問題啊?”
“不,不是演奏上的問題,隻是……”
阿裏瓦迪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思考了片刻後再次歎氣道。
“隻是有點可惜,我記得之前學校那邊好像要争取他來我們這邊進行學習來着,不過很可惜,迪奧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柏林藝術大學,不過也有我的錯,我當時因爲年紀的原因,和學校那邊最近幾年不收新的學生,所以最終還是錯過了,有點可惜。”
他說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不由得搖了搖頭,看向周圍正在鼓掌的衆人,略微啧啧兩聲。
“不過,我感覺他或許并不需要我的教學也能過的很好,看來克勞斯對他的教學非常不錯,與此同時克勞斯也将他的人脈也全部都給用上了。”
人脈。
或者說資源。
在德意志,或者歐洲這邊大學裏面學習有一個很有意思的點,那就是實踐課。
每個大學或者大學的教師都有自己的人脈。
他們會爲了自己學生的成長,動用自己的人脈讓他們去各個地方進行演奏,或者學習。
例如去歌劇院裏面進行表演,又或者巡演的時候帶上他一起去演奏,再或者讓他和自己認識的樂團進行合作,甚至讓他去一些音樂節裏面表演演出。
學校以及老師和這些地方都是有合作的,類似的實踐資源格外豐富。
如果是一位普通學生的話,他們接觸不到這樣的資源,那麽他們隻能依靠自己老師以及學校裏的資源,這也就是爲什麽很多學生想要追求名師的主要原因。
接觸的老師越牛逼,他們能夠接觸到的資源也就愈發豐盛。
就比如說傅調,他原本隻是有機會參加魯爾鋼琴節,以及薩爾茨堡音樂節。
僅僅隻是有機會,并不确定。
甚至組委會那邊對于是否邀請傅調他們都還在争論中。
但是學校那邊,以及克勞斯本人的人脈在這個時候就派上了用場,他們幫助傅調攻克了一些問題,讓組委會那邊審查最終同意了讓傅調進入音樂節中演奏。
阿裏瓦迪那邊的資源相比較而言會更加豐富一些。
并不僅僅隻是因爲他是頂級鋼琴家,世界頂級教師。
他還帶出了很多很多特别厲害的學生出來。
例如李迪雲,陳飒等人。
甚至王佳也和他上過大師課。
這些學生都是他的資源。
而克勞斯那邊頂級學生的資源相對而言會少一些,雖然也教出來不少厲害的學生,但是像李迪雲這樣的還是少。
克勞斯看到現在的傅調心中就不由得有些後悔。
如果自己當時不和學校那邊說自己要休息,繼續招生的話會有多好。
說不定自己旗下的學生就會又多出一位頂級的戰将。
隻是可惜,事情過去了終究是過去了。
即便他現在邀請傅調,也很難讓傅調同意繼續和他學習。
因此他隻是歎了一口氣。
“算了,事情過去就過去吧,過去就不用再繼續提了,迪奧的演奏還是不錯的,克勞斯教的很好,迪奧他也學的很好,後續的話……看看能不能開個大師課交流一下吧,如果實在不行就算了。”
阿裏瓦迪說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便停住了聲,不再繼續發言。
他打算邀請傅調來參加他的大師課。
相互之間交流一下,看看傅調還有沒有什麽需要提升的地方。
不同的老師教導的方式都不同的,能看到的東西也是不同的。
和不同的老師學習,不僅僅隻是提升自己的身價,說自己師從誰誰誰,又是哪個流派的嫡傳學生。
其中更是提升自我最好的機會。
阿裏瓦迪已經很久沒有開單獨的大師班了,現在看到傅調,又因爲傅調現在是克勞斯的學生,因此他産生了再次開一場大師班的想法。
畢竟說到底……
傅調是真的激發了他的愛才之心。
周圍其他人的想法也都差不多,看着傅調也同樣震撼于傅調對于這一首作品的诠釋。
《圖畫展覽會》最近的演出很少,更多的是一些俄羅斯樂派的人來進行演奏。
可是這一首作品卻是音樂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作品,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音樂史上最爲神奇的作品。
他們怎麽都沒有想到傅調會選擇這樣的作品。
也根本沒有想到,傅調居然可以将這一首作品演奏的這麽好。
那群藝術家坐在後面小聲嘀嘀咕咕。
得益于漢堡易北音樂廳的特殊設計,層層疊疊的座位讓音樂廳顯得空曠且分散,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那個角落裏的藝術家們。
他們還能比較矜持地讨論着傅調的演奏。
而在場外的那群觀衆就不一樣了。
特别是那群從其他地方過來追着傅調聽的那群人。
不管是德意志本土,還是隔壁伊拉克,格裏斯,烏克拉,亂七八糟各個地方的人,他們就根本沒有辦法忍住自己内心的激動。
他們圍繞在音樂廳外的酒吧附近,和工作人員要了一杯白葡萄酒或者香槟,一邊端着酒水一邊激動地開口道。
“我靠,今年這個是不是傅調第一次演奏其他樂派的作品?”
“今年首演應該是,傅調他什麽時候練出來的莫索爾斯基?”
“我原本以爲今天還要聽傅調的肖邦來着,誰能想到傅調居然演奏了其他作品。”
“圖畫展覽會啊,啧啧,真的牛逼,這一首作品如果想要演奏出圖畫的感覺老難了。”
“有點尴尬,這個是我第一次聽莫索爾斯基的作品,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圖畫展覽會這個作品……有人講講嗎?”
“這一首作品怎麽說呢……因爲鋼琴寫的太牛逼,被很多人試圖改編去寫管弦樂去了,對于新人而言,如果聽管弦樂版本的話會更爽一些,不過鋼琴的版本相比較管弦樂版本,其實更爲看重技巧。”
“欸?爲什麽?”
“因爲管弦樂有顔色啊!”
邊上有人直接笑着公布了答案:“鋼琴是隻有單一音色的,雖然你可以通過自己的技巧将音樂表現得更爲明亮暗淡一些,可是終究還隻有一個顔色,就如同黑白報紙一般。”
“對對對,你這個說的巧妙!”
邊上一人眼睛一亮,猛地點頭道:“是的,黑白報紙展現一個圖片,更多的是用灰度去展現,而并非明确的顔色,而管弦樂他的每一個樂器都是有自己的音色在其中,他們想要展現一個圖片就如同彩印一般,多種顔色的組合,整體色彩更爲豐富。”
“而這種單一樂器想要展現音色便隻能通過灰度,是最爲考驗技術的!”
邊上一人無比興奮地開口道。
“如果是用電腦打印的話,色彩灰度其實倒也沒有什麽特别的,畢竟直接用系統軟件調就是了,但是……現實卻不是!現實就好像是你畫素描一樣!用單純的鉛筆去勾勒出人物的衣服,用深淺不同的灰度展現出人物身上衣服的色彩,這個技巧可就難多了!”
“是啊……”另外一人點頭道:“很多人演奏圖畫展覽會的時候,他們所演奏出來的感覺其實更像是勾勒出一個輪廓後,直接拿着筆亂七八糟一塗,你隻能看到一個灰度,根本根本分不清裏面的内容,而傅調演奏出來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他對于細節的掌控,簡直魔鬼到了極緻!就好像電腦打印機一般!”
邊上有人笑着道:“不過傅調可比電腦打印機人性化多了,傅調的演奏有靈性,更能感覺是人去演奏的,而并非用機器刻闆的打造。”
“這個倒也是。”
衆人嘻嘻哈哈地開口笑道,神情輕松。
“傅調的勃拉姆斯也不錯,相比較我沒怎麽聽懂的圖畫展覽會,我更喜歡傅調的勃拉姆斯!”
“傅調的勃拉姆斯應該是保留曲目了吧?我記得傅調好像演奏勃拉姆斯好多次了,之前在魯爾鋼琴節的時候就有演奏。”
“你也買了傅調魯爾鋼琴節的那個錄音?我靠,他那個錄音真的絕了!特别是他的肖邦還有貝多芬!”
“是啊,明明我一開始聽到傅調的勃拉姆斯還感覺震撼呢,思考國内什麽時候出了這樣一個勃拉姆斯高手,誰能想到這個居然隻是前奏,更讓人震撼的還在後面!”
“我也買了,傅調的那個專輯真的讓人震撼,感覺傅調有機會拿下今年的年度最佳專輯啊!”
“啧,去年還有誰演奏出神級現場也有專輯來着?”
“阿卡迪吧?和傅調同樣演奏出神級現場,結果人老人家體力不支,後面被傅調碾壓,當時還有很多人在說傅調年輕,應該尊老愛幼,把獎項讓給參加魯爾鋼琴節那麽多次的阿卡迪呢。”
“郎良月去年也有專輯吧?你們誰聽了?”
“我聽了一下,感覺一般,郎良月的肖邦雖然也能聽,但是相比較他的其他作品真的一言難盡,我更喜歡去年布蘭德爾的唱片。”
“說的也是,不過郎良月的柴可夫斯基其實我感覺也還可以。”
“柴可夫斯基确實可以,不過也僅限于可以吧?和他現在的身份相比,我覺得他反而顯得差了許多,作爲年輕一代最強的鋼琴家,他應該表現得更好一些!”
衆人讨論着最近的鋼琴家,讨論着最近的錄音讨論的不亦樂乎。
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藝術家,這個很正常。
但是現在他們最爲統一的一個概念,便是傅調的表現足以和他們最喜歡的藝術家相提并論。
可能唯一的缺陷就是傅調的年級太小,難以服衆……
但是這個是問題嗎?
郎良月二十一歲的時候也已經在卡内基開始演出了,他也在當年成功演繹出神級現場,史上最佳的熱情奏鳴曲。
郎良月都能成功,傅調爲什麽不行?
傅調他不比朗良月弱到哪裏去啊?
因此衆人對于傅調的未來充斥着希望,拿着酒杯笑着聊天,充斥着對于未來的暢想。
一直到音樂廳的鍾聲再次響起。
音樂會的下半場即将開始。
聽到音樂會的鍾聲,一人不由得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激動地開口道。
“按照民族樂派,浪漫派的時間順序,下半場應該就是古典以及巴洛克了吧?”
“真的好期待傅調會演奏什麽樣的作品出來。”
衆人聽到後不由得一愣,随後眼睛一亮,滿懷着期待地進入音樂廳内入座。
短短幾分鍾的時間,音樂廳内便再次座無虛席。
甚至連讨論的聲音都細不可聞。
在這樣的寂靜之下,音樂廳後台的大門緩緩打開。
傅調在燈光之下邁步而出,對着衆人微微鞠躬後,再次落座。
他的手指擡起。
音樂會的下半場,音樂史的上半場,即将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