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傅!”阿卡迪對着傅調舉起了他手中的酒杯,目光平和,沒有任何一絲絲因爲傅調拿下了他今年年度最佳新人而産生的生氣或者怨恨,“你演奏的很棒。”
傅調看着他,一時間也有點驚訝,随後同樣舉起手中的酒杯,對着他同樣微微擡起一絲,回報以微笑道。
“多謝,瓦洛多斯先生!”
阿卡迪·瓦洛多斯,這個是阿卡迪的全名。
雖然阿卡迪對着他說他很喜歡傅調的演奏,恭喜他成功拿下今年的魯爾鋼琴節的年度最佳,不過這并不是傅調不尊重面前這人的理由。
阿卡迪的演奏即便已經過了快三個月,可他對于音樂的诠釋依舊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甚至說如果沒有阿卡迪的演奏,沒有阿卡迪給他展現出的神級現場,傅調根本不可能演奏出所謂的神級現場。
傅調看着阿卡迪的面容,不由得笑了一下,對着阿卡迪道。
“瓦洛多斯先生,感謝你的那晚神級現場,你打開了我對于音樂的想法以及思路,我頭一次感覺到音樂可以這樣去演奏,并不僅僅隻是個人在音樂上展現出自己對于音樂的想法,而是從觀衆,場地,以及其他各個方向都做到完美,将音樂變成一種現場的互動體驗,而并非隻是簡單的,如同音樂播放器的演奏。”
“哇哦,傅,音樂播放器?如果你這麽說自己,你覺得其他人會有多少人羞愧至死?成功拿下今年魯爾鋼琴節最佳新人的音樂播放器,演奏出神級現場的音樂播放器,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冠軍的音樂播放器?哈哈,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要成爲一個這樣的音樂播放器。”
阿卡迪聽到後不由得咧嘴笑道,伸手拍了拍傅調的肩膀,随後用端着酒杯的手向着遠處示意了一番後,對着傅調開玩笑道。
“那麽,偉大的音樂播放器先生,能陪着我往那邊走走嗎?”
“當然,沒有任何問題,瓦洛多斯先生!”
傅調點了點頭,同樣笑着開口道。
兩人擺脫了在音樂廳後台的那些繁雜的交涉後,晃晃悠悠地來到了音樂的後台附近。
在這邊,雖然還有一些工作人員正在布置着舞台,但是相比較之前的那個地方,已經足夠安靜,大家都在對舞台做着最後的布置,沒有人在意正站在後台的傅調以及阿卡迪·瓦洛多斯。
阿卡迪看了一眼周圍已經安靜下來後,長長歎了一口氣,随意地将酒杯放到一邊後,随後将鎖在自己脖子上的領帶松了松,對着傅調笑着道。
“傅,不要這麽緊張,隻是随便找個安靜的地方聊天罷了,我不會嫉妒你拿下了今年的年度最佳新人的位置,也不會因爲這件事而把你吃了,别緊張。”
“我知道,畢竟我的體重并不輕,你一頓飯應該吃不下我。”
傅調同樣笑着回應了一句,随後将手中的酒杯也放到了一邊,隻不過并沒有和阿卡迪那般将領口的領帶松開。
畢竟阿卡迪等一下就是坐在舞台下什麽事都不要做,而他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等一下是要上台領獎的,這個領帶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
不過在弄好領帶後,他略微有點遺憾,早知道就不用領帶,而是用領結了,感覺還是領結方便,領帶顯得他太過于成熟,和他的臉并不是特别的相配。
“每次看到你的臉,再想到你在古典音樂節完成的成就,總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違和感,我怎麽想都沒有辦法想到那樣的演奏居然出現在這樣的一位年輕人身上。”
阿卡迪的感覺同樣如此,他表情感慨地看着傅調,歎了一口氣。
“看着你,我是真的感覺到我老了,還有那些和我同樣輩分的人也同樣老了,雖然我從成名到現在也就是差不多二十的時間,我至今記得九幾年的時候,我的第一張專輯發布後便成爲了紐約乃至于整個美國音樂學院學生的新寵,他們所有人都以擁有一份我的專輯爲榮。”
“九幾年……我好像也才剛剛出生?”傅調摸索着自己的下巴開玩笑道。
“對啊,可能就是在你才剛剛出生的年紀,結果這幾年我一直在進步,卻沒有想到這些年的努力,沒有打得過你這幾年的努力,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究竟是不是某個大佬級别鋼琴家的重生。”
“例如郎良月?他一直說他是鋼琴家霍洛維茨的轉世。”
“對!就是例如郎良月!不,好像還有一人,也是你們國家的一位……”
“李迪雲?”
“對對對,李迪雲,是的,就是他,你的記憶真好,哈哈哈哈!”
阿卡迪聽到後立刻笑了起來,對着傅調贊許道:“是的,就如同他們一樣,我感覺相比較說霍洛維茨轉世到了他們的身上,我感覺霍洛維茨在轉世的路上和上帝多聊了一會兒,耽擱了片刻,轉世到了你身上才算更爲合理。”
“就好像華國的傳說,在黃泉路上喝孟婆湯的時候,和孟婆對上眼,多聊了一會兒?”
“唔,雖然我對于你們國家對于死亡的傳說并不是特别了解,但是我感覺你和我說的沒有什麽區别。”
阿卡迪笑了笑,看着周圍正在努力搬磚的工作人員,搖了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長歎道。
“不過看着這一切,真的很是感慨,明明我努力了那麽久,卻最終什麽都沒有拿到,這一切卻落在了你的身上,魯爾鋼琴節的年度最佳啊,這個位置可不是普通人所想的那麽簡單,你之後可要小心了。”
“小心?爲什麽?”
“沒什麽,隻是這個榮譽所帶來的不僅僅隻是榮譽,更是一個要求,你并不是和我這般的老年人,你是年輕人,傅,你回想一下同樣獲得魯爾鋼琴節年度最佳的人,他們是誰?”
“他們……”
傅調想了想,突然有點沉默,緩緩念道:
“克裏斯蒂安·齊默爾曼,瑪塔·阿格裏奇,丹尼爾·巴倫博伊姆,阿爾弗雷德·布倫德爾,毛裏齊奧·波利尼,安德拉斯·希夫爵士,馬克·安德烈·哈梅林,海倫娜·格裏莫,皮埃爾·布列茲,貝拉·達維多維奇,伊麗莎白·萊昂斯卡娅……”
自1998,到2015,17年,17位獲獎者,17位世界頂級鋼琴大師。
雖然名爲年度最佳新人,實際上給予獎項的,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稱得上是新人,大家都是大師。
因此,雖然名爲最佳新人,實際上這個獎項卻成爲了最佳演奏者。
這個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名不副實的獎項。
但是,獲得這個獎項卻足以成爲許多鋼琴家人生履曆中一個最爲光輝的時刻。
不,準确地講,并不是獲得這個獎項,而是……參與魯爾鋼琴節。
能夠被魯爾鋼琴節邀請,成功參與其中,便足以成爲很多人履曆上一個無法被遮掩的榮譽。
這個便是魯爾鋼琴節在全世界的地位,這個也是魯爾鋼琴節年度最佳新人在全世界的地位。
雖然可能有點形容的不是特别準确,但是你絕對可以将這個當成鋼琴界的春晚,或者某個獎項。
這獎項在華國内宣傳的不多,大概最主要的緣故在于參加這個音樂節的華國鋼琴家比較少,或者說……幾乎完全沒有。
也就是郎良月這種人能夠被邀請來魯爾鋼琴節。
可是爲什麽他的履曆上不寫魯爾鋼琴節呢?
原因就在于他參加的其他音樂節以及獲得的獎項太多,履曆上更多的是寫獲得什麽獎項,而并非受邀參加什麽什麽音樂節,再加上他也沒有獲得今年的年度最佳新人,這才不做任何的宣傳。
這個獎項還不是那種隻要最頂級鋼琴家參加就會免費贈送的廉價獎項。
有很多的音樂獎項都是那種故意給自己臉上貼金,說他們的獎項曾經贈予誰誰誰之類。
這個獎項是那種即便你是世界最牛逼,最有名的鋼琴家,都不一定會給你,還是得要看你現場的演奏如何。
郎良月有名吧?幾乎已經是年輕一代最強鋼琴家了。
基辛有名吧?被指揮之神譽爲鋼琴天才的男子。
就更不要提其他的那些鋼琴家,例如東瀛的那些老鋼琴家,比如說内田光子之流的那群人,雖然他們也同樣被邀請參加魯爾鋼琴節,可是他們照樣沒有能力拿到獎項。
現在傅調拿下了年度最佳新人的位置,成爲了曆史上第一位亞裔鋼琴家。
這個可以算得上是跨世代的成就。
根本不僅僅隻是華國的榮耀,更是東亞乃至于整個亞洲的榮耀。
如此榮耀再加上如此年輕的狀态,看的面前的阿卡迪感覺喉嚨都有一絲絲的不舒服。
他抿了抿嘴唇,充斥着感慨地嘶啞道。
“是啊,那些最頂級的鋼琴家,你不是要和我們比,你也不應該和我們比,你接下來的目标是要和那些最頂級的鋼琴家比比較,畢竟你是魯爾鋼琴節裏面最年輕的那一位,大家拿來比較的将不再會是和你同齡的那些人,例如我之前很看好的趙成珍,還有哈梅林,而是齊默爾曼,是希夫,是阿格裏奇,是索科洛夫,是他們……
迪奧,我能這麽叫你嗎?你必須要知道一點,你接下來所需要比較的不是他們現在的狀态,你需要比較的,而是他們最強盛的狀态,是他們的曆史,而你必須還要清楚一點……”
阿卡迪轉身看向傅調,神情無比認真地開口道:“有些人,他們不再彈琴之後,他們将會被徹底送上神壇,即便他們現在彈琴狀态差到離譜,例如索科洛夫,例如波利尼,但是他們的地位照樣比你高很多,這是他們曆史的成就給他們鑄造的金身,你……能明白嗎?”
傅調看着阿卡迪的神情,沉默了許久後,略微點頭。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不管你明白了什麽,但是我能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出來,如果我也能拿下今年的年度最佳就好了,我還有一些曆史底蘊撐着,即便被别人稱作最近幾年最爛的年度最佳,我也還算能夠接受,不過你就不好說了,有人誇贊必定也有人詛咒,有時候要學會接受,加油吧。”
阿卡迪拍了拍傅調的肩膀,沒有任何猶豫地拿起放在一邊的酒杯轉身離去,和那群在後台的衆人繼續攀談起來。
而傅調則是在原地有些沉默。
這一份沉默一直到組委會的一位熟人走到了他的面前停止。
魯爾音樂節的主持人,導演,也就是總負責人,帶着米勒來到了傅調的面前。
米勒站在導演的身後沒有說話。
而導演則是對着傅調笑了笑,将自己手中端着的酒杯放下,輕聲開口道。
“傅……”
“嗯?”
傅調聽到聲音後一愣,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導演以及米勒,不由得張了張嘴,呃了一聲後伸出手道。
“導演先生,以及米勒先生?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當然要來了,畢竟今天是魯爾鋼琴節的閉幕式,如果我們不來,這一場閉幕式怎麽結束?”
米勒在導演身後不由得吐槽道。
導演則是沒有什麽想法,他隻是微笑着與傅調握手後,微微聳肩道。
“米勒說的是,不過我想……你不應該叫我導演,我也是有我自己的名字,弗朗茨·哈維爾·奧内索格,魯爾鋼琴節總監,魯爾鋼琴節基金會主席,以及魯爾鋼琴節贊助與服務中心的總經理,雖然我和你見面并不多,準确講應該隻有那一次我主持着你的音樂會的時候,但是我想,我們應該相互稱呼名字,而并非是職位,畢竟你也不想我稱呼你爲鋼琴家先生吧?”
“當然!”傅調聽到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奧内索格先生,很抱歉,我一直沒有機會知道您的名字,隻能稱呼您爲導演先生。”
“不,這并不是重點,并且我也并不在意這件事,畢竟很多人也經常不會稱呼我的名字,而是稱呼我爲主持人先生,主席先生,經理先生,而并非奧内索格先生,對吧,米勒?”
奧内索格與身後的米勒兩人看了一眼後,同時笑了起來。
衆人笑了一會兒後,奧内索格對着傅調開口道。
“迪奧,恭喜的話我覺得你今天聽的應該夠多了,應該不需要我們再說了,不過我想要問一下,我想你應該收到了組委會那邊給你的郵件了吧?”
“你說的是我拿下今年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冠軍的那一封嗎?”
傅調拿出自己的手機,将那封郵件調了出來後微微點頭道:“我當然收到了這一封郵件,上面通知我拿到了今年的年度最佳新人的稱号,怎麽了?突然過來通知我取消了我的獎項了嗎?”
“不不不,怎麽可能?”奧内索格連連擺手,“肯定不是來通知你取消獎項的,我隻是過來在頒獎前問你幾個問題。”
“問題?什麽問題?”
“很簡單的一些問題,就是你有沒有興趣再開幾場慈善音樂會?”
“慈善……音樂會?”傅調有點不解地開口問道:“什麽叫做慈善音樂會?”
“就是按照正常的音樂會來售票,而售票的所有金額将會全部歸于魯爾鋼琴節的基金會,作爲明年乃至于後年的獎金歸屬,與此同時還有還會将這些錢用來補貼當地的古典音樂教育資源,幫助更多的年輕音樂家以及學生了解音樂以及學習音樂。”
簡單來說就是打白工。
傅調立刻理解了奧内索格的意圖。
他看着奧内索格沉吟片刻後,有點猶豫地點了點頭。
“可以,不過并不會在今年,畢竟你要知道我今年還有很多的演出任務需要完成,過幾天我還要去薩爾茨堡音樂節,那邊我需要和我的室内樂團成員一同演繹一場室内樂,在薩爾茨堡結束後,我可能會稍微回去休息一段時間,下半年的時候學校裏還有一些演出,所以……”
“不着急,如果你想的話,随時聯系我們就行。”
奧内索格擺了擺手,并不在意傅調的回答,隻是繼續問道:“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是否會想要帶着你的室内樂成員一同來到魯爾區,我們在多特蒙德有一場幫助戰亂地區兒童的慈善音樂會的計劃,這并不僅僅隻是魯爾區鋼琴節的想法,到時候參與的還有多特蒙德以及沙爾克04的慈善魯爾德比,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幫你報名參與。”
“我需要回頭問一下我室内樂朋友的意見。”傅調并沒有立刻給予答複。
隻不過這一點奧内索格則是有點皺眉,他微微攤手,無奈地開口道。
“我希望你能夠盡快答複我,最好今天晚上就能答複我,因爲這件事我們是打算在今天晚上的閉幕式上宣布,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就可以開始造勢了,大概在明年的2月份左右,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們雖然同樣會宣布這件事,隻不過将不會有你的名字。”
“我沒有辦法直接同意,畢竟我沒有辦法替我的隊友們答應,不過……”
傅調沉吟,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開口問道:“這個資金是怎麽算的?”
“所有票的錢進入我們的基金會,然後從我們這邊的渠道變成食物,衣服以及其他的生活必需品送到戰亂地區,這是魯爾區的慈善,并不是我們一家的慈善。”
奧内索格開口道。
聽到奧内索格如此,傅調想了想,同意道。
“這個我可以參與,不過我還是沒有辦法帶着我的樂團一起,我需要回頭問一下他們的意見。”
“行,那麽就說定了,如果運氣好獲得支持的話,我們還可以一起進入那些地方進行慰問演出,不過一切都還處在未知的裝填。”
奧内索格對着傅調點了點頭,伸手輕微行禮。
叮!
鍾聲響起,閉幕式即将開始,一直在後台聊天的衆人,還有那些正站在音樂廳外面的衆人聽到鍾聲後,蜂擁着向着音樂廳内走去。
而奧内索格也在這時走到傅調的身後,拍了拍他的後背,将他的身體拍直,笑着道。
“好了,準備上台領獎吧,我們的最佳新人。”
“迪奧·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