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出來後,衆人便不再有任何的發言。
大家全部重新變得平靜。
要不再聽聽看錄音,聽錄音決定誰最終能夠拿下今年的年度最佳新人。
聽上去好像很是平和,基本上等同于說我們不要再讨論究竟是選擇年輕人,還是選擇老人這樣站隊的問題,而是說我們大家一起以音樂爲決定,誰音樂表現力好誰就當選今年的最佳新人。
但是實際上,在這句話說出來後,即便還有很多人都沒有聽過傅調的演奏,可是他們的心中卻直接顫了一下。
特别是那群本來想要支持阿卡迪的人,他們原本還打算支持阿卡迪的話語卻在這個地方停住,張大嘴啊啊了幾聲,卻一直不知道說什麽好。
此時此刻剛剛那人的話就如同道德綁架一般。
除非你真的不講道德,說這個音樂節就是純粹由我們自己操控,我們根本不管這個音樂節裏面演奏的鋼琴家水平如何,我們想怎麽推就怎麽推,我管你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呢?
隻要我足夠沒有道德,那麽你就道德綁架不了我。
可是在座的這些人是那種沒有道德的人嗎?
他們在說出因爲自己朋友太老了,他表現得極爲出彩的時候,就證明了這一點。
他們都是很有道德的人,所以他們承認傅調演奏的很好,也承認傅調是古典音樂的未來之星,隻是因爲自己的朋友已經年邁,下一次不一定能夠展現出這樣完美的作品出來,所以他們希望能夠給他們的老朋友最後一次機會。
他們都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
如果真的不講道德,他們早就直接和組委會那邊将今年的最佳内定給背後資本想要推的人選了。
雖然說魯爾鋼琴節這邊是有很多資本進駐的,這些資本幫助魯爾鋼琴節組委會的工作人員推進古典音樂的發展。
可是這些資本并不能控制魯爾鋼琴節的組委會成員,他們隻能将他們公司裏面能夠被這個組委會認可的人推送進組委會,根本沒有辦法直接将他們的人送入其中。
就比如說之前那個來自于英吉利那邊的留聲機雜志的樂評人員。
留聲機雜志就是魯爾鋼琴節背後的一個很小的資本。
雖然他們的資金投入的并不多,但是因爲他們是屬于古典音樂的一個非常重要的雜志,因此他們在魯爾鋼琴節的組委會之中的人數并不僅僅隻有剛剛那一人,而是有三四個之多。
也同樣因爲他們的道德水準,他們三四個人并不是全都支持傅調,同樣也有兩人因爲和阿卡迪的關系比較好,之前經常聊天,因此他們選擇支持阿卡迪。
而在魯爾音樂節這邊出資金最大的幾家公司,比如說魯爾區儲蓄銀行那些,他們雖然給了很多的錢,卻根本沒有辦法将自己的觸手深入其中。
大家都是純粹熱愛音樂的,即便其中一些人有一些私心,但是大家也隻是将這份私心藏在心裏,最起碼還會維持一下表面上的道德。
大量的資金投入,卻不會因爲資本而轉移他們的方向,魯爾鋼琴節在現在的主席手下維持了那麽多年的純淨,在這一刻依舊沒有任何的變更。
因此剛剛那人在說出要不要繼續聽一聽傅調以及阿卡迪的錄音的時候,衆人這才沉默。
聽,還是不聽?
一切似乎都沒有特别大的意義。
他們都是聽過阿卡迪演出的人,正如同之前賓舒瓦在他們面前說的那樣。
阿卡迪一開始的表現很不錯,能夠穩穩進入神級現場的标準,極爲的完美,音樂之中的美感以及那股純淨的感覺震撼的讓人說不出半點話來。
不過等到最後面的時候,也就是阿卡迪的幾乎走到結尾的時候,雖然他還勉強維持着那股極爲純淨的美感,可是衆人全都已經聽出來了一點,他的狀态并不好,年邁的身體拖垮了他,讓他的音樂出現了一絲絲虎頭蛇尾的感覺。
雖然隻有那麽一絲絲,可是他的神級現場卻得到了污染。
就如同在白紙上用鉛筆點出來的一個印子。
看上去好像沒有怎麽顯眼,但是卻讓人心中變得并不是那麽舒服。
這個是大家都聽出來的阿卡迪的演出。
而傅調呢?
雖然其中有将近一半的人并沒有聽過傅調的演奏,但是大家都知道一點,那就是傅調的演出比阿卡迪好。
就從那群人說到傅調狀态時候的那股自信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不怕對比。
甚至他們期待着拿傅調和阿卡迪去對比。
雖然說可能會有那麽一絲絲詐胡的可能性,但是在座的各位,誰會願意相信這群人都在詐胡呢?
隻要一聽傅調的演出,大家就能聽出來傅調的狀态究竟如何,這個根本不存在任何一絲絲詐胡的可能性。
這可太容易露餡了。
衆人交換着視線,神情無比的猶豫,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
究竟是聽呢,還是不聽呢?
這是一個問題。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在所有人都在猶豫的時候,卻有一個帶着一絲絲輕挑的聲音,在會議室最後面的位置上響起。
一直都沒有出現的齊默林終于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他的神情帶着一絲絲的萎靡,可是他的雙眼卻格外的有神。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衆人,對着他們咧了咧嘴角,伸出手打招呼道。
“各位,我覺得剛剛那人說的非常不錯,我們爲什麽不聽聽看呢?”
你寄吧誰啊?
看着從衆人面前冒出來的齊默林,衆人一陣恍惚。
之前的那位來自于英吉利的樂評人大家其實就已經有了那麽一點點的不太認識了,現在突然冒出來的這位又是誰?
沒有任何一個人認識齊默林。
不,準确講其實還是有幾人,隻不過那幾人也都是用着略顯驚奇的眼神看着齊默林,目光中帶着一抹試探。
他們認識齊默林,可是他們完全沒有想到齊默林居然也來到了這邊。
就比如說正坐在最前方的米勒,他看着齊默林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麽,可是最終卻選擇放棄。
他想要看看齊默林究竟能夠給他整出什麽樣的花活出來。
現在場面已經極度偏向于傅調了,他還想要做什麽?
他看着齊默林,目光帶着一絲探尋。
而齊默林似乎也注意到了米勒的眼神,立刻對着他揮了揮手,拿着自己的公文包走到了主席的前方,随後轉身對着衆人道。
“各位,可能在座的有很多人并不認識我,那麽我想要向各位簡單介紹一下我自己,我,齊默林,德意志留聲機唱片公司的古典音樂制作人,參與制作過很多頂級的唱片,我想,在座的各位應該很清楚德意志留聲機公司的金牌唱片計劃吧?不巧,在下剛好是金牌唱片計劃的負責人之一。”
他爆出來自己名聲後并沒有得到歡呼,衆人依舊帶着一絲困惑。
在場的樂評人還能勉強算從業人員進入其中,但是你一個制作唱片的制作人,就算你聽得多,但是你的控制權能有多少?你又在一場唱片中負責多少的業績?
不是看不起音樂制作人這個職業,而是對于衆人而言,唱片公司的唱片制作人是肉眼可見的水分足。
并且他們這些人除了擔任音樂制作人之外,還會同樣擔任經紀人的職務,負責很多的藝術家唱片制作以及銷售。
而如果讨論到經紀公司的經紀人這個職業,他就更不應該坐在這個地方和衆人一起讨論了。
因此,賓舒瓦率先皺了皺眉,對着齊默林開口問道。
“抱歉,這位……齊默林先生,我可以這麽稱呼你吧?”
“當然,請便,賓舒瓦先生。”齊默林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身後的賓舒瓦,微笑着開口道:“賓舒瓦先生是一位很有名的藝術家,您的幾張唱片都在我們公司裏面有所收藏,代表着人類藝術史上的結晶,我個人而言非常的喜歡。”
“啊,多謝……”賓舒瓦習慣性地感謝了一聲,随後猛地醒悟過來,輕輕咳嗽了兩聲,對着他開口問道:“咳咳,這些事情都放到之後再進行讨論吧,我們現在想要說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你站到這邊來,是做什麽的?”
“當然是因爲剛剛那位的建議啊。”
齊默林對着賓舒瓦笑了笑,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張唱片出來。
這個是一張嶄新出爐的唱片,是德意志留聲機公司那邊剛剛才刻錄完成的唱片,他們在刻錄完成後便直接作爲樣片寄給了齊默林。
他小心地端起手中的唱片,看向正坐在正中央的那位主席,笑着開口問道。
“主席先生,我現在手中拿着的便是迪奧·傅今年在魯爾鋼琴節的唱片,剛剛我聽到有人提建議說要不聽聽看他的演奏再決定是否選擇他成爲今年的最佳新人,我覺得這個建議非常棒,所以我就把我方公司剛剛制作完成的樣碟拿了出來,給各位欣賞一下迪奧的演奏,希望大家喜歡……主席先生,可以嗎?”
他舉起手中的碟片,對着主席開口問道。
主席不置可否,看了一圈周圍的人,輕輕點了點頭:“請随意。”
“多謝主席先生了。”
齊默林的表情在這個時候終于回歸了他之前正常的狀态,他掃了一圈周圍的衆人,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将自己手中的唱片放入唱片機中,随後點開了播放。
在衆人的注視之下,唱片機嘎吱嘎吱地轉了起來,并未過多久,傅調的鋼琴琴聲便從唱片機中響起。
齊默林拿着傅調的神級現場,并沒有選擇将所有的内容原封不動地放出,而是将一開始傅調演奏出來的幾個開胃小菜給進行删減。
傅調演奏的不好嗎?
很明顯并非如此,傅調演奏的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優秀,完美。
但是相比較後面的神級現場,這開頭的部分就有點捉襟見肘了。
爲了讓傅調展現出最爲完美的狀态,直接将衆人的思緒給徹底擊碎,因此齊默林直接将傅調演奏的熱情奏鳴曲搬了出來。
一股濃郁的低音湧出,緩緩地沉入地下。
隻是一個簡單的開頭,似乎并沒有什麽特色,但是音樂之中的細節便徹底在衆人面前綻放,帶來無與倫比的震撼。
走入深淵,仰望光明。
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帶着幾乎撕裂的痛苦。
即便他們隻是聽着唱片,他們卻能完全想象到當時在現場的時候,傅調第一次展現出這樣音樂的時候,他給衆人帶來的那股震撼。
“等等?這個音樂的表現?不,不對,這個音樂的表現……太恐怖了……”
“怪不得,怪不得啊,怪不得那群人都在說迪奧他是未來的希望,真的太完美了。”
“漂亮!這個地方的诠釋真的太漂亮!對對對,就應該如此诠釋!”
“我喜歡這個演奏!”
不同于在現場的時候,大家都還保持着最爲基礎的克制。
在後台聽唱片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人還在思考着什麽克制以及冷靜,大家現在想的隻有那麽一點,那就是釋放。
傅調演奏的真的太爽了,直接戳到了他們的敏感線上,讓他們的大腦甚至都産生了一絲絲的空白。
他們現在甚至就想要直接躺下欣賞着音樂睡覺,徹底放松自己的大腦,不去思考任何的東西。
畢竟面對傅調的演奏,能夠讓自己的大腦保持思考,便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唱片,衆人的情緒也被傅調所徹底掌控。
這個就是傅調的實力!
而這個……也是很多阿卡迪支持者所一直想要避免的事情。
他們并不希望傅調的音樂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其他人不知道傅調的實力究竟有多強,他們還不知道傅調的實力有多強嗎?
說句不好聽的,傅調的這一次爆發演奏,就是超過了阿卡迪的爆發。
雖然兩人都是爆發,雖然說阿卡迪可能對于音樂的理解比傅調還要深刻一些,但是……阿卡迪現在的表現就是不如傅調。
有體力的原因,也有思維邏輯的原因,還有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原因。
不管什麽原因,現在擺在衆人面前的便隻有一點,讓所有人沒有辦法忽視的一點。
那就是……阿卡迪遜色于傅調。
聽到這裏,賓舒瓦的表情便已經有點黯然。
他承認傅調很強,他也知道傅調的演奏比阿卡迪強,可是……
阿卡迪沒有下次了啊!
而這一次,阿卡迪也同樣失去了機會。
“阿卡迪,我的朋友……”
賓舒瓦坐回到椅子上,揉搓着自己的腦袋不再願意說任何一句多餘的話。
會議室内隻剩下傅調一人的演奏。
即便其中很多很多人都聽過了傅調的演奏,可是在聽到齊默林将其刻錄成唱片放出來的時候,衆人還是沒有辦法忍住心中的那份澎湃。
“完美!簡直就是神作!”
“果然,我選擇傅調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傅調他值得這個稱号!”
“完美的演奏,真正意義上完美的演奏,現存熱情之中最能代表熱情本體的演奏!”
“各位,我喜歡這個地方的诠釋,這個地方簡直太棒了!”
“……”
衆人想要說更多的話來誇贊傅調的演奏,可是因爲音樂還在演奏的緣故,他們隻是小聲嘀咕了幾句,不忍心打破這份完美。
一切,都已經進入了齊默林的節奏之中。
在音樂廳内情緒不太好的,便隻有那群阿卡迪的支持者。
面對如此情況,坐在最上面的主席突然歎了一口氣,伸出一隻手輕輕敲了兩下桌子,對着齊默林開口道。
“好了,齊默林,就這樣吧,不用繼續放了。”
“好的!主席先生!”
齊默林聽到主席的話沒有任何的意外,他轉身對着主席微微鞠躬後,便将手邊的唱片機按下暫停,随後看向衆人,微笑着開口道。
“各位,請問還有什麽疑問嗎?”
“……”
沒有任何話語,伴随着錄音停歇的,還有衆人的感慨。
無盡的沉默籠罩着衆人,讓屋内顯得格外壓抑。
“看來……你們沒有疑問了。”
面對衆人如此,齊默林并不感覺意外,他隻是轉身對着主席再次鞠躬後,邁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闆闆正正,一絲不苟。
主席倒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看向衆人,輕輕地開口打斷這份沉默,對着衆人問道。
“好了,現在該論到各位表決了,同意阿卡迪成爲今年最佳新人的,請舉手。”
嘩……
賓舒瓦以及少量的幾人沒有任何猶豫地舉手,随後臉色變得格外難看。
他們,很明顯成了少數。
隻有他們幾人的手臂舉起,剩下來的則全都避開了他們的視線。
賓舒瓦拳頭微微捏緊,剛準備說什麽,卻發現主席看向了他,微微搖了搖頭。
“好了,不用說了,發言階段已經結束了,現在是投票階段,有什麽話,等投票結束後再說。”
“好……的。”
賓舒瓦沉默,将自己的頭低下,緩緩道。
看着他如此,主席不以爲意,繼續對着衆人道。
“那麽這一次,支持迪奧的,請舉起你們的手。”
飒!
無數的手舉起,在場幾乎看不到任何的空隙。
甚至有一些剛剛支持阿卡迪的人,也同樣将他們的手舉了起來。
雖然說我支持阿卡迪,但是這并不影響我支持迪奧·傅啊!
無數的手臂如森林一般将賓舒瓦包圍,看着衆人如此,賓舒瓦什麽都沒有說。
主席也同樣如此。
他掃了一眼衆人的投票情況,不出所料地點了點頭,對着衆人開口道。
“既然如此,那麽今年的最佳新人……就是迪奧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