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的空間感。
傅調之前其實是有考慮過那麽一點點關于音樂空間感的問題的。
不過等到後面的時候,他便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原因很簡單,因爲很多時候他根本用不到這個音樂的空間感,或者說他的極限還沒有到那種需要掌控音樂的空間感來對音色增色的地步。
如果你去關注很多音樂家的演奏,你會很明顯地發現他們的神級演出肯定不是說他們的某某某錄音特别好,或者說某某某作品特别好。
而是會比較細緻地說某一首作品在某一個音樂廳的版本效果特别好。
就比如說郎良月在卡内基音樂廳的熱情奏鳴曲。
之前阿卡迪在卡内基的勃拉姆斯。
還有齊默爾曼錄音室的版本,太多太多。
如果再準确一點還需要帶上時間,這樣會顯得更加專業。
畢竟很多鋼琴家可能第一次在某個音樂廳運氣好演奏出了神級現場,後面再去這個音樂廳,運氣不好就沒有演奏出來。
不過由于他們對于這間音樂廳更爲熟悉,在這樣的音樂廳裏面,他們的發揮能夠更爲的順暢。
即便水平實力比較一般,他們的表現很明顯也比那些其他非主場的音樂廳演奏效果要好上一些。
因此如果聽的久了,可以非常明顯地聽出來每一位音樂家對于不同音樂廳的掌控程度。
與此同時,你還能夠聽出來某些音樂廳是比較容易掌控并且容易出成績的。
而哪些音樂廳的效果比較一般,很難掌控,并且也很難出成績。
這些都是可以很輕松地通過不停的對比發現出來的。
傅調這個時候不由得想到了之前他在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時候,何深和他說的那句話。
爲什麽在場的所有鋼琴家,或者準備參加比賽的選手,他們全部都是兩個人,三個人,乃至于更多的人音樂廳裏面進行比賽前的最後确認。
原因很簡單,因爲他們這些人是絕對不可能對這間音樂廳完美掌控的。
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去讓自己的那些老師,同伴,去幫自己聽,聽聽看音樂廳内自己使用什麽樣的鋼琴效果最好,自己應該怎麽去演奏。
應該怎麽去控制着這片場地。
畢竟在場的基本上都是年輕人,全都是那種還沒有成名的鋼琴家,大家水平大差不差,基本上都是在考慮着自己專業水平,還沒有到考慮音樂廳的層次。
傅調也是如此。
這也就是之前爲什麽何深要在肖邦音樂廳内幫傅調去調試,去看看應該怎麽去演奏的主要原因。
不過當時傅調他的主要心思并不在整個音樂廳之上,他将自己的注意力基本上全部都放在了鋼琴之上,思考自己究竟應該怎麽去演奏鋼琴,所以當時根本沒有怎麽在意何深說的話。
現在看來……
何深不愧是華國肖邦前五乃至于前三的頂級選手。
他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達到了控制着音樂廳,能夠感受音樂廳的同時,還在提高着自己專業水平的能力。
現在他在衆人面前展現出來的水平,很有可能并不是他的全部水平。
因此……
傅調想到這個地方便不由得略微有點感慨,他這個時候才突然發現自己的老師好像并不是那麽簡單。
如果有機會的話,能夠和何深多見幾次面,多聊一聊,或許會更好。
不過……
傅調将自己的視線看向身邊正在無比認真聽着音樂的郎良月,心中閃過一道念頭。
不過,可能自己并不是必須要讓何深來幫自己,自己或許……
可以從郎良月的身上學到一點東西?
如果郎良月願意教的話。
傅調的思緒很快飄出腦袋,他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在音樂之上,聆聽着基辛的演奏。
不管怎麽說,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去聽聽看基辛的演奏。
說真的,傅調現在有那麽一點點爲基辛感覺到可惜。
畢竟基辛演奏的水平是真的非常不錯,就單純的從他的演奏中你就可以聽出,他對于音樂,對于美感,對于空間的掌控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全球頂級的鋼琴家。
如果按照現存實力,将那些很多年邁,體力不支,年年演奏水平不斷下跌,可由于年輕時候水平強,名氣大,從而占據高位的鋼琴家剔除之後,基辛說不定可以達到全球前二十,乃至于全球前十的水平。
當然,這個是傅調對于基辛的想法,實際上基辛具體多少傅調并不清楚。
在今天的這個情況下,基辛是真的有點太過于可惜了。
他現在的水平是穩穩的達到了神級之下,他對于這間音樂廳的控制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優秀。
或者在傅調的眼中,已經達到了完美的狀态,至于有沒有更進一步,傅調就不太清楚了。
在這種情況下,此時此刻傅調面前所展現出來的一切就顯得格外有趣了。
兩位同樣屬于俄羅斯樂派的選手,一位拿下了今年魯爾音樂節的第一個神級現場,幾乎等同于劍指今年的最佳新人。
而第二位,則是有一種神級之下唯我獨尊的氣質在其中,用比較人話一點的說法就是,目前傅調聽到的,除了那些神級的演奏之外,感覺最優秀的大概也就是基辛這樣的演奏家了。
面對這樣的演奏家,郎良月究竟會如何應對?
傅調看向身邊的郎良月,但是郎良月依舊是皺着眉頭聽基辛的演奏,一直聽到基辛的演奏結束,起身對着四周的所有觀衆鞠躬緻意的時候,他的眉毛才漸漸有了一絲絲的舒緩。
郎良月似乎注意到了傅調的目光,不由得轉過頭看向傅調,笑着開口問道。
“傅調,怎麽了?有什麽想要問的嗎?”
“不,沒什麽。”
傅調搖了搖頭,并沒有說什麽。
既然郎良月不願意先開口,那麽他也沒有必要問什麽有的沒的。
安安心心地等待着郎良月的演奏就行。
隻不過……
傅調将自己的視線越過郎良月,看向郎良月身邊的吉娜,不由得有一點點好奇。
吉娜不知道爲何,對于郎良月居然一點點擔心都沒有,她就真的這麽相信郎良月的實力嗎?
傅調想了想,并沒有過多的深究,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基辛的安可結束,随後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郎良月突然拉住了傅調,對着傅調笑了笑,開口道。
“傅調,如果我記得沒有錯的話,你好像是和趙成珍,以及哈梅林三個人一起進行演奏,是吧?你是第三天,在埃森,趙成珍第一天在杜伊斯堡,哈梅林第二天,在米爾海姆,對不對?”
“嗯,對的,不過我的作品還沒有遞交給組委會那邊,隻是一個簡單的粗稿。”
傅調對着郎良月老老實實地開口道:“我現在還沒有确定演奏什麽。”
“不确定演奏什麽沒有關系,你稍微等一下,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你在這個地方多等一等,等着我,我需要提前開始熟悉場地,你剛好在這個地方幫我聽一聽感覺。”
說罷,郎良月拍了拍傅調的肩膀,輕松地站起身子,準備向着後台方向走去。
隻是在走過去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過頭看向吉娜以及傅調二人,樂呵呵地笑着點了點頭,開口道。
“哦對了,差點兒忘了,我大概是明天早上九點左右就會來埃森這邊進行試琴,如果你有空的話,你可以過來一趟聽聽看,吉娜,你也一樣,如果有空的話就來,沒空就算了,多聽聽排練其實蠻好的。”
“好的。”
傅調以及吉娜兩人同時點頭,等人流散去後,各自找個地方坐了下來。
傅調選擇的位置是音樂廳音響效果最好的中間第五排的位置,這個位置不至于太前,也不至于太後,差不多是整個音樂廳回聲的中心。
他想要聽聽看朗良月在演奏作品的時候,最爲漂亮的效果究竟是怎麽樣的。
而吉娜則是跑到了一個很偏僻,很遠的位置上坐下,如果不是音樂廳内隻剩下傅調吉娜,還有一些打掃衛生的工作人員,傅調甚至都找不到吉娜的位置。
兩人坐穩後并沒有過多久,郎良月便從音樂廳内走了出來,看着傅調以及吉娜,不由得笑了起來,點了點兩人,開口道。
“你們倆人這個位置挑的,真的是……”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傅調不解地看向自己位置,随後轉頭看向郎良月,茫然地開口問道:“這個位置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嗎?”
“不好肯定是沒有的,隻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郎良月随便将自己的平闆電腦打開放在面前的鋼琴鋪架上,轉身側坐在琴凳,對着傅調笑了笑。
“我之前還沒有成名的時候吧,我老爹就喜歡這麽搞,在我排練以及正式演出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坐最遠處的位置,然後不讓自己家親戚坐第四排,因爲四通死,說如果家裏有人坐在第四排的話,我的這一場音樂會就會搞砸,因此在我老爹還在監督我表演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認識的人坐在第四排過。”
“不過後面嘛……”
郎良月砸了砸嘴:“後面我一個人到處演奏,坐在第四排的人多了,好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座位排布,有點懷念。”
說罷,他揮了揮手,轉身面向鋼琴,對着傅調以及遠處的吉娜開口道。
“算了,隻是突然想到了這件事而已,沒啥大不了的,别多想,傅調,我現在要開始演奏了,注意聽好了,幫我聽聽看音樂的回響。”
“嗯。”
傅調點了點頭,還沒有等傅調喊開始,郎良月便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音樂之上,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鋼琴,視角的餘光掃了一眼平放鋪架上的iPad,手指快速跑動起來。
嗡……
鋼琴聲瞬間響起。
傅調的注意力立刻如同之前在聽基辛的演奏那般,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鋼琴與整個音樂廳的回響之上,注意着郎良月對于音樂的控制。
不過還沒有等他開口,郎良月便率先開口道。
“注意一下,我剛剛東北方向那個地方的回聲有點弱,那個地方應該是A區偏左我記得,還有二樓的D區,E區,這個地方的音樂需要修改一下。”
傅調一愣,立刻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右側傳達過來的回聲。
原本還沒有什麽感覺,但是在聽了郎良月的聲音後,傅調确實感覺到了有那麽一點點的不對勁。
那個方向的音樂相比較其他方向的音樂,的的确确弱了一絲絲,整體的平衡度略微有點失衡。
面對這種情況,郎良月給自己的手減少了一些重量,但是在走到底音的部分則是給予了更多的推力,而并非自上往下的壓迫力。
對于不懂鋼琴的人而言,從上往下彈奏鋼琴,和自上前方往下推動鋼琴,似乎區别并不大,畢竟都是利用手指按下琴鍵來讓擊錘擊打琴弦。
但是實際上,這兩種演奏方法帶來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純粹直接自上而下地擊打鋼琴帶來的音樂,更爲的幹淨利落,同樣也會顯得更爲無趣一些。
但是利用推的感覺去演奏鋼琴,可以讓音樂整體表現得更爲柔和,并且能夠讓音樂在空間之中流動的更爲充盈。
這個便是觸鍵的藝術,不同的觸鍵帶來完全不同的感覺,利用觸鍵之間細微的差距,來讓音樂的變化更爲的細膩,甚至可以操控聲音觸碰牆壁反彈回來的感覺也不同。
在無數的感覺之中,找到一個自己認爲最爲合适這個舞台的。
這個才算是真正走在地利的方向上。
當然必須得要提一點,那就是某些鋼琴家或者學生會喜歡在鋼琴上演奏一顆音後不停地揉弦,這個肯定是沒有用的。
這種就是純粹的心理作用。
畢竟你要知道,鋼琴本身是屬于擊弦樂器,再準确一點,你完全可以說他是一個打擊樂器,利用打擊的手法來演奏樂器。
對一個打擊樂器說揉弦,這個可就有點超過打擊樂器的能力範疇了。
就連郎良月這麽喜歡再舞台上表演的人,他都不會去做類似于揉弦之類的動作,可想而知這類動作究竟充斥着多麽濃厚的表演意味了。
這個隻是題外話。
傅調從一開始并沒有抓住很多音樂與屋子融合的感覺。
他隻是在一開始的時候聽到了音樂立體的聲音,這才有所感覺。
随後在郎良月的提醒之下,逐漸抓住了音樂空間的精髓,了解了究竟應該如何去讓自己的音樂與場地融合,如何讓自己的音樂在場地内達到效果最大化。
這種感覺讓傅調感覺茅塞頓開。
傅調之所以不知道這個技巧并不是因爲他的水平不夠,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于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類似的内容。
這種技巧并不是一個很老的技巧,如果真的實際上講述出來,這種對于音樂廳的思考大概是在幾十年前才有的新型演奏技法。
畢竟在很早很早之前,絕大多數的演奏家都是偏向于室内樂或者交響樂。
大家演奏的音樂廳規格都是固定的,很少會有什麽變化。
當時大家對于神級現場的定義就基本上是碰運氣。
天時地利人和,隻需要天時和人和兩項即可。
而随着時代技術的發展,并不僅僅隻是古典音樂的發展,還有聲學技術的進步,音樂廳的構建越來越奇怪,對于聲音的傳達也更爲的高效,這才讓越來越多的演奏者注意到不同音樂廳之間演奏構造的不同,需要用的演奏方法也需要更改。
這也才讓神級現場的條件從原本的天時人和兩項,逐漸演變成天時地利人和三項。
對于場地的運用也逐漸變成很多鋼琴家在演奏時候所需要思考的一個重要内容。
現在郎良月交給傅調的,便是他對于這間音樂廳的嘗試。
畢竟傅調和他兩個人都是在這家埃森音樂廳進行演奏。
這家音樂廳與之前阿卡迪所在的那種傳統類型的音樂廳并不是一個概念,這個音樂廳要求更高,情況也更爲複雜。
如果同樣的,他們這些鋼琴家能夠在埃森這個音樂廳演奏出神級現場的話,那麽他們的效果肯定是要比米爾海姆市政廳的效果更爲的優秀。
到時候評判年度最佳新人獎的時候,相比較米爾海姆的神級現場,評委組會更加傾向于埃森這種新型音樂廳的神級現場。
當然,這些都得要建立在傅調以及郎良月等人能夠演奏出神級現場的情況下。
傅調聽着郎良月用嘴巴說出他的音樂與音樂廳不符的内容,與自己所聽到的感覺進行映照。
在郎良月的幫助下,他對于這間音樂廳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大概有了一個模型,知道自己之後努力的方向應該是什麽樣的感覺。
伴随着兩人的不停的實驗以及思考,時間很快便來到了第二天。
郎良月正式演出的當日。
CJ妹妹真好看啊,嗚嗚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