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對方，沒有任何猶豫地直接将他們手中的樂譜拿了起來，翻到了第一頁的莫紮特K478。
這是莫紮特在1785年寫的第一首鋼琴四重奏，當時也是莫紮特藝術創作的巅峰期。
當時室内樂作品盛行，即便說對于鋼琴四重奏的重視程度并不夠，可依舊創作出了無數頂級的重奏作品，甚至于大量的協奏作品。
這一首作品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的。
而在同年，貝多芬也同樣寫出了他的那一首Woo36-1，2，3的鋼琴四重奏套曲。
你完全可以說正是在這一年，開起了鋼琴四重奏在全球範圍内的流行。
傅調他們手中拿到的作品便是莫紮特的第一首鋼琴四重奏。
樂器搭配是最經典的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以及鋼琴。
傅調仔仔細細地翻閱着手中的樂譜，思考着自己應該如何去演奏。
相比較這種合作類型的作品，傅調做的最多的，其實還是各種各樣的單人演奏作品。
其次便是協奏曲。
而協奏曲最主要的并不是看傅調自己配合的如何，而是看整個樂團給傅調的協助，最終回歸的，還是傅調自己本身。
就算其中有許許多多合作的部分在其中，但是這些也并不是最爲核心的内容。
但是現在在他們面前的室内樂作品，最爲核心的已經不再是自己演奏的本身，而是音樂上最爲重要的合作内容。
相比較華國傳統音樂中較爲稀有的樂團形式作品，在以歐洲爲主的傳統音樂中，樂團形式的音樂是最爲重要的一環。
畢竟西方音樂的起源是傳統的教堂音樂，很早便從齊唱轉變爲多聲部的合唱，後面樂器的進入也是按照多聲部的方式進行，最爲初始的思路還是爲了整個樂團添磚加瓦，而并非爲了展現出自己的風采。
他們還在看手中樂譜的時候，哈勃老師便在一邊講解道。
“其實我們大家都知道這些室内樂作品相比較那些獨奏作品，難度并不是很大，你們對于這些作品基本上也都在可以視奏的階段，不過我希望你們在看完自己所要演奏部分之後，從我這邊接過這一首作品的完整樂譜，來多看看其他人的演奏是一個什麽樣的情況。”
“室内樂并不是伱一個人的作品，而是我們所有人的作品，你必須要明白這個思路，我們所上的室内樂課程其實不僅僅隻是爲了室内樂這一種類型音樂的本身，其實更爲了之後的大型樂團而做準備。”
說到這個地方，他特地看了一眼傅調，着重補充了一句。
“雖然我知道傅你之後并不會進入樂團工作，不過我還是想要說一句，那就是你必須要知道，鋼琴協奏曲雖然絕大部分都是樂團去配合你，但是如果你能夠配合樂團一起工作，知道合奏類型音樂的整體運行邏輯，那麽對于你之後演奏協奏曲還是有很大幫助的。”
“嗯，我知道。”
傅調看向哈勃老師，輕輕笑了笑，将手中的作品遞出，開口道。
“不過我已經看完了，大概知道我要怎麽演奏，能不能把總譜給我看看？”
哈勃：“？”
卡米洛：“！”
塔哈：“……？”
米拉：“……？”
傅調的聲音落下，哈勃一愣，卡米洛則是震驚，米拉以及塔哈倆人，則是看着傅調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樂譜，滿腦子茫然。
等等，發生了什麽？
這個才過去多久？開什麽玩笑……
就算是他們正常的演奏，這個時候他們應該都還沒有将這一首作品給演奏完成。
傅調居然已經看完了他的部分。
卡米洛剛想要開口，哈勃便直接皺眉，開口道。
“雖然我知道你的實力很強，或許你想要在衆人面前表現一下自己，不過我還是想再提醒你一下，我們是一個團體，你所有的工作并不是爲你一個人做的，即便說四重奏本身相比較三重奏以及五重奏更加注重樂器本身的表現，可是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随心所欲。”
“我知道，不過……我确實看完了。”傅調看着哈勃老師無奈道：“雖然沒有達到能将這一首作品給背下來的程度，不過我确實是已經看完了這一首作品。”
“你确定？”
“确定。”
“既然這樣……那總譜就先給你吧。”
說罷，他将手中的樂譜給了傅調，讓傅調自己看了起來，不好繼續說什麽。
不過不知道爲何，哈勃很敏銳地注意到了一點，在他給出手中樂譜的第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
原本大家看的都還算比較輕松随意，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敢繼續有那種輕松的感覺了。
所有人的神情都變得無比緊張認真，不管是卡米洛，又或者是塔哈以及米拉。
大家都是柏林藝術大學的博士，大家也全部都是全球各大頂級比賽的冠軍常客。
可能也就負責中提琴的卡米洛沒有拿下那麽多的獎項，但是根據哈勃老師的話來說，他的特長并不在拿獎項上，而是在其他的方面，他可是柏林愛樂的第二中提琴首席，距離中提琴首席可能也就一步之遙。
能做到世界前三樂團的中提琴首席，他的實力不容小觑。
并且，就算不知道他的具體成績，可你要知道這一組是柏林藝大這邊經過深思熟慮才組起來的一個超強組合，因此很明顯，卡米洛就算弱也不可能弱到哪裏去。
他的水平必然同樣很高，否則也不可能被選中。
因此……
在看到傅調完成速度這麽快的份上，就算傅調有可能是假裝的，他們也不得不拼盡全力去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不比其他人弱。
不爲了什麽榮譽。
這是他們作爲一名演奏家的驕傲。
屋子裏的氣氛變得無比緊張，所有人都在努力地完成自己的部分。
原本還打算激勵衆人一下，打算一邊講解一邊練習，未曾想到衆人突然變得這麽努力，哈勃老師饒有興緻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不說話，就那麽笑眯眯地看着衆人。
很快，在傅調完成了他的部分後不久，米拉率先怯生生地舉起她的小手，小聲道。
“那個，我也完成了我的部分，哈勃老師，能不能把總譜也給我看一眼呢？”
“當然！”
哈勃笑了，沒有任何猶豫地遞交了過去。
還沒有等交到米拉手上，邊上的塔哈便同樣舉手，自信道。
“我也完成了，哈勃老師，麻煩也給我一份。”
“行。”
哈勃沒有任何猶豫，笑眯眯地将手中的樂譜遞給了衆人，看向最後一位自己的學生，卡米洛，并沒有着急，隻是略帶一絲打趣地開口道。
“卡米洛，其他所有人都完成了，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老師你别催我了，我知道了……”
卡米洛一臉無奈，繼續翻看着手中的樂譜，閉着眼睛思考，并沒有要老師手中的樂譜。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将手中的樂譜放下，看向哈勃老師微笑着點了點頭。
“好了，老師，我已經好了。”
“嗯？需要我把總譜給你嗎？”哈勃笑問道：“雖然我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是我還是想要問一問。”
“不用了。”
卡米洛微微搖頭，表情無比的自信。
“這一首作品我聽過，雖然沒有演奏過，但是從我中提琴的内容上我已經大概了解到了這一首作品的全部，我有信心。”
“行，你有信心就行。”
說罷，哈勃将手中的樂譜遞了過去，随意道：“不過你還是拿一下吧，等他們完成了，再說。”
“嗯。”
卡米洛伸手接過樂譜，看向屋内的其他人，表情沉穩，不過嘴角帶笑，有一絲絲的驕傲。
正如同之前說的，能夠進這個房間裏的人，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就沒有任何一個弱者。
就算是卡米洛，也同樣如此。
雖然嘴上說着自己弱，可是他同樣想要證明自己的實力。
傅調這個時候略微擡起頭看了一眼卡米洛，并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将手中的樂譜交還給了面前的哈勃。
看的快，或者并不需要看，其實并沒有什麽用。
音樂并不是說誰看的速度快誰就牛逼，而是看誰演奏的好。
邊上的那兩位女生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着急地翻着手中樂譜的速度也變慢了一些。
最快看完樂譜應該是搶不到了，那麽接下來就看誰演奏的好吧。
想到這裏，倆人看着手中的樂譜便變得更爲認真一些。
哈勃倒是沒有說什麽，臉上挂笑，他很滿意目前衆人的情況，滿意到不行。
有競争才有成長。
誰也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學生全部都是辣雞吧？
傅調以及卡米洛兩人看完手中的樂譜并沒有多久，大概也就過了五六分鍾，米拉以及塔哈兩人便也同時舉手，将手中的樂譜還給了哈勃。
米拉：“我看完了。”
塔哈：“我也是！”
“看完了就好。”
哈勃接過兩人手中的樂譜，不由得笑了起來，将所有的樂譜收起後，對着衆人輕微點頭，開口道。
“既然你們都已經看完了，那麽想必你們也已經知道了如何去演奏，既然如此……那就直接開始吧。”
說罷，他往後退了兩步，将空間讓了出來，看向屋子裏的衆人，微笑着等待着衆人的開始。
而衆人也沒有任何的謙讓，卡米洛率先開口道。
“不用等什麽了，直接開吧。”
“誰給個速度？哒哒哒哒，這個如何？”
“可以，鋼琴給的标準音，我再校準一下。”
“行。”
“……”
四人快速交流了一番，看向了傅調。
傅調給出了标準音後，衆人沒有猶豫，快速進行最後的調音。
很明顯，衆人在來之前就已經完成了調音，手中的音準隻有一絲絲的偏差。
因此，大約隻是幾秒鍾的時間，衆人便将音調整完成。
等到所有的準備全部都做完後，衆人相互看了一眼彼此，深深吸了一口氣，同時奏響手中的樂器。
當，當當，當當當……
弦樂部分爲單音，傅調則是八度和弦。
沒有任何多餘的交流，隻是簡單的視線碰撞，衆人便知道他們要怎麽去演奏。
等衆人單音落下後，傅調的手沒有任何停留，直接向上飛了一個八度，輕松地演奏着手中的音樂。
鋼琴的快速跑動瞬間将音樂的情緒帶了起來。
強！
很強！
雖然這一段内容并不難，但是在現場的衆人很明顯聽出來了傅調的強大。
就隻是這麽簡單的思維與音樂的碰撞，傅調就找準了衆人想要的感覺，并且将這個感覺拉到了自己的音樂之上。
用鋼琴，诠釋出了他們剛剛所有人思緒在碰撞下，才演奏出來的作品。
這個水平實力有點超過了他們的預料。
不過……
傅調越強，他們才越興奮。
如果傅調不強他們反而感覺沒有什麽意思了。
卡米洛深深吸了一口氣後，看向傅調，手中緩緩地推動手中的中提琴。
米拉以及塔哈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卡米洛的節奏之中。
如果隻是他們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和鋼琴對抗的。
音樂本身就是這麽寫的。
所以，他打算讓所有人跟着一起，讓弦樂與鋼琴對話。
隻有這樣，音樂的特色才能完美呈現。
塔哈以及米拉兩人很明顯也是這麽想的。
塔哈沒有任何猶豫地跟在卡米洛的身後。
既然有一個人站出來，那麽就跟着那個人一起就行了。
而米拉，則是和之前帶着一絲絲害羞的狀态完全不同了。
她的眉頭緊鎖，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樂譜，表請無比認真。
再也沒有了任何害羞的情緒在其中。
她的心中隻有音樂，她所想要表達的，也隻有音樂。
除了音樂之外，她什麽都不在乎。
她手中的大提琴情緒表達的也是如歌似泣。
在她的手中，已經不僅僅是簡單的弦樂與鋼琴的對話，她的存在讓音樂的厚度增強了許多許多。
果然，正如同其他老師說的那樣……
站在遠處的哈勃此時此刻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動。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一切，手指緊扣手臂，青筋直爆。
爽，太爽了！
這種教學真的是太爽了。
全部都是大佬級别的學生的教學，真的是太爽了。
就這個剛剛開始的合作，這個第一次的合作，居然能夠達到這個地步，聽的真的是太爽了。
爽到不能呼吸。
這個才是第一次合作啊！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啊。
第一次見面的演奏就已經有這個狀态的表達，真不愧是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冠軍，伊麗莎白女皇國際小提琴比賽的冠軍，楊尼格洛大提琴比賽冠軍，以及柏林愛樂中提琴第二首席。
卡米洛作爲音樂的中樞，雖然看樣子像是帶領着弦樂部分的整體和傅調的鋼琴對抗，但是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的。
他是潤滑劑，音樂的情緒并不是他在帶動，而是塔哈在帶動。
看上去塔哈好像什麽都沒有做，隻是跟着卡米洛在演奏。
但是在卡米洛的引領之下，她的個人特色展現的淋漓盡緻，成爲了弦樂部分的核心，音樂的主要表達。
她的個人水平實力的肆意發揮，讓音樂的之中的色彩變得更爲豐富。
聽的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而坐在塔哈邊上的那位有點小害羞的米拉，更讓他震撼。
這個人的低音提琴，作爲音樂的低音，已經不僅僅隻是給音樂一個底托這麽簡單，她穿插着自己的個人特色，音樂之中的情緒極爲的絢爛。
低調之中的絢爛。
她讓自己的音樂克制在喧賓奪主以及默默無聞之間。
多一分喧賓奪主，少一分默默無聞。
這種極限的感覺就很有趣。
真的讓人很好奇她的真實水平究竟是什麽情況。
如果她真的全力發揮，能不能将一切都掌控在她的手中。
而最讓他感覺有趣的，其實并不是米拉，或者塔哈，而是……
傅調。
在卡米洛的帶領之下，弦樂部分雖然聽上去有那麽一點點的内部對抗成分在其中，但是實際上是全力與傅調博弈。
面對這三位這麽頂級弦樂的對抗博弈，傅調居然沒有任何一點點被壓住的感覺。
相反，傅調的音樂之中甚至帶了一絲絲輕松寫意。
就好像他完全沒有釋放出自己的全部實力一般。
這個是個什麽概念？
他對面的三個人，就算出去卡米洛之外，其他兩個人也是同等級水平世界大賽的冠軍。
就算這樣，這三人都沒有辦法壓過傅調。
并不是三人并不想壓過傅調。
隻是簡單的……
辦不到。
爲什麽他能這麽說？
因爲他聽到了三人那種反抗的感覺。
很清晰的，反抗對抗的感覺。
在卡米洛的帶領下，他們試驗過好幾次想要将傅調壓過去，讓傅調不至于那麽風騷，但是很明顯，他們都失敗了。
從一開始他們并沒有完全合作起來之後，他們完全沒有辦法抵抗傅調的侵蝕。
雖然塔哈一直在率領着弦樂部分展現出他們的特色音樂色彩。
但是很明顯……
她受到了傅調的影響。
她的音樂之中即便有很多很多她自己的東西在其中，可是她依舊有一部分成了傅調的形狀。
你都已經是傅調的形狀了，你還想要壓過傅調？
這不是異想天開嘛。
塔哈很明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一直試圖擺脫傅調的影響，可惜……
她無能爲力。
這一份無能爲力，一直持續到K478的第一樂章結束。
他們的情緒很明顯完美诠釋了第一樂章之中的那種無助以及無能爲力。
伴随着最後和弦的響起，三人神色凝重地相互看了一眼，最後看向傅調。
目光複雜。
葡萄酒這玩意，真的就是你喝的時候沒啥感覺，甚至喝完睡覺都沒啥感覺……
算了，下次不能這麽喝了，下次喝一斤半就差不多了，一斤半剛好微醺，第二天早上醒來也清醒，最起碼比今天這個屋子裏躺一天胃難受一天要舒服太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