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轟鳴,傅調對着衆人連續三四次鞠躬緻謝後,這才第一次走下舞台。
如果掌聲不停,他大概是還需要繼續上台重複鞠躬緻謝,或者看他的心情是否不錯,如果不錯的話,便是常見的安可。
不過在安可之前,大概還有一兩分鍾不到的時間可以給傅調回到後台休息一下。
他剛剛回到後台,就有工作人員給傅調遞來了水和毛巾,讓他簡單擦一下額頭的汗水。
後面則是還有人拿了一下餅幹,糖果之類的小零食放在桌子上,示意傅調可以随便享用。
相比較屋外的觀衆,屋内的衆人也在同樣鼓掌,激動地喊着一些什麽,諸如“Bravo”“good”之類很簡單的詞彙。
畢竟這裏隻是相比較外場那群人的内場,大家也都不是過來考托福雅思,又或者搞什麽四六級的考試,大家隻是簡單的口語,并不會有特别奇怪的高級詞彙在其中。
傅調看着這些人不由得一笑,對着衆人輕微鞠躬,可是當他起身後,卻突然發現了不對勁。
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屋子的後方。
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傅調已經完全沒有這些心思和衆人道謝,他目光死死地盯在屋子後面的那人身上。
西蒙·拉特爾,西蒙爵士。
他之前和西蒙爵士在皇家音樂學院那邊見過面,簡單的聊過幾句,但是完全沒有想到西蒙爵士會突然來到他的音樂會後台。
西蒙爵士還一臉微笑地對着他鼓掌?
他什麽時候過來聽自己音樂會的來着?之前好像完全沒有說過這件事啊……
雖然他和西蒙爵士沒有什麽上下級的關系,但是看着西蒙爵士現在這個樣子,傅調總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就好像你和一個老師關系特别好,他不負責答辯,你就和他亂扯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結果到了答辯的現場一看,答辯中間就坐着那位老師,他還一臉微笑地向你揮手。
可能并不是特别準确,但是傅調現在的心中确實有一些慌亂感,他很難描述自己内心的情緒。
西蒙爵士的出現直接将他在舞台上演奏時候的情緒完全給沖散了。
傅調看着正在鼓掌的西蒙爵士,不由得有點遲疑,随後輕輕擡手,對着西蒙爵士小聲道。
“西蒙爵士……晚上好?好久不見?”
“晚上好,傅!不過我們可不能算得上是好久不見,甚至前幾天我們才見過面,别告訴你忘了這件事。”
西蒙爵士倒是很開心地看着傅調,他往前走了兩步,張開雙手與傅調擁抱,随後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笑道。
“不過,傅,你演奏的真的非常不錯,我很喜歡你的演奏。”
“啊……多謝?”
傅調聽着西蒙爵士的表揚,腦袋不由得更懵了一些,不過還是輕輕點頭,接受了西蒙爵士的贊許,等他放開雙手後,便連忙問道。
“西蒙爵士,您……什麽時候來的?”
“我嗎?我其實剛剛才來,大概就是在你下半場的時候來的。”
西蒙爵士樂呵呵地笑了幾聲:“我聽了你下半場的演奏,你的水平實力增長了許多許多,和之前在柏林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最近經曆了許多事情,在歐洲這邊跑了很多地方,所以對于音樂的思索也多了一些。”
傅調略微帶點尴尬地撓了撓腦袋,不太好意思。
畢竟從他這邊聽起來,就有一種西蒙爵士責怪他爲什麽沒有在柏林那邊全力發揮的感覺。
不過西蒙爵士沒有這麽想,他隻是重新表揚鼓勵了一番傅調,不停地說着傅調的某些地方處理的效果非常厲害後,對着傅調笑着道。
“哦對了,差點忘了,傅,我有一個想法想要對你說,不知道你沒有這個意向?”
“想法?什麽想法?”傅調不解。
周圍其他人似乎也有點不太清楚西蒙爵士想說什麽,所有人都看向他,好奇地望着西蒙爵士,想要知道西蒙爵士和傅調是什麽想法。
可能是某些音樂會的邀請?
又或者是聖誕晚宴?
再或者是介紹朋友讓傅調認識?
周圍人覺得大概也就是這些吧,畢竟音樂家之間的交流除了音樂,絕大多數的便大抵隻是這些東西。
隻不過他們心中做的預想,和西蒙說的内容,完全無關。
他們怎麽都沒有想到西蒙爵士會說出那句話。
西蒙爵士微笑着對着傅調開口道:“就是……我想要和你簽約柏林愛樂!”
嘩!
屋子裏頓時如同石破天驚一般,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看着西蒙爵士,目光中帶着一絲絲不解與茫然。
什麽鬼?開什麽玩笑?西蒙爵士要和傅調簽約柏林愛樂?
等等等等,自己沒有聽錯吧?傅調要和柏林愛樂簽約?
那個可是柏林愛樂啊!
衆人完全傻了,屋外的掌聲熱烈,而屋内卻極爲安靜,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他們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傅調,看着他的表情,帶着一絲絲的試探。
他們很好奇傅調會不會拒絕這件事,如果拒絕……那就好玩了。
雖然說現在比不上當年指揮皇帝卡拉揚的時候,達到全球第一的水平。
但是現在不管怎麽說,柏林愛樂也能夠有全球前三的樣子。
特别是在有現在的西蒙爵士的情況下。
目前全球樂團前幾的,第一可能是荷蘭皇家管弦樂團,第二第三便是柏林愛樂以及維也納愛樂這兩家。
就算西蒙爵士可能要離開,之後的那位基裏爾·彼得連科即将接過柏林愛樂的大旗。
雖然不知道基裏爾·彼得連科之後能将柏林帶成什麽樣,可最起碼的,就算他帶的再差,這個樂團前十肯定是沒有問題。
畢竟人家基礎素質在這邊呢,就算不要基裏爾·彼得連科指揮,他們這個吸取全球頂級演奏家的樂團也能利用之前指揮的遺産,達到一個相對不錯的境界。
就如同維也納愛樂那樣。
隻不過人家玩的更狠一點,隻聽自己喜歡的指揮的話,碰到新指揮或者關系一般的指揮,直接抛下你指揮自己一個人玩去。
這也就是維也納愛樂水平實力正在一步一步下滑的主要原因。
樂團的水平對于鋼琴家而言,其實并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重點是能夠和什麽等級的樂團簽約。
就比如說,一名鋼琴家的成功與否可以從多個角度去看。
如果這個人喜歡開音樂會,那麽可以去看看他每年音樂會的次數。
如果這個人喜歡錄制唱片,那麽可以看看這個人唱片的銷量。
如果他兩者都比較一般,不是特别喜歡,那麽就可以看看他和那些頂級樂團的簽約數量。
一般來說頂級樂團簽約數量越多,證明這個鋼琴家的水平越強,畢竟那些樂團的人又不是瞎子,這個人水平好不好還看不出來嗎?
不過必須值得提的一點,例如朱曉玫那種又不喜歡錄音,又不喜歡開音樂會,再加上演奏作品很少會演奏那些協奏曲的人而言,評價她的水平你也就隻能從同等級的巴赫演奏者之中去評價。
并不能因爲她唱片少,音樂會少,合作樂團少而覺得她水平比較弱。
現在西蒙爵士和傅調提起的讓傅調簽約柏林愛樂這一點,相當于給傅調遞出了一個台階,一個登向全球最頂端那一群演奏者的台階。
這個是最爲寶貴的台階。
如果傅調和柏林愛樂的合作非常不錯的話,那麽傅調必然會進入其他樂團的眼中,其他樂團也會試探性地和傅調簽約合作,演奏一個音樂季,看看影響力和情況。
然後再決定是否和傅調簽約長期簽約。
就算傅調沒有和其他樂團簽約,隻是和柏林愛樂簽約,那麽傅調也足以将這個經曆寫入自己的檔案中,當作一個榮耀去宣傳。
換句簡單的話來說,和柏林愛樂簽約的話,基本上就半隻腳踏入音樂圈的高層了。
幾乎全部都是益處,你很難找到什麽缺陷。
硬要說的話,可能就是某些和柏林愛樂不對付的樂團會不喜歡你,不和你簽約這樣。
僅此而已。
羨慕的情緒在衆人的心中奔湧,讓他們很難平靜下來。
不過倒也沒有什麽嫉妒和恨,畢竟大家也都知道自己的實力。
這個很明顯不是他們能夠達到的境界。
也就隻有人家傅調有這個實力,水平實力到位了,才有機會得到柏林愛樂的青睐。
至于他們……
也就是想想吧。
衆人情緒并不平穩,不過傅調并沒有察覺到這些,他隻是有點茫然地看着西蒙爵士,不太清楚他爲什麽說這個。
傅調不解地問道:“簽約……柏林愛樂,和找柏林愛樂合作,有什麽區别嗎?”
“有,如果是簽約柏林愛樂的話,我們的亞洲巡演,歐洲巡演,以及美洲巡演都會帶上你一起,如果你需要的演出,同樣可以找我們進行協商。”
西蒙爵士笑着道:“我們的巡演相比較你個人的巡演,給的錢雖然不會更多,但是你并不需要演奏全場,而是隻需要演奏半場,也就是上半場的鋼琴協奏曲部分,而這些鋼琴協奏曲全部都是以你爲主的。”
西蒙爵士簡單介紹了一下關于巡演的内容後,便看着傅調,對着他問道。
“怎麽樣?有什麽想法嗎?”
“唔……”
傅調感覺腦袋有點大,糾結了許久後,對着西蒙爵士問道。
“就像是一條大船嗎?是嗎?我是你們船上的船員?”
西蒙爵士一愣,随後大笑道:“大船?哈哈哈,很不錯的比喻,我很喜歡你這個比喻,确實,正如同你說的那樣,這個确實就像是一條大船,一條非常大的船。”
“這條大船上并不是隻是承載着你,還承載着其他許多人,我便是這條船的船長,而柏林愛樂的人,則是這條船的舵手以及船員,你,便是這條船上的那位被邀請來演奏的嘉賓,演奏家。”
“他們可能會因爲我們這條船豪華而選擇聽我們的樂團,乘坐這條船駛向音樂的彼岸,但是真正決定這條船上線的,其實還是你們這些被邀請來的嘉賓!”
“不知道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傅調聽了聽,終于明悟了西蒙爵士說的一切,咧嘴笑道。
“明白了!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了。”
“那麽……你的答案是?”
“我的答案嗎……我其實還蠻喜歡在你們那條大船上演奏的。”
傅調伸出手,笑着道:“雖然不知道你們那邊需要什麽作品,但是我還是很希望能夠繼續和你們合作,我至今記得你們當時和我合作的作品,非常不錯,我很喜歡,還有你們那些自己演奏的交響曲,我都非常喜歡。”
“哈哈,你演奏的作品也很好。”
西蒙爵士無比熱情地與傅調擁抱,再次拍打他的後背,微笑道。
“那麽,這件事我會和德意志留聲機那邊商量,給你一個還算不錯合同,具體的細節回頭再說,不過應該不會有特别大的問題。”
說罷,他往後退了兩步,指着傅調身後還在敞開着的音樂廳大門,補充道。
“好了,你快去進行你的演奏吧,觀衆已經快要等不及了,我們回頭……德意志柏林見,以及,祝你聖誕快樂。”
“好的,回頭柏林見,同樣的,祝你聖誕快樂,西蒙爵士。”
傅調與西蒙爵士揮手,看向身邊的負責人,以及其他的工作人員,笑了笑。
“好了,朋友們,我先上台了,我的觀衆們要等不及了。”
說罷,不等衆人的回答,轉身向着音樂廳舞台上走去。
嘩!
舞台下掌聲再次熱烈。
一直沒有見到傅調的出現在,很多人原本心中都帶有一些些的遺憾,準備先行離開了。
畢竟大家的時間并不無限的,等了差不多好幾分鍾了傅調都沒有出來,一些人真的等的有點急了。
但是誰能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傅調居然再次走了出來,對着衆人鞠躬後并沒有直接離開舞台,而是回到了座位上,原本有些疲倦的人瞬間再次精神了不少,快速奔向自己的位置,死死地盯着傅調,雙眼發亮。
他們很好奇傅調今天晚上能帶來一個什麽樣的演奏。
隻是不曾想,傅調居然并不是直接開始演奏,而是看向他們所有人,輕聲道。
“本來,是打算演奏一些卡普斯汀的作品的,或許演奏卡普斯汀更加符合我的音樂會的構建,不過我在後台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人,他向我問好了聖誕快樂,我這才突然意識到聖誕已經接近。”
他看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衆人,笑了笑。
“所以,祝你們聖誕快樂。”
說罷,他的手擡起,輕柔地放在鋼琴鍵盤之上。
一個并不困難的聖誕歌響起。
隻不過這個并不困難隻是衆人面前的假象,實際上傅調正使用了和之前一樣的技巧,将這一首作品的内部和弦從最爲簡單的流行和弦,逐漸轉變成極爲複雜的爵士和弦。
這些和弦将原本簡單的聖誕歌曲變得複雜了數倍。
但是音樂本身卻不會因爲極爲複雜的和弦,而變得雜亂無章。
相反,音樂主旋律在傅調的手指之下,變得格外清晰。
舞台下的衆人聽着傅調的演奏不由得一愣,最後會心一笑,将自己的身體輕松地背靠着椅背,享受着傅調演奏的音樂。
現在,是聖誕啦。
剛剛聽傅調的演奏一時間沉浸在傅調的音樂之中,甚至都有了一些些忘記現在是聖誕的這件事。
明明沒有下雪,明明也沒有火爐。
但是不知道爲何,聽着傅調的演奏,他們就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自己在鄉下的小屋中,圍繞着屋子正中間的壁爐,與自己的親人手捧着一杯熱紅酒,又或者是一些普通的酒水,笑着交談着什麽。
周圍挂滿了聖誕的裝飾,不管是那些放在壁爐上的聖誕襪,又或者放在屋子一角的聖誕樹,還有那些堆積在樹下的空紙殼子。
雖然按照常理而言,應該将那些紙殼子裏面放滿聖誕的禮品,但是現在誰家裏有那麽多的人,有那麽多合适的紙殼子做成禮品包裝袋?
因此對于那些在聖誕樹下的禮物,大家都是放一個紙殼子在那邊做裝飾。
至于真正的禮物,當然是要由他們親手交給對方。
傅調的琴聲婉轉悠揚,聽上去似乎絲毫沒有任何炫技的成分在其中,可是他手中的技巧控制,隻要稍微對于音樂理解程度深一些的人,便能夠聽出他的實力。
或許,這就是大巧不工的的境界吧。
傅調感覺自己好像也回到了當年的那艘大船之上,與自己熟悉的水手還有遊客們演奏者聖誕作品,在船上輕松的舞蹈。
感覺好像一切都已經回到了過去。
頭頂的燈光絢爛,讓他甚至産生了一絲絲的迷茫。
他微笑着诠釋着手中的作品,将聖誕的一切融入作品之中,展現在衆人面前。
伴随着最後一聲和弦在空氣中消散,他的雙手擡起,轉頭看向舞台下沉默的衆人,輕輕擡手,對着衆人笑道。
“聖誕快樂。”
嘩!
掌聲轟鳴,舞台下雜亂地響起各種各樣的祝福。
但是認認真真地聽過去,你會發現他們說的全部都是同樣的一句話。
“聖誕快樂,傅!”
在七月份寫聖誕,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