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下掌聲以及吼叫聲幾乎震碎整個音樂廳。
一直站在一邊的負責人完全沒有想到在這家音樂廳居然還能夠重現出這樣的場景。
距離上一次隻是中場的時候,觀衆就全體起立叫好他已經都快要忘記是什麽時候了,似乎已經過去很久。
沒想到現在這個一千多人的場地,居然釋放出了幾乎兩三千人場地才有的聲響。
所有人都在起立,用力鼓掌,大聲叫好。
這個上半場的音樂會真的太絕了,傅調诠釋的四首肖邦叙事曲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叙事曲之中的典範。
不管是整體的完成度,還是音樂上的表現,都堪稱頂級現場。
這種聽覺的盛宴刺激的他們心髒都有一些受不了。
因此,即便現在才隻是中場,他們也願意給予傅調足夠的掌聲,感謝傅調上半場的演奏。
傅調也同樣對着衆人微微鞠躬,感謝衆人給予他的鼓勵以及贊賞。
隻是……
這一份鼓勵以及贊賞的時間略微有些長了一些,傅調站在舞台上連續鞠躬了五六次,那掌聲都還沒有停下。
他隻能無奈地看着衆人,歎了一口氣,對着衆人微微擡手,做出一個喝水的動作後,揮了揮手,快步向着舞台下跑去。
身後的掌聲不斷,即便他已經下台了,可依舊還在那邊轟鳴。
聽着這一切,傅調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提前返場再次感謝,還是說什麽都不管,就這樣直接呆在這邊休息。
音樂廳的負責人在這個時候已經提前跑到了後台,讓其他的工作人員拿起毛巾以及水杯,等傅調進來後便直接遞給傅調。
“傅,喝水喝水!”
他略顯殷勤地将水杯遞了過去。
傅調伸手解開領口的紐扣,讓自己脖子稍微輕松一點後,接過水杯,一飲而盡,對着他感激地笑了笑。
“多謝。”
“不用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負責人立刻笑着回應道。
音樂會的演奏并不是像衆人想的那般輕松,舞台上的鋼琴家坐在那邊就什麽都不用想,手指在那個地方亂動就可以坐着拿錢的。
演奏者在舞台上想的東西要比正常人想的多的多。
比如說很多碰運氣才能夠演奏出來的神級現場,可能會有人覺得演奏者是純粹的碰運氣才能夠演奏出這樣的現場,但是在碰運氣之前,演奏者必須能夠達到頂級以及完美的現場後,才有機會演奏出神級現場。
他們對于自己落下的每一顆音都會有自己的想法以及考究,思考自己究竟需要不需要在這個地方将力量加重許多,又或者卸去一絲力氣,帶來不一樣的诠釋。
對于這些頂級鋼琴家的演奏,你怎麽做閱讀理解可能都不爲過。
因爲很有可能,你就算做閱讀理解做出來的思考,可能都沒有鋼琴家他們在舞台上想的多。
除了不停的思考之外,還有身體的運動也同樣如此。
他們手指在鍵盤上跑的時候,并不僅僅隻是運動自己的手指,還有很多很多身體上的協調,讓全身的肌肉都運動起來,而并非僅僅隻是跑動手指。
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即便運動量可能并沒有那些健身的人消耗大,但是同樣也并不輕松。
傅調在演奏完這個上半場後,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絲的疲憊,腦袋甚至有點想要放空。
屋子裏的暖氣開的很足,如果完全沒有開暖氣,而是在屋外的話,你甚至能感覺到傅調整個人在冒煙。
負責人看着傅調似乎有點累,還沒有等傅調開口,便立刻開口問道。
“傅,需要我幫忙給您拿一些巧克力,或者香蕉之類的嗎?”
“呃……巧克力就行。”
“好的,安,你去後台拿點巧克力過來給傅!”
負責人立刻揮手,讓身後正無所事事的一位工作人員跑去給傅調取一些補充體力的物品,然後帶着傅調坐下。
明明隻是略微有點疲憊的傅調被這位負責人一搞,甚至感覺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直接趴下,倒地不起,最好有個床睡一覺休息一下?
這就是法蘭西式的服務嗎?
之前在其他的地方完全沒有這樣的服務。
傅調伸手取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巧克力盒,從中随便拿了一顆把玩後,将其放在椅子邊上的茶幾上,看着那位負責人,心中不由得小聲嘀咕了一陣,随後開口問道。
“你……還有什麽事嗎?”
“不不不,沒什麽事,我隻是有點激動我們這個音樂廳居然能夠再次釋放出這樣的活力。”
負責人立刻咧嘴笑道,随後用力擺了擺手,随後突然感覺到自己可能說話有點太激動了,立刻往後退了兩步,道歉道。
“抱歉抱歉,傅,我有點太激動了一些,都忘記了現在隻是中場休息,後面還有一個半場需要演奏,您先休息,如果有事的話,再叫我就好。”
說罷,他對着傅調微微鞠躬,腳步略顯愉悅地向着後面走去。
今天這上半場的演奏真的讓他感覺興奮。
甚至有一種自己的音樂廳蓬荜生輝的錯覺。
而傅調則是在後台無奈地看着他,随手拿起一顆巧克力塞入口中。
明明從外表看上去非常堅硬的巧克力,居然在入口的一瞬間,便如同巧克力醬一般緩緩滑入口腔。
而這巧克力醬居然不怎麽甜的發膩,隻是舌尖上帶着一絲絲的甜味,更多的則是在口腔之中散發出來的那股巧克力的香甜氣息。
口感遠超傅調的想象。
他的眼睛不由得一亮,略顯驚喜地又拿了一顆。
這家音樂廳……
他們的巧克力準備的還真的不錯。
……
就在傅調在後台休息的時候,舞台下的觀衆也在這個時候起身稍微活動一下自身的筋骨。
剛剛一直在音樂廳裏面聽傅調的演奏,聽的他們渾身燥熱,舒爽的不能自已,這個時候出來剛好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不至于坐着太累。
衆人快速從音樂廳内走了出來,回到了音樂廳外圍的交流區域,在這個地方小聲交談起來。
在外圍銷售着傅調個人專輯的地方則是被衆人圍的水洩不通。
之前傅調拿下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冠軍的唱片擺成一排,沒人動。
結果現在,所有人都圍在那邊想要購買。
特别是聽說裏面包含了傅調在這一場音樂會上演奏的肖邦第一鋼琴叙事曲的時候,他們便變得更爲激動。
不僅僅是傅調的唱片被衆人搶購,就連傅調的場刊都有一群人在那個地方購買。
這家音樂廳是發放場刊的,不過發放的場刊比較薄,隻有兩三頁紙,上面寫着關于傅調這一場音樂會所需要演奏作品的曲目,以及曲目的基本介紹,僅此而已。
而他們在發放場刊的邊上則是放着厚厚的一本,上面除了關于傅調的演奏信息之外,還有許多許多其他人呢對于傅調的樂評,以及傅調的個人信息。
這些場刊正常而言也是沒有幾個人買的,畢竟過來聽傅調音樂會的很多人,他們在買了傅調的門票後便已經有了一絲絲肉疼,能夠聽傅調的音樂會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還花錢買傅調的周邊以及場刊?
有錢也不是這麽亂造的啊!
不過現在聽到了傅調剛剛演奏的四首肖邦叙事曲之後,他們頓時忍不住了。
即便他們對于傅調的了解已經非常深了,知道傅調在很多人口中的評價了,但是他們還是想要買一份場刊回來收藏。
并不是爲了看,隻是爲了收藏。
畢竟傅調剛剛的演奏,真的實在是太過于震撼。
這個簡直就是頂級的現場!
簡直刺激到他們的骨子裏。
現在也就是傅調後面幾場音樂會還沒有開放售票,不然他們就算付機票錢加高價票,也要聽到傅調的音樂會現場。
特别是在據說傅調的現場到現在還沒有翻車的情況下。
衆人聚集在那邊非常的激動,周圍的高台酒水區就顯得略微有些寂寥,隻有寥寥百來人在那邊閑聊。
石原廣美和負責酒水的工作人員買了一大瓶白葡萄酒後,拿着兩個高腳杯就走到一個高台出,給自己倒了兩杯後,不管什麽評酒,也不管什麽滋味,就是在那邊噸噸噸地喝了起來,然後無比豪邁地擦了擦嘴,用力哈了一生。
“哈……爽!真爽!果然還是白葡萄酒配傅調的演出,如果能有個啤酒就更爽了!”
“Hiromi,晚上好。”
在石原廣美喝酒的時候,一個略帶風趣的蒼老聲音響起,石原廣美轉頭一看,卡普斯汀正站在她的身後一臉笑意地看着她。
“我能喝一杯嗎?”
“啊,當然……”
石原廣美和卡普斯汀之間并不算特别的熟悉,兩人更多的是一個點頭之交,以及認識對方,見面了能拍照片聊天。
并沒有到那種能沒事就一起吃飯聊天喝酒的境界。
石原廣美很明顯也沒有想到卡普斯汀居然走到這個地方來找她聊天,不由得将手中另外一個倒滿白葡萄酒的酒杯遞了過去嗎,猶豫地問道。
“卡普斯汀先生,您怎麽……也在這邊?”
“你能來我不能來嗎?”
卡普斯汀笑了一生,抿了抿石原廣美遞過來的白葡萄酒,看着她的表情,立刻揮揮手道:“别緊張,我們之前不是早就見過幾次,你也不是我的學生或者粉絲什麽的,這麽緊張做什麽。”
“不是,我就是好奇,不過算了……”
石原廣美搖了搖頭,給自己倒滿後,又噸噸噸了又一大口,舒爽地啊了一聲後,這才略微有點放開,面色帶着一絲潮紅地看着卡普斯汀笑道。
“卡普斯汀先生,怎麽樣?今天晚上聽的傅調演奏,沒有白來吧?”
“當然沒有,今天晚上傅調的演奏完美符合我對于肖邦的想象,優雅,純潔,帶着他自己的個人特色,今天晚上的演奏真的……”
卡普斯汀也同樣抿了一口杯中的白葡萄酒,随後端起面向頭頂的燈光,不由得啧啧兩聲。
“今天晚上的演出很好,可是你這個白葡萄酒有點差勁了,明明在法蘭西的巴黎,這個地方的白葡萄酒應該是最好的,并且還是在音樂廳裏面,結果提供的白葡萄酒就這?”
“沒辦法,那些最好的白葡萄酒都送到酒莊還有飯店裏去了,這邊隻能搞到這樣的,這一瓶還是最貴的。”
石原廣美搖了搖頭,不以爲然地繼續喝着:“這個也算是市面上最好的白葡萄酒了,如果真的想要喝更好的,那麽回頭我請你去我朋友那邊,我在巴黎這邊有好幾個朋友,他那邊有專門的酒櫃。”
“哈哈,那就不用了,畢竟專門品酒還是有點無趣,得要配合好的演奏才有喝酒的興緻。”
卡普斯汀輕微笑了笑,繼續喝着石原廣美的白葡萄酒,随後緩緩道。
“有時候真的感覺,讓傅演奏爵士是不是有點遮掩了他的天賦。”
“不至于吧,我怎麽感覺他好像像玩音樂一樣,不管是古典還是爵士,都演奏的很有趣。”
“他的古典可不僅僅是有趣這麽簡單,就今天我們剛剛聽到的,不去讨論傅調演奏的其他作曲家作品,隻是讨論傅調所演奏出來的肖邦,他絕對已經算得上是一線鋼琴家之中最厲害的那麽幾個,距離頂流可能就差一個神級現場,而神級現場,那就是可遇不可求了。”
卡普斯汀說到這個地方的時候略微有些猶豫。
“一個能夠演奏出頂級現場的古典鋼琴家,居然會想要想着爵士樂方向發展,總感覺怪怪的。”
“可是傅他的爵士天賦不遜色于古典啊,你可能沒有聽到當時我和傅他在爵士酒吧裏面的合作,那個感覺,真的是絕了。”
石原廣美說到這個地方的時候,眼角都笑開,甚至想着想着,不由得伸出舌頭緩緩地舔着自己的略顯幹燥的嘴唇,然後用牙齒輕輕摩擦着嘴唇内壁,身體甚至有了一絲絲的顫抖。
“當時他的演奏,簡直就是戳到了我的心坎上,我根本沒有辦法相信他居然可以演奏出這樣的爵士出來,他對于爵士音樂的創造性更多的在于對于音樂美感的運用,雖然很多地方都是略顯古闆了一些,可是這些古闆卻成爲了他個人的特色之一。
特别是他的和聲上面大膽的嘗試,以及音樂之中的暫停,讓音樂的張力拉到最大!這種感覺你知道嗎?就像今天肖邦第四鋼琴叙事曲之中,傅在中間做的那個停頓,簡直……太澀了!”
她說着說着,甚至雙腿都不由得相互摩擦,面露潮紅。
“我真的好喜歡他的那種音樂。”
“你說的對,但是……你能不能正常一點?”卡普斯汀略顯無語地看着石原廣美,無奈道:“我知道他當時演奏的很好,我也在場,但是你的反應是不是太誇張了一些?他演奏的是音樂,不是春藥……”
“對我來說,他演奏的比那些東西,更加有用。”
石原廣美似乎釋放了本性一般,直接開口道:“你難道不覺得他演奏的效果很好嗎?不管是他的爵士,還是他的古典。”
“是,你說的沒錯……”
卡普斯汀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提着手中的白葡萄酒環視周圍。
周圍衆人依舊在休息,在遠處聚集着一群人,那群人之中有他熟悉的幾人。
巴黎高等音樂學院的衆人正站在那邊交流,看樣子氣息并不是特别順暢,一群人的氣壓變得極爲渾濁。
似乎因爲傅調的超水平發揮對他們的影響很大。
既有驚歎于傅調水平的感慨,也同樣有對于傅調即将加入德奧學派的難受。
一時間他們似乎不知道應該用一個什麽樣的方式去面對傅調。
卡普斯汀若有所思地将杯中的白葡萄酒一飲而盡,将杯子還給石原廣美,随後笑着道。
“多謝你的白葡萄酒。”
“沒事,聽到這種音樂必須得要多喝一點,否則不夠盡興!”
石原廣美嬉笑着将最後一點白葡萄酒倒入自己的杯中,随後同樣一飲而盡,舒爽地打了個酒嗝。
當……
音樂廳的提示聲響起,衆人開始向着音樂廳内聚集而去,石原廣美略帶一絲醉意對着卡普斯汀揮了揮手,笑着道。
“那麽……我就先進去了,等音樂會結束後,我們再找個地方好好喝一杯?卡普斯汀先生?”
“行,等音樂會結束了在說。”
卡普斯汀笑着看着石原廣美進入音樂廳中後,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也同樣步入其中。
并未過幾分鍾,所有人便已經全部入坐,等待着傅調的演奏。
屋内一片寂靜,工作人員将屋子的大門關閉後,燈光逐漸變暗,而舞台上的燈光再次亮起。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舞台側面的拉門被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中走出。
嘩!
掌聲轟然響起。
在無數的掌聲之下,傅調微笑着對着衆人微微鞠躬,轉身坐在鋼琴前,将自己的手指擡起。
掌聲熄滅,屋子内萬籁俱寂,衆人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在這寂靜之下,傅調的手指緩緩落下,按響了下半場的第一顆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