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珍之所以能夠跟着巴黎高等音樂學院的衆人一起進入音樂廳,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爲巴黎高等音樂學院那邊有特殊渠道可以弄到幾張票,不過也就僅限于幾張。
正常來說這些票基本上都是給學生去聽的,并不會給教師使用,教師也很少會去聽這樣的音樂會,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教學以及休息上,而并非到處跑去聽音樂會。
但是這個是傅調的第一次巡演,加上傅調最近的聲響在全球範圍内都屬于比較大的那一類。
特别是在歐洲現在這個時間,冬季時期,幾乎所有的樂團都準備新年音樂會,聖誕假期以及元旦的時候,沒有多少人還在舞台上演奏的期間,傅調這個聲響便也更大了一些。
因此巴黎高等音樂學院的鋼琴系教師天團,加上趙成珍等人,便一同約着來到了這一家音樂廳内,去聽聽看傅調的音樂會。
看看傅調是否能配得上他的名頭。
趙成珍則是完全碰運氣碰上了這件事,他原本是買不到票的,剛好巴黎高等音樂學院裏面的一位老師因爲生病的緣故沒有辦法過來,趙成珍剛好頂了上去。
衆人坐在音樂廳的角落,看着附近正在源源不斷坐下的衆人,坐在最核心位置的那位老者對着趙成珍突然開口問道。
“趙,感覺怎麽樣?過來聽你之前對手的音樂會?”
“感覺……還行吧?雖然感覺有點羨慕,可是實際上倒也還好,并沒有羨慕到那種層次。”
趙成珍無奈地笑着開口道,他看着身邊的老者補充道。
“隻是我沒有想到學校裏居然還有多的票,我之前買票的時候黃牛票都已經炒到了差不多幾百歐元的位置了,傅的音樂會票是真的難買。”
“雖然是多的票,不過這些票正常而言都是學生票,不值一提,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裏,聽的效果也不如音樂會前面真中間的那些位置。”
那位老者笑着開口道,看着周圍的位置略微有點嫌棄,可一想到趙成珍之前說的,現在傅調音樂會的票都已經炒到了幾百歐元一張的時候,他就沒有什麽想說的了。
畢竟就算是他,還有其他的那些人,他們一個月的工資到手可能也就兩千多歐三千歐的樣子,相比較正常人并不算多,他們主要賺錢的地方在于外快,也就是那些學生在他們那邊上課的錢。
一節課四十五分鍾能夠有差不多五十多歐,正常一個半小時的課程能夠到手一百歐元,甚至更多一些。
這個錢是現金,他們甚至可以用來逃稅漏稅。
而傅調音樂會的門票現在居然已經炒到了幾百歐,他們就算努力給外面的學生上課上一天說不定都不太夠。
因此即便是最角落的位置,聽的效果比較一般,他們也沒什麽好說的。
不過坐在另外一邊的人就有點好奇了,他看着趙成珍,組織了一下語言後,好奇地開口問到。
“趙,我記得你和傅之前交過手,前幾天你還在群裏和我們說你要臨時去找一下傅,他剛剛到巴黎,那麽我就有點好奇,對于你而言,傅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形象呢?”
“傅嗎……”
趙成珍沉默。
爲首的那位老者是他的老師,他們之間已經讨論過許多次傅調的問題,因此那人對于這個問題并沒有什麽想法。
而其他的人就不一樣了,其中很多人都是學校裏的老師,他們與趙成珍并不熟悉,大部分隻是聽說過有趙成珍這麽個人,其他的就沒有什麽了。
與其和趙成珍多交流,有這個時間訂上一個飛西班牙葡萄牙的航班,去哪個地方曬太陽不香嗎?
就算冬天沒有太陽,那麽去其他地方旅遊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再或者,在自己郊區的小院裏面開一個燒烤派對,烤肉吃,這不好玩嗎?
爲什麽非要和自己的同事,學校裏的學生提高好感度?有事沒事就聊天?
趙成珍看着自己的那些老師,想了想後,緩緩開口道。
“傅對于我而言,應該算得上是一個……很神奇的人吧?”
“神奇?”
“嗯,就是你完全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的潛力可以去釋放出來,他所展現出來的一起東西,就好像是冰山一般,你能看到的隻是一個很簡單的山頂,你永遠不知道在水面之下究竟隐藏着多麽深厚的冰層……”
趙成珍緩緩吐出一口氣,表情略微有些古怪。
“可能你們并不知道,傅他有個非常離譜的一點,就是我重新去看了傅在肖邦國際鋼琴比賽預選賽上的錄像,如果你們看到了你們就會發現,聽傅調的演奏你能夠非常清晰地聽到……他完全不懂肖邦!
他演奏的音樂之中所有的一切就是純粹用自己的技術以及自己對于音樂的美感去砸出來的肖邦。”
“那麽他怎麽……”邊上立刻有人開口提問,可是還沒有提問出來,趙成珍便打斷了他。
“那麽他怎麽拿到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冠軍是吧?我說了,你完全不知道傅他究竟有多少的潛力可以去釋放出來!”
趙成珍指了指面前的舞台,緩緩陳述道。
“預選賽的時候,他對于肖邦幾乎完全不理解,但是經過了六個月的準備,也就是從四月份走到了十月份,他的肖邦就已經開始成熟,有一點點肖邦的樣子了,并且還在第一輪的時候拿到了第三名的位置!
而這個還不是最離譜的,第三名而已,如果隻是他那樣的演奏,他絕對不可能奪冠,但是他并不将自己的音樂局限在那邊,他在成長!等到了第二輪的時候,他的音樂就已經開始細化了起來。
可能也就是三四天的樣子?傅的音樂除了他肖邦的整體感覺之外,他對于肖邦的獨特理解也已經走了出來。
而等到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第三輪,也就是他拿到第一名的位置,他的肖邦就已經完全成型,等到第四輪就更不用說了……”
趙成珍說着說着就感覺自己腦袋有點疼,不由得揉着自己的腦袋道。
“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從正賽開始到決賽結束,可能也就是二十多天的樣子,我是真的完全不明白,爲什麽有人能夠在二十多天的時間裏,将自己的音樂進化成那個模樣?就算是我,我練習肖邦都練習了将近兩年……”
“哈哈,你也很不錯了,趙,我聽過你的肖邦,你的肖邦完美符合法蘭西學派對于肖邦的诠釋,你練習兩年的水平,就算是我們之中的許多人,都達不到你肖邦的等級呢。”
邊上衆人立刻有人笑着安慰道:“你的肖邦真的非常不錯,我很喜歡你的肖邦。”
“可惜……我隻是第二,傅才是第一。”
趙成珍無奈道,随後看向衆人,對着衆人問道。
“話說,你們知道我去和傅調見面的時候,更讓我吃驚的是什麽嗎?”
“嗯?”一些原本并沒有興趣的人也在這個時候轉過了頭,看向趙成珍。
趙成珍無比認真地開口道:“我聽出了一點,他的肖邦,并不是他最強的一點!而是他的音樂生涯之中,一個不起眼的過客。”
這句話說了出來,那群老師一個個都不淡定了,他們難以置信地看着趙成珍,不解道。
“什麽意思?趙,你說的是……傅他演奏肖邦的時候,很輕松嗎?”
“不,我感覺應該是傅的肖邦可能并不是他的最強水平?”
“不不不,你們都理解錯了,按照趙成珍之前的說法,可能是傅他看不起肖邦吧?”
“……”
衆人不理解地開口道,趙成珍等衆人聲音稍微小了一點後,這才開口道。
“就是字面意思,我剛剛說過,傅他在二十天之内進行的蛻變,讓他的肖邦成爲了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冠軍,這很明顯,他的天賦并不是建立在肖邦之上,而是肖邦剛好是他天賦之中的一個附帶品。
他的天賦,是對于音樂的敏感,他知道什麽才是最好的音樂。”
趙成珍豎起一根手指,表情無比的嚴肅。
“我在巴黎火車站的時候,跟着他一起去了火車站那邊的那個街頭鋼琴,你們都知道吧?”
衆人點頭,認真地聽着趙成珍的叙述。
趙成珍繼續道:“在街頭鋼琴,我本來是想用技巧看看能不能碾壓過傅的,或者看看能不能欺負傅調不懂街頭鋼琴來着,但是……我錯了,傅他的技巧,簡直恐怖!
我用我最強的實力去創建一段旋律的同時,配上我所能夠想到最炫技的技巧,盡可能讓我的音樂變得極爲絢爛,我的實力各位也知道,我還年輕,手指機能還沒有退化,所以我的技巧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全球比較靠前的那一批了……
但是……感覺就好像開玩笑一般。
傅他所展現出來的技巧簡直恐怖到我都有一些難以置信,他不僅在技巧的構建上完全超越了我,并且他還在音樂性上,完全碾壓了我!”
趙成珍的聲音甚至帶了一絲絲的苦澀,雖然比較淡,但是周圍人全部都聽出來了他心中的不爽。
“他改編了我的主旋律,隻是稍微多帶了幾顆音,便讓整個主旋律的等級上了一大層,不僅僅旋律高級了一些,甚至音樂性也高了許多,就……很讓人不解,好像施展了魔法一般。”
邊上有人不解:“不是,他彈的真的有這麽厲害嗎?趙,你是不是在吹啊,是不是因爲你被他打敗了就想要将他吹的更厲害一點?好讓你看上去失敗的沒有那麽徹底?再說了,聽說現在他加入了德奧學派,我們法蘭西學派……”
“呵……吹?”
趙成珍的語氣重新變的冰冷,淡淡地開口道。
“我還沒有必要到要去吹捧一個普通的鋼琴家,即便他擊敗過我,我也是有音樂家的驕傲的,即便不算肖邦國際鋼琴比賽,我在其他的比賽上,例如那些全年齡的比賽,也全部都有前三名的實力,我有必要去吹他?”
他看向剛剛說話的那人:“你不僅僅是侮辱了他,同樣也是侮辱了我。”
“抱歉……”
那人立刻道歉滑跪,沒有任何一絲絲的猶豫。
畢竟說句不好聽的,趙成珍的老師還坐在那邊,你侮辱了趙成珍實際上也是同樣侮辱了他的老師。
證明他老師的眼神不好,居然在這麽大的年齡還看錯了人。
那人快速補充道歉道:“請原諒我,我完全沒有聽過傅的演奏,所以我……”
“沒什麽好說的,你等下聽就行了,等你聽到你就會知道我說的有沒有錯,不要天天想着什麽學派,音樂中最重要的是更完美的表達,而不是學派之分,學派隻是爲了更成體系地完成你心目中的音樂,僅此而已。”
趙成珍之前其實也是和現在這人一樣,他的心目中學派占據了很高的位置,甚至可以說他很想要證明學派的正确性。
不過和傅調交流了許久後,他就有點開始動搖。
傅調的音樂之中沒有任何學派的東西,即便是即将加入德奧學派,趙成珍相信傅調也不會就這樣輕松地改變自己對于音樂的想法。
所以,他也開始有了一絲絲的動搖。
除非他告訴自己,傅調是不出世的天才,絕無僅有的。
但是……
趙成珍覺得如果承認了傅調是天才,那麽就相當于承認了自己的平庸。
隻有平庸之人,才會不停地用别人是天才所以才比自己強那麽多來證明自己沒有錯。
所以趙成珍不會承認傅調是個天才,他隻會覺得傅調有天賦,并不比自己強多少,自己現在比不過他,但是未來……可以追趕。
趙成珍看了一眼周圍的衆人,最後停留在自己漫不經心的老師身上,緩緩道。
“不管如何,還是先聽聽看傅調的演奏吧。”
說罷,他不在多說什麽。
此時此刻,音樂廳的後台。
傅調其實并沒有在後台那邊等待,而是在二樓角落的位置饒有興緻地看着樓下正在進着的衆人,大腦放空。
他很喜歡這種将自己的音樂展現在衆人面前的感覺,喜歡衆人欣賞他音樂的感覺。
更喜歡音樂。
所以看着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樓下隻爲了聽他音樂的時候,他不由得感覺到了一陣滿足。
雖然有點奇怪爲什麽負責人那麽早放人進來,不過這也無所謂。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差不多七點半左右,明明距離他開場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但是這邊卻好像已經全部坐滿,完全沒有任何多餘的空間。
“傅!所有的觀衆都已經入場了,我們是現在開始,還是……”
之前那位負責人一路小跑,繞過那群正在讨論的觀衆,走到了傅調的耳邊小聲問道。
“還是說再等半個小時?”
負責人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
歐洲這邊音樂會卡點進是一個非常普遍的事情,正常八點都要開始了,還有人才剛剛過來。
誰能想到這邊居然才七點半,人都已經坐的滿滿當當,沒有任何一個空位。
所以他有點把握不定,過來問問看傅調的意見。
傅調看了一眼台下的衆人,微微搖頭:“不用了,直接開始吧。”
“行,那我就先讓主持人去整理一下場子,然後您直接上台就行。”
“好的。”
傅調點頭,轉身回到了後台,向着入場的方向走去。
而巴黎加沃音樂廳的主持人也在這個時候走到了台前,将燈光關閉,對着衆人開着玩笑,說着感謝衆人到來以及期待今天晚上演出的場面話。
衆人配合地符合着他的話語,不停地歡呼鼓掌。
一直到主持人的手表稍微顫抖兩下,主持人頓時知道了傅調已經走到了屋子後,立刻對着衆人開口道。
“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舞台也已經呈現出它最爲完美的狀态,隻等待着她的主人寵幸她的身軀……”
“接下來,就讓我們歡迎今天晚上我們的鋼琴家,來自于華國,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冠軍,傅……調!”
嘩!
掌聲響起,衆人無比期待地看着舞台側面微微張開的門縫。
主持人也同樣拽着話筒在那邊鼓掌,看着門的那邊。
傅調站在門口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着身邊的衆人,微笑着點了點頭,邁步而出。
轟!
掌聲頓時變得更爲熱烈,所有人都在那邊爲傅調用力鼓掌,無比期待地看着傅調,等待着他今天晚上的演出。
在衆人的注視之下,傅調站在鋼琴的前側方,對着衆人微微鞠躬,無比優雅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正如同皇帝降臨于他的寶座一般。
隻是剛剛坐下,屋内就再也沒有任何一絲聲響,隻有衆人期待地看着傅調的目光。
在所有目光交彙之處,傅調擡起他的手,輕柔地放在鋼琴鍵盤之上,沒有任何的距離。
随後,他的身體帶動着手臂的力量,猛的推出。
一股極爲深沉的拿波裏六和弦從地上伸長而出。
帶來一股無與倫比的憂傷與迷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