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每一次的練習總是感覺不夠,恨不得時間能夠變得更多,給自己練習的時間也變得更多,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變得更好。
每一個人都是會這麽想,不管是普通人,又或者是那些頂級大神。
在傅調演奏當日,傅調也是如此。
明明之前都已經做好了準備,甚至說自己都已經在華沙那邊演奏過好幾次,就連總的音樂會都開過兩次,可是來到柏林的這一站,傅調在上台前,居然又一次感覺到了緊張,甚至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什麽東西沒有做好,又或者自己是不是有什麽遺漏的地方。
他就坐在賓館的床上發呆,擡着頭看着頭頂的天花闆,腦袋裏不停地過着自己等一下要演奏的作品,許久沒有辦法從中脫離開,隻是一遍又一遍地思考。
一直到門突然被敲響。
咚咚……
“迪奧,你醒了嗎?”泰勒的聲音從屋子外傳來。
明明他是柏林藝術大學的教授,可是總感覺他與傅調的關系并不是上下級的關系,又或者老師學生這樣,有着明确高低的關系。
他和傅調的交流,更像是同輩之間的交流,并沒有特别多的隔閡。
當然,因爲他的年齡比傅調略微大了一些,兩人說話的時候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老幼尊卑。
傅調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從床上起身,回應道:“醒來了,麻煩稍微等一下。”
說罷,他将地方的衣服随便套在自己身上,走到水池邊用水撲了一下臉,讓自己清醒一點後,便直接用着沾滿水的濕手往自己頭上抹了兩下,給自己散亂的頭發做了一個簡單的造型後,起身打開門。
泰勒正站在外面,見到傅調開門,立刻對着他微微點頭:“現在走嗎?現在是早上九點,如果去音樂廳的話,可以去裏面坐一坐,聽聽看他們的排練,又或者我們在酒店裏面多等一會兒,等晚上的時候再過去,反正時間比較充裕,我們住的地方距離音樂廳的距離也并不是特别遠。”
“那就……先下去吃個早飯?”傅調看着泰勒問道:“不用着急,就算是過去聽他們的排練,我記得之前克裏斯汀那說,排練可能也得要等到早上十點才會有第一批的人來,而現在才九點。”
“哦對,我激動的都忘了。”泰勒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尴尬地笑了笑:“那就先下樓吃早飯吧,我等今天等了好久,我已經迫不及待去聽你和柏林愛樂的合作了!特别是和西蒙爵士。”
說罷,他将門讓了開來,等傅調回頭再重新收拾了一番後,兩人便直接下樓準備吃早飯。
他們所住的地方距離柏林愛樂音樂廳很近,大概走過去就是幾分鍾的路程。
聽上去似乎在鬧市區的感覺,就如同當時兩人剛剛來柏林的時候,所去的索尼中心一般。
但是實際上,他們住的地方非常安靜,幾乎沒有什麽人經過,是波斯坦市中心區域之中最爲安靜的一塊。
畢竟……
出門就是德意志國防部,路的盡頭就是蒂爾加滕森林,四五層樓高的大樹郁郁蔥蔥,将一切喧嘩抵擋在森林之外。
傅調随便吃了一點,便将手中的面包放下,端着咖啡看着屋外無比安靜的街道,内心逐漸平靜了許多。
直到一個背着一周食物的胖子從屋外走過,傅調不由得轉頭看向泰勒,笑着道:“我記得之前好像你一直在說德意志這邊陽光天很少,陰天很多,一年最多一百來天能夠晴天,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那麽一回事。”
“那是因爲現在是秋天啊,德意志這邊的春夏秋時間非常短暫,你在這個地方呆久一點,你就知道了……”
泰勒擡起手看了一眼日期,吐槽道:“現在已經是冬令時了,這幾天勉強還算能夠接受,等再過幾天,等到了十二月份,不,甚至再在這邊住一周左右,你就知道什麽叫做冬季地獄了!”
“冬季地獄?”傅調抿了一口咖啡,不由得好奇道:“爲什麽叫做冬季地獄?”
“早上九點鍾,太陽剛剛出來,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天上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一點點陽光,暫且不提冬季的晴天本身就稀少,就那些日朝時長到不了八小時工作制的太陽,就算照在你的身上你也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絲的暖意,可能第一次來有點新鮮,但是呆久了,你的心情會變得異常糟糕,甚至讓你産生抑郁的情緒。”
泰勒拿起一個面包,用手将其掰開,将一塊黃油塞入其中,又塞了一點生菜葉以及肉片,将其壓扁後一口咬去一大半,他看着傅調,一邊嚼動着腮幫子一邊緩緩說道。
“每年德意志這邊抑郁的人數,可比你想象的要更多,見不到陽光,工作得不到回報,沒有任何的娛樂設施,最大的娛樂就是聊天喝酒,在屋外自己一個人抽着悶煙……如果不是冬季有一大堆假期可以讓我出國曬太陽,還有各個地方的冬季巡演也會在那個時候開始,我恐怕也和那些人一樣抑郁了。”
“聽上去,确實有點難受。”傅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将杯中最後一點咖啡一飲而盡,對着泰勒笑了笑:“話說你和我吐槽德意志這麽爛,你就不怕我直接跑漂亮國那邊去?”
泰勒搖頭:“你跑了也無所謂,反正就算把你騙進來學習,如果你回頭自己發現德意志的生活太枯燥,你也會跑的,我的工作完成了,把你介紹來柏林,讓那些教授和你多見面,其他的就和我沒有什麽關系了。”
說罷,他将最後一塊面包吞入腹中,拍了拍手,将手上身上的面包屑抖到地上後,起身道:“可惜了,本來柏林漢斯·艾斯勒音樂學院那邊也想要來的,可惜因爲你似乎對于爵士非常感興趣,不喜歡那些沒有爵士的學校,我就把那邊回絕了,不然我還能多賺一份中介費呢。”
“哦?那麽你現在也可以叫啊?反正回頭我不選不就行了。”
“那不行,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誠信,我才不會這麽做。”
泰勒說着說着,将帽子戴在頭上,對着傅調挑眉道:“走吧,我們去音樂廳。”
“好。”
傅調也同樣起身,拍了拍手,他沒有帽子,就這麽直接跟着泰勒的背後向着外面走去。
他站在門口,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沒有經曆過,很難想象每天的日照時間隻有五六個小時,乃至于更少的存在,因此隻能啧啧兩聲,右轉向着酒店邊上的道路走去。
或許是因爲這個地方不是畢竟路,再加上沒有任何的景點,這一條通向柏林愛樂音樂廳的路人煙稀少,除了不小心走錯的車輛在掉頭以及臨時停車外,根本沒有其他任何的行人。
但是,當兩人走到靠近柏林愛樂音樂廳的那個巨大廣場的時候,一切則很快産生了變化,在音樂廳的門口逐漸聚集起了一群人,似乎正在讨論着什麽。
在音樂廳的周圍,放着許多傅調的海報,這周最爲重要的演出便是傅調今天的音樂會,因此許許多多的海報放在音樂廳的門口。
不管是立着的立牌,又或者是張貼在牆上的海報。
而那群人就那麽圍繞着傅調的海報,笑着聊天。
在音樂廳前面的小型草坪上擺放着的餐車也開始忙碌了起來,時不時有人從裏面端出來一份香腸,或者啤酒,就那麽一邊吃一邊聊天。
音樂會還沒有開始,便已經有一大群沒有什麽事情的人便來到音樂廳外,準備捉傅調,看看有沒有機會捉到傅調,又或者其他的那些頂級大師。
例如西蒙爵士,或者柏林愛樂裏面各個聲部的首席。
畢竟這個地方是頂級樂團的駐紮地,大家不管怎麽說都肯定會來音樂廳裏面進行排練,在門口捉人要簽名是最方便便捷的地方。
你可以把這個地方理解成好萊塢的東方劇場門口,還是某些電影開幕的時候,一大堆明星來走紅毯的地方。
這個地方是必經之地,你不管是傅調還是西蒙爵士,隻要過來開音樂會就會被人逮住。
除非你來的特别早,或者來的特别晚,不是那些人注意力集中的時間點。
傅調與邊上的泰勒兩人相互看了一眼,輕輕點了點頭,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向着音樂廳裏面走去,用衣服稍微遮蔽一下自己的面孔,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便直接進到了音樂廳之中。
等他們進入音樂廳内之時,剛準備說什麽,卻突然發現西蒙爵士已經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西蒙爵士看了一眼屋外聚集的衆人,又看了一眼剛剛進入音樂廳内的傅調,不由的輕松笑了笑:“迪奧,你進來了。”
“嗯,外面的人有點多……”
“外面人多是正常的,我聽克裏斯汀那說,今天晚上的票在第一天晚上就全部賣完了,這麽火爆的場景,有這麽多人才是正常的表現,如果人少,才顯得奇怪。”
說罷,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微微搖頭,對着邊上的泰勒道:“泰勒,你認識路,你帶着傅調去柏林愛樂音樂廳的後台逛逛吧,然後帶着他去鋼琴家專用的候場琴房。”
“好的。”
泰勒略微點頭,笑着對着傅調開口道:“來吧,跟着我走到這邊來吧,我們去後台,等晚上的音樂會開始就行。”
“好。”
傅調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跟着泰勒走向了柏林愛樂音樂廳後台的琴房之中,将自己的樂譜拿出,準備今天晚上的演出。
而泰勒等傅調逛完後,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回到了西蒙爵士的身邊,看着西蒙爵士坐在椅子上眺望遠處的身影,不由得笑了笑。
“西蒙爵士,您還在擔心什麽?”
“沒什麽,就是感覺……柏林愛樂在我走之後,可能與下一位的指揮相性不一定非常的符合,不知道柏林愛樂能不能繼續維持現在的輝煌。”
西蒙爵士看着遠處愣愣出神,随後深深歎了一口氣。
“尼爾森斯以及蒂勒曼兩派打的很兇,在柏林樂團之中他們所有人的支持率都是50%左右,不管選了多少次,都沒有任何的變化,我還有經理他們讨論了許久,最終才決定基裏爾,基裏爾他……很有天賦,他對于現代派的作品總是給予了非常高的熱情,我也很喜歡他對于現代派作品的诠釋,可是……我們終究還是一個古典樂團,老牌的德意志古典樂團。”
“爲了不得罪雙方的任意一方,所以決定将雙方全部都得罪了,西蒙爵士你這個操作也是肉眼可見的厲害啊。”泰勒聽到後,不由得笑了起來,不過并沒有嘲諷的意味在其中,隻是有點感慨:“基裏爾他,隻能說還行,但是和尼爾森斯以及蒂勒曼比,總感覺還是差了不少,不過你滿意就行,畢竟你是老大。”
西蒙爵士的年紀有點大了,雖然對于音樂的感覺都還在,甚至指揮的時候,他對于音樂的诠釋也依舊到位,可是年紀對他的影響還是比較重,經常會讓他做一些錯誤的決定。
“無所謂了,等我把柏林愛樂的擔子卸任了之後,我會去倫敦交響樂團,大概呆個五年稍微緩解一下,等倫敦結束了我應該還會去其他的地方再轉轉,現在已經有一些大的樂團在聯系我,具體怎麽安排現在還沒有決定下來。”
“當打之年卸任柏林愛樂的首席,西蒙爵士你這個決心下得可真大。”
“當打之年?我都六十多了,已經是退休的年紀,你還要我和之前那樣拼命?你還是放了我吧,我這邊再執棒個三年我就撤,我隻希望基裏爾能夠讓柏林愛樂發展的更好,至于其他的,和我就沒有什麽關系了。”
說罷,西蒙爵士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看了一眼音樂廳外正在聚集的人群,搖了搖頭,回到了指揮的準備室之中,繼續準備着今天晚上的内容。
他在之前本來是有點想要和傅調簽約,看看能不能簽約傅調爲柏林愛樂的客座鋼琴家,每年固定和柏林愛樂演奏上幾場。
畢竟你聽排練的時候,你就完全可以聽的出來,傅調音樂之中的那種天分根本沒有辦法遮掩,簡直就是如同神迹一般的存在。
但是對于西蒙而言,他對于基裏爾并不是完全的信任,他隻是感覺基裏爾還不錯,能夠勉強平息其他兩位候選人支持者的怒火,僅此而已。
如果簽約的話,正常而言都是簽約五年,這三年他還能夠正常的帶着隊伍去和傅調演奏,可是過幾年他将全部任務交給基裏爾之後呢?
基裏爾能夠完全展現出傅調的特點嗎?
他并不知道,他對此并不抱有特别大的期待。
畢竟正如同他說的那樣,基裏爾他的特色在于現代作品,他很喜歡擴展樂隊的曲庫,讓樂隊去多接觸一點新鮮的東西。
這個并不是壞處,可是就怕他新鮮的東西接觸多了,把柏林愛樂的根本忘掉。
這個問題可就大了……
西蒙爵士回到了他的房間内準備,傅調也在自己的小琴房中準備,樂團裏其他人則是各自在各自聲部的房間内進行最後的交流,等待着傅調今天晚上的出現。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中午衆人一起在後台的位置吃了一個面包三明治自助後,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區域,一直到晚上七點左右。
在五點半左右,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柏林愛樂周圍的射燈立刻亮起,照在了那橙黃色的外牆之上,整個音樂廳被照射的熠熠生輝,無比燦爛。
而在這金色的音樂廳之下,則是從四面八方湧入的密密麻麻人群,衆人圍繞在這個音樂廳之中,依次檢票入場。
與平常的平穩隊伍不同,今天的柏林愛樂甚至出現了一些隻有在華國内才能夠見到的場景,在音樂廳外居然還有人高價回收票,以及“低價出票”,這個情況少見到已經有點離譜的程度。
不過這些人并沒有影響到音樂廳的基本秩序,衆人安靜地排着隊伍,依次進入音樂廳之中,按照地面上以及天空中标志的指引,在各個夾層之中穿梭,來到了距離他們位置最近的門處,進入其中,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如同葡萄藤一般圍繞着舞台的觀衆席逐漸長滿了葡萄,衆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激動地小聲讨論,等待着樂隊的出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很快便來到了晚上七點十五分,舞台兩邊的大門打開,柏林愛樂樂團的衆人帶着自己的樂器,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小提琴首席Noah Bendix-Balgley起身來到剛剛從地闆上升起的鋼琴之前,按下了标準音A。
一聲長鳴,如同鳳凰一般,引起白鳥共鳴。
樂器合奏的聲音在音樂廳之中交融,随後緩緩降低。
聲音消散,燈光變暗,舞台後方的門再一次打開。
衆人頓時明白了什麽,掌聲瞬間響起。
傅調以及西蒙爵士站在舞台的後方,聽着耳邊的掌聲,不由得同時笑了起來。
西蒙爵士看向身後的傅調,向着舞台伸出了他的手,對着傅調開口道。
“迪奧,走吧,上台吧,這裏是你的舞台,用力去演奏,燃燒自己吧。”
“當然!”
傅調揉搓着自己的手,對着西蒙爵士友好一笑,沒有任何猶豫,在衆人的掌聲之中邁步而出,從舞台後方略顯暗淡的候場處,立于鋼琴旁的聚光燈之下,對着衆人微微鞠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