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首練習曲作品的結束,傅調将自己的氣息稍微放松了一點,随後将目光擡起,放在自己的手指之上,表情極緻的柔和。
剛剛的聖詠逃亡曲預示着肖邦的逃亡,而剩下來的,便是肖邦從華沙到巴黎的一切。
按照自己之前的選擇,下面一首作品,便是肖邦第一鋼琴叙事曲,代表着肖邦利用詩歌的叙事性,将音樂之中的故事感直接拉滿。
肖邦第一鋼琴叙事曲,應該怎麽彈來着?
傅調的腦中隻是輕微地略過這個内容,随後不由得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無奈地将自己的雙手放在鋼琴的低音聲部,緩緩按下。
嗡……
鋼琴的聲音響起,一個十分低沉的八度,如同厚重的地基将音樂的一切按在音樂廳的地闆之上,随後生根發芽。
在這厚重的低音背後,便是同樣沉重,帶着讓人沉思的和弦,順着那根低音構成的藤曼,緩慢地向着上方攀爬,一點一點地走到高空。
拿波裏虧和弦所特有的悲怆感覺,直接突破了衆人對于音樂的思考,甚至讓他們感覺到有那麽一絲絲的難以呼吸。
就如同被人拽住心髒一般的難受。
和弦本身的感覺,加上傅調對于音樂情緒的把控,加持,以及推進,讓這一種感覺更加強大。
甚至在開頭的和弦出來後,無數正在聽着傅調演奏的那些鋼琴家,心瞬間往下一放。
傅調演奏的這一首作品,穩了。
肖邦第一鋼琴叙事曲,可以算得上是肖邦的所有叙事曲之中最爲困難,也是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之前傅調在第二輪的時候演奏過,那個時候這個第一鋼琴叙事曲的感覺其實非常的一般,畢竟比不上趙成珍,可能被趙成珍還有一點點壓制。
所以衆人對于傅調今天的第一鋼琴叙事曲,總是很擔心,怕他受到之前的印象,演奏的依舊如同第二輪的水平,與前面拉高期待的三首作品形成非常鮮明的對比。
但是現在,當傅調的第一個和弦落下後,他們的心頓時落到了肚子裏,再也沒有任何一點點的懸念。
除了所有人在聽到第一個和弦便能大概感覺到傅調對于音樂的掌控之外,更多更重要的,便是感覺到傅調在音樂上完全沒有收到之前趙成珍的影響,不僅如此,還讓自己的音樂進步,達到了第三輪的水平。
特别是你聽音樂之中被降低的根音,作爲四級平行的時候,那種即使離調的指示音,又是變調的中介音,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簡直可以稱得上一聲,絕了!
那是真的絕了!
聽着傅調的音樂簡直就是一種享受,你根本不需要去想,去擔心什麽其他的東西,或者怕自己沒有辦法理解傅調音樂之中的意向。
你隻需要去安安心心地聽,聽着傅調的演奏,什麽都不需要去想,甚至思緒可以就那樣随便的放開,讓傅調的音樂帶着伱往前走,你就能自然而然地感受到傅調的音樂。
你甚至可以說一聲,完美,舒服。
以及……
哦,這個就是傅調的感覺。
這種感覺幾乎讓音樂廳内的衆人聽的飄了起來,簡直就是無與倫比的精神享受。
同樣的一首作品,有的人演奏的感覺就是舒服,有的人演奏感覺就是難受,其中的區别絕對不僅僅隻是三言兩語便能夠解釋清楚的。
不過最起碼的,你聽着傅調的演奏,你能夠非常清晰地感受到那種音樂的美感,不假思索的美感。
傅調的實力在音樂上展現的淋漓盡緻,将他對于音樂的思考,對于藝術的思考,對于音樂美感的理解全部都融合在一起,展現給衆人。
這種感覺真的是極爲舒暢。
……
不僅僅是音樂廳内的衆人感覺到舒暢,一直坐在音樂廳外的趙成珍卻聽的已經有那麽一點點的癡楞。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放下心中的全部戒備去聽傅調的演奏。
或者說,他幾乎不怎麽願意去聽傅調的演奏,有時候甚至自己演奏完就直接離去,不肯多聽任何一點。
但是今天,他等一下作爲簽售嘉賓的時候,閑着無聊的時候聽着傅調的演奏,說真的,他真的感覺自己似乎聽的有點癡了。
雖然他之前一直再說,傅調和肖邦不像,傅調的音樂不屬于肖邦,他才是真正的肖邦這類中二的話語。
可真的認真聽起來,傅調的音樂真的非常有意思,特别是在這種心态完全放下來的情況下,這種感覺真的特别舒服。
他真的很想要繼續聽傅調的演奏,聽聽看傅調對于音樂的理解,甚至有點想要去買一份之前傅調前幾輪的錄音合集,好好聽聽看傅調的音樂。
隻是……
“趙,這邊再麻煩您确認一下,等一下您就在這個房間與衆人進行簽售,可以嗎?”
“好的……”
趙成珍無奈點頭,将自己的注意力從傅調的演奏之上挪了下來,看向身邊的工作人員,歎氣道:“等傅演奏結束後,我就開始簽售嗎?”
“對的,等傅演奏結束後,他可能還需要稍微等一會兒,你們這邊先行進行簽售。”
“這樣啊……我能提前去買一份傅調的專輯嗎?畢竟我後面不太好脫身。”
“抱歉,專輯還沒有運送過來,不過我們可以幫您單獨留一份,如果您需要的話。”
趙成珍聽到這邊的時候,這個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将身體放松,看向側面的屋子,笑着道:“好啊,那就拜托了,不過既然如此,那麽我就可以好好地聽着傅的演奏,聽到結束了。”
“好的,我會和其他工作人員申明。”
說吧,那位工作人員對着趙成珍微微鞠躬後,轉身離去。
不僅僅是趙成珍,剛剛被拉出來的哈梅林也同樣如此,他也聽着傅調的演奏聽的癡迷,也同樣想要一份傅調的專輯。
他感覺傅調的音樂之中充斥着迷霧與神秘,他真的非常好奇,傅調演奏其他作品的時候,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情況。
每個人的感覺都不同,對于傅調的想法都有所區别,但是在他們的心中有一個共同的感覺。
那就是……
舒适。
傅調在音樂藝術上,所達到的美感,讓人癡迷到幾乎完美的舒适。
等傅調的第一鋼琴叙事曲演奏結束後,之前有一些人對于傅調産生一點點懷疑,覺得傅調拿冠軍有點吃力的那些人,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疑問。
就傅調這個表現,在音樂上,在藝術上對于情緒的把控,對于肖邦的诠釋,還有誰會有疑惑呢?怎麽可能還會産生疑惑呢?
這個就是冠軍真正應該有的樣子。
這個,就是冠軍!
當然,你完全可以說趙成珍,哈梅林兩個人也同樣很強,他們也有争奪冠軍的實力。
但是,傅調比他們更強。
也正是因爲這個更強,鑄就了傅調在肖邦國際鋼琴比賽賽場上冠軍的位置。
“果然還得是傅調啊……”
法奧坐在自己的家裏,帶着其他幾個和他一起聽傅調演奏的人,看着傅調的演奏,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慨。
他除了一開始的時候對于傅調有那麽一點點的遲疑,但是等到他聽到傅調的演奏後,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疑惑,傅調絕對有機會奪得冠軍,一直到傅調正式奪冠,他的心中都沒有任何意外的感覺。
他知道,傅調必然能夠拿到這個冠軍,傅調也值得這個冠軍。
即便如此,他在聽到傅調在決賽後的演奏之時,他還是感覺到了震撼,那種深入骨髓的震撼。
這種感覺讓他渾身戰栗。
法奧對着屏幕激動道:“有一說一,趙成珍和傅調打雖然前期夠格了,可是後期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可是在後期的話,趙成珍已經完全不夠格,特别是在第三輪的後,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傅調能夠和年輕時候的阿格裏奇,齊默爾曼碰一碰,那個才叫隕石撞地球!那個才爽!”
彈幕也都瘋了,同樣激動地刷着屏。
“傅調,神!”
“我感覺法奧不是想要看神仙打架,你是想要傅調死!”
“趙成珍的演奏真的很厲害,如果沒有傅調,趙成珍真的是完全可以拿下冠軍的那種人,可惜……他碰到了還在不停進化的傅調。”
“爽爽爽爽爽,傅調的演奏真的好爽啊!我聽了那麽多版本,傅調的版本絕對算得上是前三!”
“前三?第一!”
“我不管,雖然可能有其他的大佬和傅調演奏的差不多,但是我的良心讓我還是選擇傅調,傅調!永遠地神!”
“這個音色真的絕,太絕了,就好像吸了一樣。”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
法奧的直播間直接炸翻了天,不僅如此,還有其他很多人的直播間也是同樣如此,隻要正在關注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人,幾乎每一個人都變得無比激動。
并不僅僅隻是因爲傅調獲得了冠軍,或者是因爲傅調是華國人,更多的則是傅調在藝術上的表現,真的讓人感覺到了希望與震撼。
不管是華國,還是外國,他們都很難想象,這種音樂居然是出現在一位華國人的身上?
甚至如果将傅調現在的演奏,和之前兩千年時候李迪雲的演奏對比,你甚至可能會覺得李迪雲當年的演奏,甚至不如傅調。
當然可能會因爲引戰的原因,加上傅調目前的實力還沒有達到現在的李迪雲最強的程度,因此并沒有人會過來說這件事。
不過傅調和李迪雲等人當然也不會在意那些人的評論,就算當年李迪雲和郎良月兩個人對比,他們兩個人實際上都并不是特别在意這件事。
畢竟藝術層面的事情,除了他們自己心裏清楚之外,其他的那些路人還有完全聽不懂音樂的人,誰說得清。
傅調也同樣如此,他在舞台上的時候并不知道衆人的評論,他也不會在意衆人的評論,他隻是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在音樂上,讓自己的音樂盡可能表達出自己所想要表達出的一切。
肖邦第一鋼琴叙事曲結束後,這便代表着肖邦在巴黎内部已經勉強站足了腳跟,能夠勉強生活下去。
傅調在中間又彈了一首簡單的夜曲,讓肖邦與巴黎内的貴族有了一點點聯系。
既然如此,那麽後面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回歸故裏,爲自己的家鄉獻上自己所能夠做到的最後一份力量。
傅調的手指擡起,肖邦的馬祖卡響起。
這個是之前傅調在第三輪時候演奏的内容,并且後面的一切,也全部都按照他在第三輪的時候所安排的那樣,緩慢前進。
肖邦馬祖卡Op33-1,2,3,4
從剛剛帶着一絲絲纏綿的夜曲之中,傅調音樂之中的悲傷瞬間裹挾着那殘存的溫柔,帶來更爲殘酷的痛苦,直接讓舞台下衆人的表情變得極爲扭曲。
他們完全不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好,隻是感覺傅調的這一首馬祖卡相比較第三輪的時候,似乎還要有所精進。
悲傷的情緒湧出,瘋狂地吞噬着上一首音樂之中的溫柔,将其變成自己的養料。
相比較第三輪時候突如其來的悲傷,這一個版本的悲傷更加自然,順暢,和諧。
他們能夠感受到肖邦在看着自己家鄉的那群人被屠殺時候,難以言喻的痛苦,特别是與上一首作品的對比,這種痛苦就變得更加濃烈。
單義原本坐在那邊的身體在聽到這個音樂的時候,瞬間坐正,原本有點渾濁的眼珠變得極爲清澈,帶着一點點不可思議。
他本身就是從第三輪的時候開始聽傅調的演奏,他對于傅調第三輪的表現非常熟悉,不然也不會向那麽多人推薦傅調第三輪的作品。
但是現在,他卻産生了一絲絲的懷疑,懷疑自己當時聽的真的是傅調的演奏?
爲什麽這兩者之間好像還有很大的差距,就好像兩者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演奏的?
第三輪的時候那個強烈的悲傷就如同芥末一般讓人上頭,能夠瞬間激出淚水。
而現在的馬祖卡,卻比當時變得柔順,順滑,悲傷的情緒卻并沒減弱,隻是變得更爲的深沉。
傅調這一套作品的選擇,是真的有自己的講究,并不是随便亂選。
你能夠很明顯地感受到他在音樂藝術上的進步。
既然第一首肖邦的馬祖卡都已經又往前走了一步,那麽後面的作品呢?
傅調深深吸了一口氣,等馬祖卡op33no4演奏結束後,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開始了肖邦第二鋼琴奏鳴曲。
與之前沒有任何的區别,幾乎所有人都能夠聽的出來,傅調在自身音樂的表達上的進步。
他的音樂變得更加收斂,也更加順暢了。
之前第三輪的傅調,真的就如同大炮一般,轟然錘開衆人的心房,讓衆人十分難受。
但是現在的傅調,雖然實力進步談不上,可他在音樂上的表達,就如同直接同化了他們心房的看門人,從内部直接瓦解他們的防線。
明明同樣的悲傷,可現在的傅調,能夠讓他們的心,悲傷的更加難以抑制。
這種感覺很難去描述,隻是音樂廳内的氛圍明顯低沉了許多,很多的觀衆聽着傅調的音樂,聽着聽着便想起了一些難受的事情,坐在座位上深深地呼吸,盡可能地讓自己的情緒平穩。
可是,這并沒有什麽用,悲傷依舊萦繞在他們的身邊,讓他們沒有辦法從中脫身。
而音樂等到了肖邦第二鋼琴奏鳴曲之中的葬禮進行曲,那一種情緒變得更爲濃烈。
此時此刻,整個音樂廳已經完全成爲傅調的領地,而他們這些觀衆,則完全是傅調所操控玩偶一般,任由傅調控制着他們的情緒。
阿格裏奇看着傅調,眼中的歡喜已經再也沒有辦法隐藏,她非常滿意傅調在音樂上的表演,甚至讓她産生了一種對抗的情緒在其中,和傅調在音樂上鬥一鬥。
邊上的鄧泰山則是依舊樂呵呵地,什麽都不說,但是他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嘴角已經開始有點僵硬,震撼于傅調在音樂上的表達,更加震撼傅調在音樂上的天賦,他開始對着傅調産生了好奇的情緒。
更遠處的李迪雲則是無比滿意,同樣作爲華國人,看着第二位華國人在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舞台上縱橫沙場,碾壓其他國家的選手,這種感覺真的極爲美妙。
何深端端正正坐着,看着傅調繃着自己的臉,盡可能讓自己看上去正經一些,但是不管怎麽繃,他都似乎帶着一股笑意,畢竟傅調可以算得上是從他手上走出來的選手。
而坐在何深左手邊的餘天佑,同樣正襟危坐,因爲……
坐在何深右手邊的趙紫彤正摟着何深的胳膊,倚靠在何深的肩膀上。
她雖然對于傅調并不是特别熟悉,隻是知道傅調跟着何深學習過,但是她對于音樂家的水平實力還是很了解的,她可以稱得上從小就是在音樂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
所以她倚靠在何深肩膀上的時候,眼睛中則是充斥着好奇與驚訝。
從她的視角看來,傅調的水平實力已經完完全全超過這一場比賽所應該有的水平,而是一位應該正在世界舞台上戰鬥的二線左右鋼琴家。
甚至有機會達到一線水平。
還有裴泣,陳剛,單義,法奧,姜芮佳……
每個人的情緒都不同,但是他們特别統一的,便是滿心的激動與驕傲。
随着第二鋼琴奏鳴曲的結束,天佑波蘭以及英雄波蘭舞曲的響起,音樂頓時進入了最高潮。
強烈的情感繼續将所有人的思緒給沖碎,讓他們再也沒有辦法思考其他任何的一切。
就在這種情況下,傅調的雙手在鍵盤上輕輕擡起,随後用力砸下。
咚咚!
伴随着和弦聲的共鳴,傅調的雙手如同被鋼琴反彈一般,向着身後随意地揮灑而去。
頭頂上的燈光将他發梢的汗水照的透亮。
至此,傅調的肖邦國際鋼琴比賽,以這最後的音樂會和弦爲終止,達到了最後的終點。
随之而來的,并不是之前如同開玩笑一般的寂靜,而是幾乎可以轟碎音樂廳屋頂的怒吼聲。
“Bravo!”
後面還有最後一點簽售,以及進入新的勢力,這一卷就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