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顆音落下，音樂廳内無比的寂靜，沒有任何人願意打破這一分沉寂。
至此，對于傅調而言，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第一輪比賽便已經在這裏告一段落。
如果能夠通過第一輪的比賽，那麽他便可以繼續準備第二輪，第三輪，乃至于決賽的作品。
如果不行……
他緩緩地将自己的手從鋼琴上拿起，轉頭看向舞台下的衆人。
燈光昏暗，籠罩在他的周圍，他看周圍的一切都看的依舊不是那麽清晰明确。
隻能大概看到評委席的位置上，那一團黑影似乎完全沒有動靜。
而舞台下的那群觀衆，則是每一個人都帶着一絲絲的激動。
沒有任何如果，他的演奏足夠的完美，最起碼對于他自己而言便是如此，如果這樣的演奏都沒有辦法打動所有的評委，那麽對于傅調而言，肖邦國際鋼琴比賽也不過如此。
他跟這一場比賽，終究還是相性不合。
傅調起身，走到鋼琴側面，伸手扶着鋼琴的邊緣，對着衆人微微鞠躬。
嘩！
寂靜的空氣被瞬間打破，無數熱烈的掌聲響起，幾乎所有人都在爲傅調鼓掌。
這并不是習慣性，如同儀式一般的鼓掌，而是他們真的發自内心地爲傅調鼓掌加油，釋放他們剛剛聽到傅調演奏之中的激動。
不僅如此，他們之中的還有一些人則是在高聲大喊“Bravo！”震撼着傅調的演奏。
明明隻是第一輪，還沒有走到決賽圈，但是已經有人開始喊着Bravo，這便已經證明了一點。
傅調已經有能力，能夠跟着其他的那些最頂級的選手同台較量。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走在了同一起跑線。
傅調對着衆人再次鞠躬後，轉身向着舞台的下方走去。
下一位選手已經站在那邊，他是一位意大利人，Saskia·Giorigini
Sasikia無奈地看着傅調，攤手歎氣。
“感謝你給我這麽好的舞台，非常感謝……”
“加油！”傅調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笑着從他身邊走過。
那人感受着傅調掌心傳來的溫度，隻能悲歎一聲。
“那我就多謝你咯。”
說罷，主持人報幕的聲音已經響起，那位選手就算再怎麽拒絕，他也隻能走上舞台，接下傅調之後的場子。
沒有任何人願意在這種位置上上場，這個時候除非你的實力跟前面一位選手不相上下，這個時候才能評判的比較标準。
但是當伱的水平實力跟前面那位選手有着非常明顯的區别之時，你就會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什麽叫做絕望。
很簡單的一個例子，高考成績出來，你江洲考了三百多分考上了一本，如果是普通人家裏或許就應該非常激動非常高興了，畢竟一本的錄取率并不高。
但是問題是……你的雙胞胎弟弟，跟你同一個考場的，他考了全省的第一名，這個時候你還會覺得自己考的成績非常好嗎？
怕不是直接被當作考砸了。
此時此刻在傅調身後的這位選手便是這樣的感覺。
他的水平實力相比較同齡人其實已經非常不錯了，畢竟水平實力不行的連第一輪都進不去。
但是問題就是……他前面的那位選手是傅調啊，特别還是在傅調演奏出如此恐怖的現場之後，他要上去接傅調的場子。
現在隻要他的水平沒有達到傅調的水準，甚至隻需要差一點點，那麽評委老師也會感覺他比平常時候差的有一點點多，從而給一個更低的分數。
可能隻會少一分左右，但是你要知道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總共就十五分，每一分都很關鍵，你少了一分甚至可能直接從中流跌到末尾的位置。
這個就很恐怖了。
身處傅調身後的選手站在舞台的後方有那麽一點點的抗拒，他是真的不想要出場，可惜卻沒有任何的辦法，隻能跟着工作人員的指令走上舞台。
可是當他看到舞台下的觀衆之時，他就有了一些釋然。
隻身處傅調之後，總好比身處傅調跟趙成珍中間吧？
身處傅調之後還能勉強算得上是困難開局，如果回頭身處傅調跟趙成珍中間，怕不是就是直接惡魔開局了。
嗯……你是惡魔，而站在你身邊的則是一位光着滿是肌肉手臂的惡魔獵手，doom，而那個時候……他剛好還缺子彈了。
傅調看着下一位選手走向舞台，特别是看着那人有點絕望的表情，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并不擅長安慰，不過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就是這麽殘酷，如果沒有能力獲得第一，那麽想要晉級隻能指望着自己的運氣，看看能不能刷到一個跑毒安全區，不跟任何一位頂級大佬碰面。
可是……有一個問題。
那就是跟吃雞類遊戲不一樣，吃雞你如果全程苟着，你說不定能夠看到大佬打生打死，然後你還能偷個屁股。
但是這裏，你不管怎麽苟，那些大佬都很難因爲相互之間的碰撞而導緻雙雙淘汰，隻有那些剛好在大佬附近演奏的人，才會被波及，導緻其他人對于他們的演奏并不是特别滿意，從而被淘汰。
現在被淘汰了，說不定反而更好。
傅調看向面前正對着他臉拍攝的攝影機還有主持人，微微點頭。
“你們好。”
“傅調，我們又見面了！”這一次負責采訪傅調的，依舊是王凱。
所有來自于華國的選手，甚至還有一些亞洲面孔的歐美國家選手，很多人都是由王凱來進行采訪。
據說這樣可以讓選手可以更加輕松坦然，畢竟大家都是老鄉。
王凱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指着邊上的牆對着傅調開口道。
“傅調選手，這樣，我們來這個牆這邊拍攝吧，我們早點拍攝結束你也好早一點休息，說不定等一下還會有HNK的記者過來找你詢問一些事情進行拍攝。”
說到NHK，王凱頓時有點樂了，立刻補充道：“哦對了，NHK跟我并不是同一組的記者啊，我們這邊更多的是一個儲存以及直播複播的工作，對于外界的影響力其實并不大，而NHK就不一樣了，他們做的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紀錄片相比較我們而言，更受其他人的歡迎，如果你後面想要發展一下自己在古典音樂上的名聲，接受NHK的采訪其實非常不錯的。”
“好的，我知道了，多謝。”
傅調微笑着點頭，跟着王凱走到了後台附近的背景牆處。
雖然說是背景牆，實際上就是一個傳統歐式宮廷音樂廳風，由鵝毛填充的紅絨布牆，有點老式的感覺。
畢竟華沙肖邦音樂廳已經開了不知道多久，雖然有一些小小的裝修改進，例如在後台位置多了一大堆監控攝像頭，可以多角度看到上一位上台的選手演奏。
但是很多基礎的東西都沒有變，就比如現在傅調站着的背景牆。
王凱拿起手中的話筒，看了一下手中的信息後，對着傅調微微點頭。
“好的，這個就是一個很簡單的比賽後的問話，我想要問你一下，你對于第一輪比賽有一個什麽樣的感覺？或者說，對于你個人而言，印象最深的是什麽，又或者你覺得你這一場比賽發揮的如何，你可以随便挑選一個話題講一講，隻需要針對這一場比賽即可，最好能夠稍微多講一點。”
“第一輪比賽嗎？”
傅調想了想，慢慢地開口說道。
“其實也沒有什麽吧，對于我個人而言，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第一輪印象最深的還是趙成珍，就我目前看到的趙成珍演奏，他的音樂給了我非常深的印象，甚至有很深的影響，在比賽之前，我甚至一直都在想着趙成珍的演奏。”
傅調看向王凱，不由得問道：“你們知道趙成珍生病了嗎？”
“嗯，我們采訪組在比賽後也知道了這件事情。”
“所以啊……”傅調歎了一口氣，看着王凱表情無奈地說道：“趙成珍就算生病了，演奏的水平實力都這麽強，如果他沒有生病的話，那麽他究竟能夠演奏出一個什麽樣的作品出來呢？我很難去想象一個完全沒有生病的趙成珍，他的音樂之中，屬于肖邦的那部分真的特别恐怖，讓人感覺他就像是肖邦一般。”
王凱也同樣點：“确實，如果是單純讨論比賽的選手，我們評委組對于這一場比賽大概也就隻有這一個看法，趙成珍的演奏驚豔了無數人，包括許多評委在内，我們在比賽中間的時候去采訪了一些評委，很多評委都在那邊跟我們說，趙成珍的演奏同樣給了他們非常深刻的印象，甚至覺得趙在今年的比賽中，應該可以拿到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成績，甚至是第一名！”
說罷，王凱立刻補充：“這個不是内定，這個是評委的個人猜測，畢竟肖邦國際鋼琴比賽才剛剛開始沒有多久，而歐洲這邊很喜歡那種大膽猜測，所以直接說趙成珍是冠軍是一件比較正常的事情。”
“哦。”傅調點頭，并未多想。
王凱看到傅調沒有多說什麽，便長舒了一口氣，對着傅調再一次提問道。
“好的，那麽傅調選手，能不能麻煩您對您自己的第一輪做一個評估，猜測自己應該能夠達到一個什麽樣的名次？”
“我的第一輪嗎？”傅調想了想，糾結了許久後，釋然一笑，沒有任何的回避以及謙虛，直接道：“我的第一輪其實沒有什麽好說的，我覺得我演奏的非常不錯，達到了我的預期。”
“彈的好就是好，彈的不好就是不好，沒有什麽好說的，至于我能夠達到什麽樣的名次……我覺得可以争取一下第一名的位置吧？”
“這麽自信？”
“能争取一下就争取一下吧，不然……爲什麽要來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呢？”
傅調無奈地攤手，對着王凱笑了笑。
這個實際上就是鋼琴比賽之中放狠話的環節，雖然大家學音樂的放狠話不是特别多，但是争取第一還是要說的。
畢竟……如果你連争取第一都不敢說，其他人爲什麽會覺得你能夠向着第一沖刺？就因爲你足夠謙虛？
王凱很明顯也沒有想到華國人居然也有不喜歡謙虛的人，畢竟正常來說他采訪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不敢不敢”“一般一般”“普普通通”之類，除了這些話就說不出什麽了。
然後等到最後拿到獎也是笑着說自己比較菜，憑借着運氣才拿到這個獎。
主打的就是一個謙遜。
像傅調這麽直接說想要向第一沖刺的選手，有，但是很少。
王凱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傅調。
“好的，我知道了，其他的問題就等後面第二輪第三輪再問把，那麽……就祝傅調選手你能夠取得一個更好的成績！”
“謝謝。”
“不客氣，記得回頭看錄播，如果你還能夠聽的下去的話。”
王凱擺了擺手，讓攝影隔着他一起先行離開。
後面的選手并不是跟着他一起的，他并不需要采訪，而他更後面的采訪，則是在很遠很遠的位置，完全可以先休息一下。
傅調也并未做過多的停留，直接順着人流回到了音樂廳内的位置。
等他剛剛回去的時候，上一位選手也已經演奏結束。
就聽現場并不是特别熱烈的掌聲，甚至連一個“Bravo”都沒有聽到，這就大概可以知道這一位選手演奏的究竟如何。
傅調看着遠處陪審附近的何深，本來想過去找何深聊一聊，可是看着他周圍那麽多人，想了想，還是回到了餘天佑的身邊。
餘天佑此時此刻無比的激動，他看着傅調回來，立刻起身，走到傅調的身邊，盡可能壓低的聲音卻無法掩飾他心中的激動。
“牛逼！真他媽的牛逼，卧槽，你剛剛演奏真的碉堡了你知道嗎？你怎麽練的？半年的時間進步這麽牛逼？我敲！你剛剛沒有看到，我身邊的那位老大爺，可能是什麽德意志或者波蘭郊區的那些地方來的，他當時整個人激動的我感覺他可能都要直接嘎過去了！古有邁克爾傑克遜流行音樂會昏厥年輕人，現有傅調古典音樂會逼死八旬老人，真恐怖啊哥！”
傅調笑了笑，指着他的座位問道：“不回去了？”
“回去？當然回去，隻不過今天後面沒有什麽看的了，後面的選手如果是華國的選手，可能需要等到明天早上的位置，而今天值得看的選手……大概就還有一位南韓的？叫什麽Chi Ho Han？韓馳昊？大概是這個名字吧，不太清楚。”
餘天佑跟着傅調兩個人回到了位置上，就這麽慢悠悠地看了起來。
傅調的心情跟比賽之前有着非常明顯的區别，第一輪比賽開始之前，他總是有一點點的擔心，害怕自己演奏出了問題，導緻音樂上的一些表現不到位。
對于淘汰，他倒是沒有想那麽多。
等到了他的演奏結束後，他整個人頓時放輕松了好多，最起碼他現在演奏的作品沒有什麽問題，音樂上的表達也做到位。
這個時候如果被淘汰，那就被淘汰吧，能怎麽辦呢？畢竟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這樣還被淘汰，隻能說學藝不精，或者他的演奏風格跟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完全不相符合。
餘天佑才坐到位置上沒有多久，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歪着身子對着傅調小聲問道。
“欸，傅調，問你個問題啊”
“嗯，你說。”
“就是之前我們幾個人在那家土耳其餐館吃飯你還記得不？就是我問你啊，當時……何深他跟你說的究竟是什麽啊？”
“什麽何深說的什麽？”
“就是何深他跟你說的，關于個人風格上的一些東西，能跟我說說嗎？我聽了你的演奏還有趙成珍的演奏，我已經徹底麻了，我感覺再這樣繼續下去，不說能不能進入決賽吧，我第二輪可能都進不去，能不能給我一點點提示，教教我？”
“教你？”傅調表情怪異：“何深不是跟你說了，我的路線不一定适合你啊，并且還有一點，你哪有時間啊！五天就結束了，就算你是最後一天的選手，你也來不及在五天之内将自己的音樂改變吧？現在貿然改變，反而會害了你。”
餘天佑頓時愣了一下，随後情緒有點低落：“哦對，你說的沒錯，我想歪了，我還以爲是什麽秘方呢，唉……”
他歎了一口氣，看着舞台上正在演奏的選手，輕聲道：“可惜啊，我現在越聽越感覺我能夠進入第二輪的機會越來越少，說真的，我當時看到我能夠進入正賽，我還以爲時來運轉了呢，沒想到好像什麽都沒有變化，我這一輪結束後，大概率要被直接淘汰，啧啧……”
“從兩次進入預選賽，再到進入正賽第一輪，唉，感覺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在肖邦上面了，真不知道我之後還能做什麽，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可以進入決賽啊。”
說罷，他拍了拍傅調的肩膀，咧嘴笑了一下。
“傅調，加油，希望你可以成功進入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決賽，回頭我跟其他人說出去的時候，我也好說，你知道當年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第一名是誰嗎？我跟你講……他當年一直坐在我身邊，我從預選賽的時候我就看中他，覺得他有機會拿下總冠軍了！”
餘天佑期待地看着傅調，眼神深切：“傅調，加油！我覺得你應該可以拿到一個比較好的名次，就算名次不行，那些大的古典音樂經紀公司也應該能夠來找你，回頭發達了别忘了給我留一張你的音樂會門票哈！”
傅調不知道爲什麽餘天佑似乎變得有點絕望，不過他看着餘天佑這表情，略微猶豫了一下後，輕輕點頭。
“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