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凱的提問對于傅調的生活隻是一個小的插曲,他按照老師之前給他的課程時間安排,來到了老師的教室門口。
他看着手中的表,按照之前定下來的時間,伸手敲了兩下。
咚咚……
“進!”
一個粗糙但是無比沉穩的聲音響起,傅調推開門,一位穿着純黑色運動裝,滿嘴胡須碎渣的中年男子坐在琴房内的沙發上,手中捧着一個保溫杯,翻閱着報紙……
不,是樂譜。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推門而入的傅調,目光中沒有任何的意外,微微點頭。
“哦?來了?”
“嗯。”
傅調坐在靠門口的琴凳上,對着老師微微颔首。
老師叫做何深,記憶中這個老師是他之前考學前認識的老師,準确的講,是他在中央院的老師介紹認識的。
因爲原主當時特别想要考海城音樂學院,加上距離家裏近,于是他中央院的老師便介紹了過來。
兩人之前見過幾面,不過并不算熟悉。
何深身體坐正,将樂譜放在一邊,看着傅調笑了笑,開口問道。
“怎麽樣?比賽比的,我剛剛從外地開會回來,還沒有問你比賽的事情。”
“我預選賽應該沒有問題,基本功上面我可以壓過對面一籌,不過其他的地方略微有點問題。”
“哦?這麽肯定能通過預選賽?不對,我廢話了,正賽的邀請函應該都給你了吧?說的準确一點,比賽時候的感覺如何?感覺自己預選賽時候對手實力咋樣?”
“嗯,邀請函在全部比賽結束後的第三天就已經發給我了,至于預算賽時候的對手……強弱有序?”
傅調說話說的比較随意,雖然他對于自己能夠通過預選賽的猜測,基本上都是通過其他的選手,比如說餘天佑之類的人知道的,但是他自己也看了比賽裏面的人。
說實在的,單純論演奏基本功,他絕對可以算所有演奏者之中特别強的存在。
弱的有很多,強的也同樣有很多。
就比如那一天看到的東瀛鋼琴公主,小林愛實。
演奏的和他一模一樣的作品,從演奏基本功上看下來錯誤也在三個以内,加上對于肖邦的诠釋要比他完美許多。
這種選手在單純的肖邦作品上,能夠完美的壓他一頭。
其他的選手還真的不太夠看。
何深笑了笑,将身體前傾,看着傅調的眼睛,無比認真地開口問道:“那麽你呢?你自己的演奏如何?你感覺你自己的演奏,在所有人裏面排名多少?”
“我的排名嗎?”
傅調沉默,他在心中快速走過所有的參賽選手。
如果隻讨論作品上的錯誤,他在所有人之中應該算得上是前十的樣子。
如果隻讨論手指的基本功能,那麽他在所有人之中應該是排名前五的樣子。
如果隻讨論音樂的美感,那麽他在所有人之中絕對能夠達到前三。
但是還是那句話,如果讨論肖邦,他在所有人之中,絕對算得上是倒數的存在!
他的演奏,并不優秀,目前隻是靠着基本功還有耳朵來填補自己音樂上的空白。
傅調在心中給自己一個分數後,緩緩開口道。
“應該……五六十名吧。”
“嗯?爲什麽這麽低,聽你的口氣我還以爲你的成績應該在前十左右,雖然沒有見過你之前備考的模樣,但是聽你在中央院那邊的老師說,你的肖邦彈得還算不錯,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他所有學生中前幾的存在,爲什麽你給自己的分數這麽低?”
“因爲我的音樂之中,并沒有肖邦……”
傅調聲音低沉,他看着面前的老師,表情無比的認真:“我見了阿格裏奇。”
“阿格裏奇???瑪塔·阿格裏奇?那個鋼琴女祭司?”
“嗯,如果沒有重名的話,那麽應該是同一個人。”
“瑪塔·阿格裏奇居然去了預選賽的現場?這……”何深有點驚訝,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她說了什麽?”
“沒什麽,她就是告訴我,我的肖邦之中,完全沒有肖邦的存在!”
“沒有,肖邦的存在……”
何深有點驚訝,不由得起身,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死死地盯着傅調,沉聲道:“你怎麽想的?”
“我确實沒有肖邦的存在。”
“怎麽說?”
“因爲我對于肖邦……沒有一個完全的認知。”
傅調聲音落下,何深定在原地。
他完全沒有想到傅調居然會給他一個這個樣子的答案。
“你的音樂之中沒有肖邦?你彈一遍給我聽聽看。”
“好!”
傅調點頭,将身體坐正面對鋼琴,手指擡起,随後猛地落下。
肖邦練習曲,Op10,No5,用一個比較熟悉的名字,這個作品叫做……黑鍵!
傅調并沒有選擇那些自己練好的,或者過于柔美的音樂。
現在是上課,上課最重要的便是将自己最困難的一面剖開來,剖給老師看。
上課和舞台不一樣,舞蹈是流出,而上課則是汲取。
傅調特别希望自己的這個老師能夠幫自己找到肖邦的一些東西。
畢竟除了之前原主的記憶,在船上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老師的指導。
因此,他将用自己的全力,演奏出自己所有的能力。
音樂聲無比的激烈。
何深站在傅調的身邊,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傅調的演奏,眼神深邃。
他在傅調演奏出第一顆音的時候他就已經聽了出來,傅調演奏上的問題。
正如同傅調之前和他說的那樣,傅調的音樂中,确實沒有特别多的肖邦。
或者說,完全沒有任何的肖邦。
如果沒有傅調的前提條件,他思考傅調的音樂可能還真的需要好久,但是現在,他感覺很清晰了。
音樂上所有的東西都存在,比如說情緒,氛圍,節奏,旋律,各種各樣的東西都在,但是就是感覺不像是肖邦?反而有一種大海的寬廣與自由?
這種感覺很奇怪。
爲什麽會出現這個樣子的情況?爲什麽音樂之中的東西變得這麽奇怪?
何深完全沒有任何的頭緒,一直到傅調演奏完畢,他都沒有擡頭,隻是在思考。
“老師?”
傅調感覺何深的狀态有點不對勁,開口問道:“老師,有什麽問題嗎?”
“嗯……”
何深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擡起頭對着傅調開口道。
“我現在這個地方有兩個辦法可以解決,你選擇哪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