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原先昏黃的瓦斯路燈如今已被電燈所替代,汽車的鳴笛聲也取代了“得得”的馬蹄聲,成爲紐約夜晚的主旋律。
“嘭,咣!”
一輛汽車歪歪扭扭地開上了路邊的馬路牙子,然後沖進了路邊的花壇裏。
車倒是挺結實,不過地盤趟了底,車輪陷在了泥潭裏。
一個年輕人跌跌撞撞地從駕駛座裏鑽了出來,走到了馬路上。
“少爺!少爺!”另一個人從副駕駛連滾帶爬地從副駕駛跳了下來,追上了前面的年輕人。
“少爺,你沒事吧?”他惴惴不安地問道。
年輕人從衣服裏掏出一根雪茄,給自己點上,扭頭看了一眼,張嘴便是一股酒氣:
“慌什麽?沒事,身上沒掉一塊肉。”他不以爲然地說道,“你是開車的,應該明白,這種情況非常常見。”
司機見自己的少爺沒事,便獨自回到車邊上蹲了下來,哭喪個臉。
“诶诶,不就是一輛破車麽,至于這樣麽。”年輕人叼着雪茄回過頭,不屑地說道。
“老爺那邊,我沒辦法交待啊。”司機快哭出來了。
“又不是你開的車,你要交待什麽?”年輕人笑了聲來,“再說了,我現在幾個月都和老頭子見不上一面,他哪裏管我的死活?”
“車先扔這吧,你回去再開一輛來接我!”
說罷,他便大搖大擺地向着沙龍的大門晃了過去。
門口的侍者目睹了一切,也算是見怪不怪。
“洛克菲勒少爺,請出示您的.”
年輕人似乎并沒有在聽侍者講話。
他晃了晃腦袋,開始在自己例外的口袋裏摸索起來。
可摸了半天,似乎都沒有摸到想要的東西。
“你看我憑這張臉能不能進去?”年輕人傲然擡起頭,看向了侍者。
“抱歉,洛克菲勒少爺,這是規矩。”侍者不知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認真地回答道,“萬一你是易容的呢?”
“該死的愛爾蘭佬。”
小洛克菲勒轉過身,嘴裏低聲罵了一句。
他走回自己那輛抛了錨的汽車前,一把拽住了車門把手。
可他使了半天勁,也沒把車門打開。
“誰他媽的能幫我把這該死的車門打開!”他大聲嚷嚷道,同時踹了一腳車門。
好在司機并沒有走遠。
他聽見自己少爺的聲音,急忙跑了回來,替自己的少爺打開了車門。
小洛克菲勒半個身子鑽進了車裏,又摸了十來分鍾,才在車坐下面找到了他的那枚共濟會徽章。
“嘭!”
他直接摔上了車門,再次走向了共濟會沙龍的大門。
侍者這一次沒再說什麽,打開門,讓小洛克菲勒進了裏面。
小洛克菲勒穿過那條挂着共濟會先驅們的畫像的那條長廊,來到了客廳。
客廳裏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不過基本都是他的長輩。
摩根依舊坐在自己靠近吧台的位置上;在他的對面,大律師希克曼戴着眼鏡,翻閱這一摞卷宗。
糖業大亨沃爾特也在,除此之外,還有煙草大亨華盛頓·杜克等一幹人,以及,軍火大亨陳劍秋。
小洛克菲勒和自己的父親不同。
老洛克菲勒對于陳劍秋的厭惡,一是來自于後者剛到新墨西哥州時和他“幹了一仗”,二是一個虔誠的新教徒對于異教徒的不滿。
一個人如果連上帝都不相信,那他還能有什麽底線?
小洛克菲勒沒有那麽重的使命感和信仰。
他對陳劍秋雖然沒什麽好感,但也談不上恨之入骨。
不過他也很好奇陳劍秋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後者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輕輕翻了翻手掌,露出了掌心的那個共濟會徽章。
陳劍秋舉起手中的半杯威士忌,對着小洛克菲勒晃了晃,臉上露出了微笑。
小洛克菲勒看見了威士忌,便好像什麽都忘了,跑到陳劍秋身邊坐了下來,不管不顧地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他剛把酒舉到嘴邊,才發現,在自己對面的沙發上,還坐着兩個人。
一男一女。
男的是北方證券的副總裁哈裏曼,女的是他的秘書兼情人伊娃。
一股子怒氣,突然從小洛克菲勒的肚子裏升了起來。
他的徽章,是從他的爸爸那裏繼承而來,陳劍秋的徽章,可能是摩根給的。
後者好歹也是一方枭雄。
那這兩個人憑什麽能夠入内?
“哼!”小洛克菲勒輕哼了一聲。
他一想到剛才門口那個愛爾蘭人,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一個來自西部的鄉巴佬、暴發戶,一個女人.
嘶~這女人好像,不一般啊。
當小洛克菲勒的目光落在伊娃的身上時,發現伊娃也看向了她。
女人今天穿了一件低胸的紅色禮服,頭發挽了起來,這讓她的臉的小巧顯露無疑。
不過伊娃像是看穿了自己的鄙夷,冷冷地看着他。
這讓小洛克菲勒這位少爺如芒在背。
正當他準備挑釁似地瞪回去的時候,摩根的話打斷了他。
“我今天把大家召集過來,是想和大家商議一下關于政府最近的反托拉斯動作。”
大銀行家說道。
他的聲音非常沉穩,不驕不躁。
“聯邦政府這次對北方證券的突然襲擊,沒有提前打一點招呼,下手又快又狠。”
他沒有說自己跑去華盛頓尋求和解的事兒。
“政府這次是下定決心要和我們較量一番,他們既然要這麽做,那我們就隻能法庭上見了。”
摩根環視了一下屋子的人。
“我這輩子打了很多官司,所以對這次政府的起訴,我會爲自己的權力抗争到底,我們的國家,是一個有法治精神的國度。”
“但我要說的是,如果北方證券倒下了,政府也不會放過各位!北方證券的今天,就是各位的明天!”
杜克的腦袋伸到了沃爾特的耳邊,低聲說道:
“難怪聽說卡耐基一直在悄悄出手聯合鋼鐵公司的股份。原來是早就得到政府要動手的消息了。這個老奸巨猾的家夥。”
“嗯,我也聽說了。”沃爾特點了點頭,“好像一直有買家在秘密吃進。”
他用手輕輕拍了拍一旁陳劍秋的手臂。
“陳先生,你聽說了這個事兒嗎?”
“沒聽說過,我今天都沒有見過他。”陳劍秋喝了一口杯子裏的威士忌,目光則落在另一個方向。
伊娃食指上的戒指的戒面,被她轉了過去。
客廳裏的人們開始如此這般交頭接耳起來。
“我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美聯邦,隻要有一例敗訴的案例出現,政府便可以援引這次的判決結果,把我們一一收拾了!”
杜克站起來說道。
“對,我們應該動用自己能動用的能量和資源,來左右這次判決!”沃爾特緊接着說道。
“約翰,你怎麽看?”摩根突然對一直一言不發,光顧着喝酒的小洛克菲勒問道。
“我怎麽看?重要嗎?”小洛克菲勒帶着七分醉意說道。
他來的時候就喝了很多,車開進花壇之後清醒了一點,進門之後又一杯接一杯,喝了不少。
“你還不如去問我爹。”小洛克菲勒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頭低了下來,委頓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
摩根歎了口氣。
曾幾何時,眼前的這位,也和小阿斯特一樣,是一位志在繼承家業的有志青年。
可幾次事情辦砸了之後,老洛克菲勒冷落了他,他就淪爲了一個酒鬼。
“陳先生,你呢?”
摩根不再看向小洛克菲勒,而是轉向了陳劍秋。
“我?我一個華人能有什麽辦法?還不是任人宰割?政府說怎麽樣就怎麽樣咯。”陳劍秋攤了攤手。
摩根原本還想說兩句,可話到嘴邊,還是停住了。
衆人又讨論了一會兒,達成一部分共識後,便決定散會。
幾位大亨都是大忙人,穿戴整齊在門口彼此說了會兒悄悄話之後便坐上各自的車散了。
小洛克菲勒最後是被司機和侍者架着塞進了新開來的汽車裏。
摩根目視着他們離開,轉過身,對身後的哈裏曼看了一眼:
“哈裏曼,你跟我進屋,我有事情單獨跟你說。”
說罷,他便重新進了屋子。
哈裏曼看了眼身旁的伊娃,有些猶豫:
“要不然我先找人送你回去?”
伊娃笑着搖了搖頭:
“不用,我步行回家,摩根先生單獨找您,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我聽說女孩子在紐約的晚上一個人走路,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哈裏曼還是很猶豫。
“放心好了,紐約的夜晚治安怎麽樣,完全看那片區域住的人有沒有錢。”
伊娃攏了攏自己的大衣,給了哈裏曼一個香吻。
兩個人在門口分别了。
哈裏曼轉身進了沙龍。
“公司裏出了内奸。”
摩根坐在他一貫以來坐着的位置上,面色嚴峻。
“我在諾克斯那裏,看到了一些我們公司内部的資料,哈裏曼,你得趕緊把那個混蛋給揪出來!”
“在我們西部,對付叛徒的方法隻有一個,那就是宰了他。”
哈裏曼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獰笑。
而和哈裏曼分别後的伊娃,則一步一步走在第五大道上。
不過,她沒有一直沿着大道走,而是在行了幾百米後拐進了旁邊的一個巷子。
她停在了巷子中的一家服裝店前。
這條巷子中的所有商店,都打烊了。
巷子内沒有任何行人,而商店裏面也是黑乎乎的一片。
伊娃推了一下門店的門。
門竟然被推開了。
這扇門要麽沒鎖,要麽,就是有人提前把門打開了。
突然,一個人提着燈從櫃台後面轉了出來:
“美麗的女士,你選擇這個時候,在這個黑燈瞎火的地方見我,就不怕哈裏曼先生吃醋麽?”
陳劍秋笑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