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的冬天是寒冷的。
大雪紛飛的時候,窮人們蜷縮在自己的逼仄的屋子裏,燃燒着對他們來講彌足珍貴的木柴和炭。
然而,下雪的時候可能還不是最難的捱的。
雪過天晴的時候才是冰冷徹骨的時候。
“媽媽,我冷。”
在下城區的一間公寓裏,一個小女孩一邊看着窗外,一邊凍得直哆嗦。
“去曬曬太陽吧,再過一個小時,陽光也沒有了。”
女孩的母親一邊疊着衣服,一邊指着那一縷從窗戶外擠進來的冬日陽光。
下城區的建築一個挨着一個,沒有什麽樓間距的概念。所以也就很難滿足什麽日照條件。
它們和居住在其中的“螞蟻”們,活在對面曼哈頓高樓的陰影之下,唯一的優點,就是租金便宜。
在紐約,沒有錢,連冬日的陽光都限時供應的。
“我們爲什麽不用暖氣呢?”女孩呆呆地看着對面大樓管道中冒出的白色蒸汽。
“我們交不起取暖費,孩子。”女人平靜地說道,“你爸爸薪水降低了,他原先所在的鐵路公司被兼并了,現在的公司不願意支付更多的錢。”
“那爸爸爲什麽不換一個薪水更高的工作呢?”女孩天真無邪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因爲他沒得選。”女人的歎了口氣,“外面沒有其他公司了,他如果願意接受降薪,或許還能在這裏再幹幾年,如果不接受,恐怕立刻就會失業。”
盡管還有工會仍在和壟斷資本家們做着不懈的鬥争,但随着平民黨運動陷入低潮以及麥金萊執政時對于壟斷資本的維護,他們的鬥争越發艱難。
“那我們爲什麽不燒一點木柴,或者炭呢?”女孩扭過頭,看着黑洞洞的壁爐。
“木柴和炭也漲價了,我們買不起那麽多了。”
女人走到了女孩的身邊,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們得留一點晚上燒,否則的話,半夜會被凍死的。”
女孩沒說話,隻是眨着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向了對面那個像熨鬥一樣的大廈。
她注視着的那片窗戶,早已是霧氣一片。
哈裏曼急匆匆地快步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先于他進門的,是秘書伊娃。
他用自己的小短腿向後把門蹬上,然後就急不可耐地沖向了正在解開自己圍脖挂在窗戶邊衣架上的伊娃。
屋子裏非常溫暖,伊娃很快脫去了皮草大衣,露出了裏面的修身裙子。
哈裏曼從後面将情人一把攔腰摟住。
他開始像豬一樣啃起了伊娃的耳垂,然後是脖子。
“哈裏曼先生,現在還是白天!”伊娃按住了哈裏曼不安分的手,“你未免也太心急了點。”
“管他白天還是晚上!”哈裏曼喘着粗氣,“剛才在那個老摩根的辦公室裏,我早就呆得不耐煩了!”
“那個老家夥說什麽?”伊娃問。
“他又在碎碎叨叨地向自己的投資者們描繪一個美好的烏托邦,說的好像北方證券公司是有史以來最值得投資的公司一樣。”
哈裏曼開始解自己的腰帶。
“難道不是嗎?”伊娃反問道,“我還準備買一點我們的股票來着。”
“是個屁!别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北方證券公司号稱市值七億美元,可裏面有太多的水分了。”
“老頭子故意估高了資産價值,同時還虛構了一堆投資者,搞了一堆摻水股份。”
“北方證券的股份有至少百分之三十以上的空股。”
哈裏曼開始撩伊娃的裙子。
“我可是提前告訴你了哈,你那點錢别瞎折騰,賠了别喊冤。”
“那不是還有你嘛。”伊娃嬌笑着。
兩個人已經來到了窗戶邊上。
“我拉下窗簾!”伊娃想去抓窗簾繩,可抓了個空。
“不用,這樣更有意思。”哈裏曼的呼吸愈加粗重。
于是,窗戶的玻璃上突然多了一對雪白的手掌。
這次不到五分鍾。
兩分鍾後,手掌不見了,多了兩個手掌印,然後被彙在一起的水滴所模糊。
而在曼哈頓的另一處,陳劍秋的辦公室裏。
司法部長諾克斯再次登門拜訪。
“嘶~你們内閣的人這麽閑的嗎?天天沒事做就從華盛頓往紐約跑。”
陳劍秋穿了一件白色的布袍,正在自己的那張大桌子上練字。
一張雪白的宣紙平放在桌子上,末端用兩個紫檀木的鎮尺壓着。
硯台裏面已經研好了墨,一縷青煙從硯台旁邊的香爐裏飄了出來。
沁人心脾。
可站在對面的諾克斯部長卻沒有心思關心這些。
“明尼蘇達州的道格拉斯檢察官過來找過我,他們打算先出手。”
“他已經代表州政府将北方證券公司告上了州法院,訴他們壟斷。”
“你支持他了?”陳劍秋提起了筆,寫下了第一個“多”字。
“是的!”諾克斯部長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對他說‘如果你根據明尼蘇達州法的起訴失敗,你就把那些任何能夠說明北方證券公司違反聯邦法律的證據給我,我親自起訴它’!”
“嗯,很不錯的開始。”陳劍秋寫下了第二個“行”字。
“可是我們這邊一點進展也沒有。”諾克斯皺着眉頭看着一直低着頭的陳劍秋。
誰知陳劍秋并沒有有接他的茬兒,而是繼續說明尼蘇達州的事兒。
“不過我不看好他們能勝訴,就像八年前的奈特案一樣。”陳劍秋的第三個字“不”,已經完成了。
他所說的奈特案,是自從《謝爾曼反壟斷法案》于1890年通過後,政府第一次對壟斷企業發起訴訟。
不過當時美國聯邦法院的9位大法官中,隻有哈蘭大法官認爲壟斷成立,那次的訴訟也已政府的慘敗收場。
“在奈特案裏,聯邦政府失去了對工業壟斷,合資企業控制的能力。”諾克斯感歎道。
奈特案發生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執業律師,對這樣的結果深感遺憾。
在一陣感慨之後,諾克斯突然發現自己好像着了陳劍秋的道。
這貨好像正在企圖岔開話題。
“所以,我們這邊到底有什麽進展?”他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就這事兒?電話裏說不就行了,幹嘛要坐着火車親自來一趟?”
陳劍秋還在寫字,第四個字“義”字呼之欲出。
“總統先生非常着急,他讓我親自來一趟催一下進度。”諾克斯說坦白道。
爺是來紐約催債的,總統讓來的,你看着辦吧。
陳劍秋沒說話。
他很快就将桌子上自己的那幅作品完成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
筆鋒古樸,筆畫遒勁有力。
“諾克斯先生,稍安勿躁,您需要冷靜。”陳劍秋說道,“不如你在我這多住幾天,我陪你喝喝茶什麽的。”
諾克斯剛準備拒絕,可一想到自己最近除了這件事外,也沒其他的什麽事兒,于是勉強答應了。
不過,陳劍秋并沒有讓他等太久。
第二天早上,陳劍秋收到了一封粉紅色的信,蕾絲邊的裝飾。
他打開一看,樂了。
“你看,證據他不是來了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