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劍秋的槍一旦響了,基本都是要見血的。
六個“幸運”的西班牙士兵被選中了。
血花分别在他們身體的不同部位綻放。
中彈之人,非死即傷,都很快失去了戰鬥力。
在他們失去意識之前,隻是隐約能看見一點金光在揚起的塵霧中若隐若現。
幾乎在同時,卡米拉的手中也多了一把手槍。
這把手槍造型和之前卡米拉在紐約用的那把有些相似,不過整體尺寸大了不少。
之前那把手槍,是勃朗甯第一把自動手槍的試水品,主要設計思路是給卡米拉防身用。
可這位前西部第一女賞金在手槍見了血之後對其威力不是很滿意。
“勃朗甯先生,您不用考慮我拿不拿得動的問題,那是家庭主婦才會擔心的事情。”卡米拉在電報中如是說。
同時,在陳劍秋的慫恿下,她還提出了一大堆非常苛刻的要求。
比如要求能在嚴苛的條件下能夠進行射擊,結構盡量簡單等。
于是,遠在羅斯威爾的勃朗甯頭發又掉了不少。
他不得不加大了手槍的口徑,使用11.43毫米(0.45英寸)口徑的子彈。
在試驗改進了半年多之後,才正式弄出了這把槍。
勃朗甯将其命名爲“L1895”。
不過當陳劍秋從郵差手裏接過樣槍的包裹,并且拆開的時候,發現這槍看着眼熟。
就是後來聞名遐迩的M1911。
陳劍秋冥冥中感覺自己又要發财了。
卡米拉很快清空了手槍的彈匣。
一共七發彈,十米距離,打倒了五個人。
其中有四個人選擇的是和陳劍秋不同的目标,
這是夫妻之間形成的默契。
隻有第一個人是個倒黴蛋。
他被夫妻倆的槍同時命中了,一槍小腹,一槍胸口,血如泉湧,很快就去見了上帝。
短短十秒鍾不到的時間内,陳劍秋夫妻倆就幹掉了一半的西班牙士兵。
龍骧組的成員們紛紛從軍火箱子裏抽出了武器。
這次運過來的武器是盒式彈匣的羅斯威爾1888,算是更新疊代型,還是從上方壓彈,所以裝填速率依舊非常快。
龍骧組的戰士們抄起槍之後很快就消滅了剩餘的西班牙士兵。
在沒有長官特别要求的情況下,這些人沒有留活口的習慣。
沒有咽氣的西班牙士兵很快被補上了槍,死透了。
桑托斯已經跟這些華人士兵相處了一段時間,所以沒有太多的驚訝,隻是在開戰的時候躲的比較遠而已;
但迪亞斯和他的車夫們可就不一樣了。
他們親眼看見眼前的這些華人戰士在不到兩分鍾内把趕來的西班牙人打成了篩子。
無一幸存。
迪亞斯現在百感交集。
他是茫然的,不知所措的。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該說些什麽。
同時他也是害怕的,瑟瑟發抖。
眼前的這些人殺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殺二十個也是殺,殺三十個也是殺,不差他和他手下的這些車夫們。
但與此同時,他的内心居然還感到一絲爽快。
平日裏爲威作福,騎在他們頭上的西班牙士兵就這麽死了,一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或躺,或趴,或蜷縮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
“嘿,哥們兒,我們打算更改下目的地,不知道你怎麽看?”
陳劍秋讓龍骧組的人去處理屍體,順便扒點有用的東西下來。
而他自己,則拿着他的黃金左輪走到了迪亞斯的面前。
金閃閃的左輪手槍在陳劍秋的手上花式轉了幾個圈後,回到了他腰間的槍套裏。
迪亞斯瑟瑟發抖。
雖然陳劍秋的表情是微笑着的,可他仍從這個華人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凜冽。
“那,那去哪裏?”迪亞斯小心翼翼的問道。
“去南邊的薩吉,一個小漁村,車上的這些軍火都是運給起義軍的。”陳劍秋直言不諱地說道。
他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迪亞斯的身上。
迪亞斯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他當然明白陳劍秋的意思。
這麽機密的事情都這樣毫無保留地告訴他了。
要麽就同上一條船,一條道走到黑,加入他們,爲起義軍運輸軍火。
要麽下場恐怕就和死在他面前的那些西班牙士兵一樣,身上多幾個窟窿眼,屍體被野生動物分食。
看似有選擇,實際沒得選。
迪亞斯猛得一拍大腿:
“加入起義軍!那太好了,我早就想這麽幹了。就像我在路上說的,隻是沒有機會而已,這些該死的西班牙人早就該完蛋了!”
他急切地對陳劍秋說道。
百分之五十的真心話,再加百分之五十的被逼無奈。
“賴顧北!加入起義軍最重要的是什麽?”陳劍秋轉過頭,大聲地對站在馬車邊上的年輕人喊道。
“勇氣!”賴顧北回答道。
“還有呢?”
“信仰!”
“還有呢?”
“.”
陳劍秋見賴顧北陷入了沉思,于是轉向了迪亞斯:
“爲了自由也好,獨立也罷,正如你見到的,如果不造反,古巴和古巴人民永無出頭之日,橫豎是個死,不是被餓死,就是被打死。”
“不如給自己一個機會,給自己的後代一個機會,更何況,加入的越早,收益越大。”
“所以,最重要的是要‘堅決’,要簡單,腦袋别在褲腰帶上,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跟着幹就完事兒。”
陳劍秋爲迪亞斯開導道。
迪亞斯連連點頭。
幹特麽的,車夫車趕得再好,那也是一介車夫,倒不如轟轟烈烈幹上一場。
誰說那總督西班牙人做得,我古巴人就做不得?
殺進哈瓦那,奪了那鳥位。
運送軍火的隊伍停止了繼續向北,而是折向了西南方向。
這附近的地形,迪亞斯是很熟的。
爲了避免被後續跟來的西班牙軍隊追上,他選擇了一條并不是很起眼的山腳小路,沿着山的邊緣一路向南。
再走了大約半天左右。
陳劍秋和他的運輸隊,終于聽到了看到了一片棕榈樹,同時也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我們好像到海邊上了。”桑托斯拍了拍正拿帽子蓋着臉,閉目養神的陳劍秋的肩膀。
“到就到了呗。”陳劍秋連蓋在臉上的帽子都懶得摘,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有人會歡迎我們。”
他的話音剛落,便有一隊華人士兵端着槍從樹林裏沖了出來。
這些華人士兵們都面黃肌瘦,身上的衣服都有些褴褛,有的人甚至褲子隻剩下了半截,衣服後面全是洞。
士兵大約三十來号人,是賴華派出來的前置警戒哨,主要爲了提前預警敵人有可能的來襲。
帶領他們的,是羅少尉。
他們看到押車的龍骧組,先是一愣。
對面也是華人。
可他們不記得附近有華人的村落啊。
久經沙場的羅向榮也有點納悶。
他昨晚吃多了海灘上的沙蟹,現在肚子有點不舒服,看着運輸隊車上的面粉袋子和土豆有些眼紅。
華人商隊?
可華人商隊爲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士兵們手持着鳥槍擋在了路中央,而羅向榮則站在了他們的前面。
“停下,你們是什麽人?”他用客家話大聲問道。
面對這對面咄咄逼人的架勢,龍骧組的士兵們取下了自己背上的槍,拿在了手上。
陳劍秋也把帽子從臉上拿了下來。
他突然覺得羅向榮的口音聽起來有些耳熟。
在舊金山的會館和智利的時候,他都聽過有人說客家話,不過也就是耳朵裏過了下,沒有在意。
可現在,記憶的碎片又開始侵襲他。
陳劍秋原以爲從遇到李十日開始,自己已經完全撿起了回憶,拼合得相對完整。
可沒想到在這裏碎片又浮了上來。
那是關于他這個身體的父親,英王陳玉成的。
在這些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裏,年輕的英王個子不高,但面容俊朗,神采奕奕。
他操着和眼前之人幾乎相同的語言,對着周圍的人自豪地誇耀着尚在襁褓中的自己:
“這小子長大以後,一定不比我差!”
人們都說五歲以前,是記不得什麽東西的。
陳劍秋對于腦中這樣畫面的出現,很詫異,但沒有去深究。
他是一個孤兒。
記憶中浮現出的英王驕傲語氣和慈愛眼神,竟讓他一時間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甚至想去伸手觸摸。
可碎片很快湮滅了,隻剩下陳劍秋自己呆立在原地。
衆人還沒有意識到陳劍秋的異常。
盡管,他已經能聽得懂羅向榮在說什麽了。
倒是賴顧北第一時間從馬車後面跳了下來,飛奔向了那些拿着破槍的起義軍戰士。
“别沖動!都别沖動!都是自己人!”興奮不已的小夥子很快沖到了運輸隊的最前面,“是我!是我!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顧北!”
士兵們看見了賴顧北那張頗具特色的混血臉,紛紛把槍放下了。
一兩個月沒見,這貨看上去居然有些發胖了!
“顧北,你買到了槍了?”
羅向榮走了上來,雙手扶住了賴顧北的肩膀。
賴顧北這才想起來陳劍秋還在他的身後。
他趕緊讓開身子,對羅向榮介紹起身後的陳劍秋來。
沒有熱情地擁抱或者是握手,羅向榮的反應頗爲冷淡。
他走了上來,打量了一眼陳劍秋,用着生硬的廣府話問道:
“你就是舊金山中華會館總董,ZGT的雙花紅棍,夏威夷華人領袖,号稱‘當世王玄策’的李劍秋?”
此時的陳劍秋已經從會議中緩過神來。
當他聽到“當代王玄策”這五個字時,腳指頭在鞋子裏已經快摳出一個四室一廳了。
他算是臉皮厚的,可還是沒有厚到堂而皇之接受這麽二的稱呼的程度。
十有八九又是中華會館那邊整的活兒。
“朋友們看得起,瞎說的,我不過是一個商人而已。”陳劍秋有些無奈地說道,“另外,我姓陳。”
羅向榮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向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帶着車隊跟進來。
從這裏沿着海邊再向小漁村走,道路并不平坦,路上坑坑窪窪。
這在旱季的古巴并不常見。
“真奇怪,上次我來的時候好像還不至于這樣。”迪亞斯一邊小心翼翼地駕着馬車,一邊看着道路兩旁被燒得七零八落的屋子。
“這裏的人應該都被趕到聖地亞哥港了。”陳劍秋猜測道,“就像你之前在檢查哨看到的那樣。”
迪亞斯握着缰繩的手再次攥緊了:
“這些該死的西班牙人!”
起義軍的兵營設立在已經變成了廢墟的小漁村旁,靠近森林的地方。
其實與其說是森林,倒不如說是一個暫時歇腳的地方,破得不能再破。
羅向榮帶着陳劍秋的車隊進入了營地,而還在營地裏的華人士兵,統統圍了上來。
他們手裏的武器五花八門,從刀到步槍,都有,看上去跨越了整個人類的文明史。
而在營地的正中央,德高望重的賴華正負手等待着他們的到來。
他的神色很平靜,并沒有見到自己兒子歸來的欣喜若狂,隻是淡淡地微笑着。
“回來就好。”賴華對着大步走到他面前的賴顧北輕聲說道。
賴顧北和羅向榮兩人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向賴華彙報了一番。
賴華點了點頭,随即看向了陳劍秋:
“陳先生,冒昧地問下,可否讓我們驗下貨呢?”
“沒問題。”陳劍秋很幹脆地回答道。
賴華走上前。
陳劍秋轉過身,從箱子裏取出了一把羅斯威爾1888,丢給了他。
賴華娴熟地拉動了下槍栓,看了眼槍機,再檢查了下槍身其他的細節,随即贊不絕口:
“是把好槍,我上個月繳獲過一把西班牙軍隊用的Gew98步槍,據說已經是非常先進的了,不過還是壞了,可能還不如這把。”
“車上箱子裏有四百支一模一樣的步槍,還有子彈和一些手榴彈。”陳劍秋平靜地說道,“後續還有更多的槍在路上。”
賴華身邊的人都面露喜色,就差歡呼了。
可老頭的表情卻很平靜。
他将手裏的槍還給了陳劍秋,微微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你和顧北是怎麽聊的,但很顯然,我們的錢并不夠支付這些槍支的費用。”
“不用擔心,錢的事情先不着急。”陳劍秋說道。
賴華依舊搖着頭。
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更何況是一個傳言是廣府人的軍火商人。
“陳先生,照理說,這些事情您交給手下的人去辦就行了,何必親自來一趟。”
陳劍秋笑了:
“如果不是我親自來,這批貨怕是還運不到這裏,我隻是單純想來看看,古巴的華人兄弟們革命到了什麽樣的程度,能不能幫上忙。”
賴顧北聽到這話,有些汗顔。
而羅向榮則用客家話和賴華激烈地讨論了起來。
“賴大,我覺得這人肯定帶着其他的目的,沒那麽簡單。”
“一個富有的美國華商自己掏錢将這麽多武器送給古巴的起義軍,關鍵還是親自護送,沒有其他想法,說出來你信嗎?”
羅向榮濤濤不覺地發表着自己的意見,而一旁的賴華剛開始還回個一兩句,到後面便沉默了。
“反正我覺得這個什麽,什麽李,唉,我忘了,李什麽的廣府人,不值得信任。”他最終做了總結性發言。
陳劍秋在一旁聽得真切。
他居然能聽得懂兩人之間的客家話對話,然後随口一句客家話打斷了兩人的讨論:
“我也是客家人。”
羅向榮和賴華都愣住了,向他投來了驚異的目光。
陳劍秋笑了笑,看向羅向榮,繼續說道:
“另外,我不姓李,我姓陳,陳玉成的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