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劍秋帶着一行人從華雷斯下了火車,直奔華雷斯山谷而去。
華雷斯山谷位于墨西哥和美國德克薩斯州的邊境線上,平行于格蘭德河。
也正是格蘭德河的河水,讓這條山谷異于周圍土地的荒蕪,有了可供種植的土壤。
在陳劍秋的安排下,傑羅尼莫帶着阿帕奇的族人們在這裏定居了。
這裏距離華雷斯城也不遠,一條土路連接着山谷和華雷斯城,趕馬車的話也就半天的功夫。
日常所需的用品,也可以随時去城裏購買,前去華雷斯打工的印第安人,也可以沿着這條路往返于兩者之間。
要讓印第安人們放棄原來的生活習慣并不容易。
不過在生活水準的提升和固守舊日的習慣之間,他們還是選擇了前者。
畢竟,一切都得向前看。
至于安全方面,由于生活的日趨穩定,傑羅尼莫也不再帶着自己的族人不斷襲擊德克薩斯境内。
前任聯邦邊防軍的統帥納爾遜·邁爾斯上校對此求之不得。
他對外宣稱,自己任上徹底解決了美利堅南部的印第安人問題,并且後來寫進了自傳裏。
但接任的維爾托德上校則不以爲然。
後者是一個堅定的白人種族主義者。
他不但對這些貼着邊境線居住的印第安人非常不滿,同時對新墨西哥州變成了一個華人占主導的州也非常不爽。
而墨西哥這一邊對于居住在這裏的印第安人的态度就更無所謂了。
華雷斯說白了就是陳劍秋的。
陳先生給這裏帶來了繁榮,當地的墨西哥人和華人都有工作,還會納稅。
他本人也是墨西哥内閣總理和迪亞斯總統的座上賓。
按照墨西哥的傳統,隻要陳劍秋不宣稱獨立,或者帶着軍隊殺向墨西哥城,他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陳劍秋有些感慨。
如果不出意外,這支阿帕奇印第安人應該能在這裏繁衍生息下去。
隻是傑羅尼莫死了,而且死得很蹊跷。
傳來的消息上,甚至都沒有說明死因。
不管是出于多年老友的情誼,還是戰友的惺惺相惜,亦或者爲了華雷斯周邊的穩定,他都得過來一下。
隊伍沿着格蘭德河前行。
行了一會兒後,遠處的地平線上,逐漸浮現出山的輪廓。
華雷斯山谷,快到了。
在山谷口的一片空地上,飛鳥和他的人紮了營,在等待陳劍秋他們的到來。
飛鳥牽着他的愛馬休伊,遠遠地眺望着華雷斯的方向。
時過境遷,這位當年從石泉鎮便開始跟随着陳劍秋的少年酋長轉眼間已經長成了一個三十來歲的精壯男人。
他的長發過了肩,目光少了一份青蔥,多了一份堅毅。
這些年來,飛鳥一直統領着羅斯威爾的民兵隊伍,和阿比奧特維持着華雷斯以及新墨西哥州一帶的秩序與安全。
當陳劍秋和黑蘿蔔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後,飛鳥迎了上來。
“具體什麽情況?”
陳劍秋飛身下馬,把黑蘿蔔的缰繩遞給了同來的一個随從,自己則和飛鳥一同快步向着營地走去。
“我得到的消息,是酋長在懸崖上采藥的時候,一不小心腳踩空了,摔了下去。”飛鳥回答道,“不過我認爲有蹊跷。”
“蹊跷在哪?”陳劍秋停下了腳步。
“酋長的屍體一直都沒找見。”飛鳥說道,“不過按照您的吩咐,我沒有介入過深,隻是把民兵駐紮在山谷口進行威懾。”
陳劍秋陷入了思考。
他擡起頭,用手遮住陽光,看了眼長滿荒草的山頭。
“大部隊先不動,你點二十個能幹的人,跟我一起進華雷斯谷。”
陳劍秋和飛鳥帶着二十來号人騎着馬,背着槍進了山谷。
撇開地理位置不談,這座山谷可以稱得上是世外桃源。
格蘭德河的支流從山谷中穿過,使得山谷兩邊郁郁蔥蔥,在一眼的灰黃中形成了一抹顯眼的綠色。
很快,一個印第安小鎮映入了衆人的眼簾。
而在小鎮外圍,是一大片的玉米地和其他農作物的農田。
原先阿帕奇的印第安人族群,習慣于以村落的形式聚居,哪怕是在劃給他們的保留地裏。
不過陳劍秋爲了讓這些印第安人能夠住得好一點,特地支援了一支華人工程隊,爲他們搭建了一些房屋。
由于這裏能夠作爲建築材料的喬木并不是很多,所以房屋大部分是用泥坯和石頭搭成,再用一些幹草鋪成屋頂。
這裏降雨不多,基本足夠了。
鎮子上的印第安居民們看到陳劍秋和飛鳥,紛紛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道。
他們分開站在道路的兩邊,臉上帶着憂傷。
手上忙着的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把手放在心口,向着陳劍秋他們行着印第安人的禮。
而另一部分,則看起來有些忐忑不安。
對于這位陳先生。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心懷感激的同時都心生敬畏。
他是阿帕奇的“天勇者”,确實救了阿帕奇部落一次又一次。
阿帕奇印第安人欠他太多了,多到無法還清,這或多或少,變成了一種心理上無形的壓力。
如今,他帶着士兵進來了,是要做什麽呢?
陳劍秋的表情很嚴肅,他對着那些向他行禮的印第安人微微颔首示意,臉上沒有一絲的笑容。
在那些印第安人的注視下,陳劍秋一行人來到了鎮子另一頭的一處空地。
這裏摞着一個個石堆,按照神秘的格局排列着,石碓的上面,還擺放着一些動物頭骨之類的東西。
阿帕奇族的露天祭祀地點,現在站滿了人。
這些人分成了三部分,一眼看上去便是分屬三個不同的部落。
陳劍秋從其中的一群人裏,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
洛岑、斑鸠.
“我認爲,現在當務之急,是等陳先生來,然後推舉出一個能維持大局的人,要不然所有的事情都進行不下去。”一位束着頭發的印第安人中年人舉着手侃侃而談。
他是伊基塔伊部落的首領,名叫克利基塔特,同屬阿帕奇族。
“不,我不這麽認爲。”另一位頭戴羽冠的老者将手上的木制拐杖在地上頓了頓,搖了搖頭,“這是我們阿帕奇人自己的事情,沒有必要讓陳先生參與進來。”
他皺着眉頭,看着克利基塔特:“況且,酋長的屍首還沒有找到,我不相信他就這麽死了!”
“老馬萊,你這話我就不贊成了,我們現在的這一切,不都是陳先生給我們的?他給我們提供了居住的地方,爲我們提供了庇護!還給了我們工作的機會!沒有他,你這把老骨頭怕是已經死在卡爾斯巴德河谷了吧?”
克利基塔特一臉嘲諷地看着老頭。
他說的是英語,老頭回答的也是英語。
阿帕奇部落之間的語言也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差異,而且存在着詞彙的缺失。
有的時候,他們真是習慣了用英語交流。
克利基塔特指了指站在羅岑身邊的斑鸠,繼續說道:
“更何況,是他親眼看見酋長從山崖上掉下去的,那個高度的山崖,怕是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即使是傑羅尼莫,也斷無幸存的可能。”
被叫做“老馬萊”的老頭,是另一個阿帕奇部落的首領。
前任首領科洛拉達斯參與了上一次對于傑羅尼莫的叛亂,被趕到的陳劍秋鎮壓了之後丢了腦袋,于是老馬萊便成爲了新的首領。
他沒有理睬克利基塔特的挑釁,面無表情地看向了斑鸠:
“是這樣嗎?斑鸠?”
斑鸠點了點頭:
“是的,酋長是在我們面前墜下山崖的,我去山崖下找過,隻看見一片血迹,并沒有找到屍體。克利基塔特首領說得對,從那麽高的山崖上摔下來,根本活不下來!”
老馬萊拄着拐杖走到了斑鸠的面前。
他的雙目略顯渾濁,但不妨礙釋放出一種迫人的壓力:
“伱能解釋下爲什麽沒有屍體嗎?”
“或許,被鬣狗或者郊狼什麽的拖走了。”克利基塔特在一旁插了句話。
“胡說八道!”老馬萊再也忍不住了,用拐杖狠狠地敲擊了下地面,“總之,我要看到酋長的屍體,另外,我不贊成陳先生他們介入這件事情!”
“他給了我們很多的幫助,我們感激他,但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況且,他自己也說過,不會管我們的事情。”
老頭用蒼老的聲音說道。
“那如果我來悼念一下曾經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呢?”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陳劍秋出現在了祭祀地的入口處。
他已經下了馬,身後跟着飛鳥和二十來個全副武裝的士兵。
這裏的印第安人的表情,和鎮子裏的那些沒有太大分别,充滿了敬畏。
陳劍秋走進了内圈,走向了洛岑和斑鸠他們那邊。
他發現,羅岑全程都在冷冷地看着兩位部落首長的讨論,自己卻是一言不發。
“陳先生!你可總算來了!”克利基塔特快步走到了陳劍秋的身邊,彎下腰對他鞠了一個躬。
陳劍秋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位印第安首領。
不知是不是因爲定居後和現代社會打交道打得比較多的關系,眼前的這位首領無論是穿着,還是言行,都非常世俗化。
他身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裝,裏面搭着一件白色襯衫,頭發束在了腦後,一口流利的英語。
如果不看膚色,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活脫脫的美國或者墨西哥紳士。
“你是?”
陳劍秋對于眼前這個人的印象并不深。
實際上,他對除了傑羅尼莫部族以外的那些阿帕奇印第安人,印象都不是很深。
“哦,陳先生,您忘了嗎?我們在阿爾布開克見過,我曾經在您的鐵路公司幹過活。”克利基塔特特别恭敬地說道。
陳劍秋又仔細地看了他幾眼,總算想起來了。
眼前的這個人确實在他的鐵路公司幹過,不過因爲喜歡賭錢經常誤事兒被公司開除了;現在不知道怎麽跑到了這裏來,還成爲了一支部落的首領。
“我從公司離開了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部落,并且視您爲偶像,以您的教導爲方向,帶着我的族人加入到了對抗美軍的行列中。”克利基塔特“舔”了起來。
陳劍秋感到一陣生理上和心理上的雙重不适。
“你不恨我嗎?”
他挑了下眉毛,對着克利基塔特問道。
“不不不,正因爲您對我的嚴格要求,才讓我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從此痛改前非。”克利基塔特低眉順眼地說道,“我現在帶領着我的族人在華雷斯的棉花加工廠工作。”
陳劍秋突然不做聲了。
“不知廉恥。”一旁的老頭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
“傑羅尼莫是一位偉大的酋長,不管他死與否,都是阿帕奇人永遠的領袖。”
陳劍秋對着在場的衆人朗聲說道。
“而作爲他的好友,我收到他死去的消息後感到非常痛心,一時間無法接受這一點,所以連夜趕來,看能不能見上他最後一面。”
“可現在,他的屍首都沒有找到,這是非常令人痛惜的事情,所以,我将會帶人去尋找,争取将他的屍首帶回來。”
他的話說完,印第安人中一片寂靜。
他們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克利基塔特的“舔狗行徑”被打斷了,沒有得到正面的反饋,所以也一時語塞。
他原以爲陳劍秋會拍拍他的肩膀,說一些鼓勵的話什麽的。
但是并沒有,陳劍秋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隻得先帶着自己的族人離開了。
而老頭子的臉色緩和了幾分:
“好,我希望我們的人能和你們一起尋找,把酋長的屍體帶回來。”
陳劍秋的太陽穴,又動了一下:
“哦,好的,我會通知你們的,不過我們今天可能要休息下。”
老者見狀,也帶隻好帶着自己的族人離開了。
露天祭祀地裏很快就剩下了洛岑和斑鸠他們一群人。
洛岑依舊保持着沉默,這讓陳劍秋很是奇怪。
這個印第安女人從很早起就和傑羅尼莫并肩作戰,英勇無比,算是他最得力的部下之一。
沒有人比她對酋長的感情更深,兩人不是兄妹,勝似兄妹。
同時,她也是個心直口快的人。
對于傑羅尼莫的死,她不可能沒有看法。
如此沉默,不太對勁。
“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嗎?”他走到洛岑身邊,低聲地問道。
洛岑沖着身後的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先行離開。
等到衆人散去後。
洛岑和陳劍秋走到了一邊,一塊拱起的石堆後面,方才開口,臉上滿是悲戚:
“陳先生,您相信酋長他會摔死嗎?”
“我不相信,可世事難料。”陳劍秋做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如果他真的死了,也肯定是被人害死的。”洛岑歎了口氣,“我真的不相信以他的身手,會輕易地從懸崖上掉下去。”
“你是在懷疑斑鸠?”
陳劍秋從衣服裏掏出一根雪茄,處理完之後叼在了嘴上,一邊低着頭點煙,一邊問道。
“我真的不想懷疑他,斑鸠一直忠心耿耿。”洛岑很糾結,“可酋長落崖時,隻有他和犰狳在現場,犰狳來報信,去找屍體的隻有斑鸠一個人。”
“沒事,我來處理這件事情吧。”陳劍秋說道。
他轉過身,對着一邊正在和斑鸠聊天的飛鳥招了招手:
“我們去酋長落崖的地方看一看吧。”
飛鳥點點頭。
“要去喊其他部落的人嗎?”他問道。
“不用,我們自己先去看一眼。”陳劍秋叼着雪茄,提了提腰帶,向着自己的馬走了過去。
但當他剛走了幾步,猛然轉過了身,目光盯着目送他們的斑鸠,突然發問:
“酋長真的死了嗎?”
斑鸠愣了一下,但随即很淡定的回答道:
“我親眼看着他摔下去的,那個地方你們去了就知道了,那個高度,活不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