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市政廳坐落于曼哈頓下城市政中心區的市政廳公園中央。
它始建于1803年至1812年,可能算得上是美國曆史最悠久的一批市政廳之一。
和美國其他的政府建築一樣,這座市政廳外立面的白色歐式風格和雕工精細的羅馬柱讓人印象深刻。
其法式穹頂,美輪美奂,置身其中很容易讓人有身在羅馬神殿的錯覺。
不過西奧多·羅斯福并沒有心情欣賞這些美利堅工匠藝術的精華。
他身着灰白色的制服,頭戴警帽,邁步走進了市長的辦公室。
市長穆雷,已經在那裏等他了。
“哦,羅斯福警長,最近還好嗎?”穆雷見羅斯福走了進來,非常熱情地向他打了一個招呼。
“不怎麽樣。”羅斯福來到了穆雷的辦公桌前,站在了那裏,“請問您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四十歲不到的他現在正值壯年,留着一撇翹起的小胡子,站得筆直,目光炯炯有神。
市長穆雷在他的面前,從氣勢上便矮了半截。
“額,我的意思,想,想聽下你關于最近下城區倉庫爆炸事件,以及兩名警員死亡的看法。”他口齒不清地說道。
“市長先生,我們已經掌了足夠的證據,證明這一切都是下城區一個名叫‘五點幫’的意大利幫派做的。”羅斯福說道,“我已經做好了剿滅他們的準備,希望市政府能給予支持!”
出乎他的意料,市長撫了撫手掌心:
“羅斯福先生,我非常支持您的說法,是該給這些惡棍們一點教訓了。”
“那好,我這就回去做準備。”羅斯福對着市長敬了一個禮,轉身準備離開。
“額,請,請等一下。”穆雷突然從背後叫住了羅斯福。
“還有什麽事情嗎?”羅斯福轉過身。
“您恐怕有點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是說,我贊成對那些黑幫采取行動,不過,恐怕執行這個行動的人,不是你。”市長從辦公桌上撿起了一張紙,遞給了羅斯福。
羅斯福接過了那張紙。
那是一封市民們的聯名信,内容主要爲控訴警局對于紐約日益糟糕的治安狀況的不作爲。
紐約的治安狀況的糟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其中原因極其複雜。
這些“市民”們早不寫信,晚不寫信,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把氣撒在剛就職不久的羅斯福身上。
“市長先生,您是要我辭職嗎?”羅斯福擡起了頭,目光盯着穆雷,“當初可是您找我來的。”
穆雷被他的盯得如芒在背。
“不不不,您誤解了我的意思,我非常欣賞您的才華,隻是需要您去負責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後勤。”他眼神閃爍地說道,“我會在晚點的市議會上宣布這個消息。”
羅斯福沒說話。
他的修養讓他盡力壓制着自己的怒火。
“好吧,市長先生,我服您的安排。”羅斯福最終還是沒有當場發洩出來,轉身走出了市長的辦公室。
他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正好和剛進來的卡特曼議員擦肩而過。
“議員先生,我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了?”
在羅斯福離開辦公室後,穆雷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問卡特曼。
“必須有人要替爆炸案和警員的死負責。”卡特曼很舒服地坐在了辦公室的沙發上,而市長則規規矩矩垂着手站在他的旁邊。
“當初找一個共和黨的人來,就是用來背鍋的。”卡特曼慢條斯理地說道,“真正享有名譽的,應該是我們自己人。”
他坐在那裏,仿佛自己才是這間辦公室的主人一樣。
“所以,我們這次是真的要對‘五點幫’的那些意大利人下手了嗎?”市長揣摩着卡特曼的意思。
“不錯,那個叫托裏奧的不太講規矩,違反了規則,突破了底線,是時候該換一批人了。”卡特曼說道。“讓布洛克上吧,我看好他。”
卡特曼口中的布洛克,是一名民主黨人。
此人畢業于西點軍校,是個退伍的軍人。
他的優點,就是非常聽話。
畢竟,軍人向來以服從命令爲天職。
缺點,就是非常聽話,毫無從事警察行業的經驗。
市長點了點頭,走回自己的桌子邊準備起草委任狀。
走出市政廳的羅斯福一言不發。
他騎上了馬,直奔着貝爾街34号而來。
陳劍秋在紐約的辦公室,就在這裏,邊境偵探社的樓上。
“啪!”
羅斯福的警帽被扔在了桌子上。
它的主人一屁股坐在了陳劍秋辦公桌前的椅子上,解着制服最上面的一顆扣子。
這顆紐扣讓他感到呼吸困難。
“怎麽了?”陳劍秋放下了手裏的報告,微笑着看着羅斯福。
“我被炒了!”羅斯福哼了一聲,憤懑不平地說道。
“被解雇了?”陳劍秋皺起了眉頭。
“那倒沒有,穆雷那個渾蛋讓我去管後勤!”
“這些家夥平時跟平民區那些黑幫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現在直接可倒好,直接把我支開,讓他們自己的人摘果子。”
羅斯福越說越氣,情緒有些激動。
陳劍秋站了起來,從身後的櫃子裏取出了一個包裝考究的盒子,遞到了羅斯福的面前。
羅斯福打開一看,發現是兩顆核桃,已經被盤得發亮,表面還帶着紅。
“這是什麽?”他擡起頭看着陳劍秋。
“生氣的時候,拿在手裏盤着玩,能夠讓你冷靜思考。”陳劍秋取出那兩顆核桃,爲羅斯福演示如何把玩,“這是一個夏威夷華商送給我的,有段曆史了。”
羅斯福從陳劍秋的手裏接過那兩顆核桃。
“我這算行賄嗎?”陳劍秋笑着問道。
羅斯福搖了搖頭。
手上盤着核桃,他平靜了許多。
“我隻是一想到自己沒有辦法親手把下城區的這幫渾蛋送上絞刑架,心裏就堵得慌”羅斯福如是說道。
“這件事情沒有這麽簡單。”陳劍秋對羅斯福說道,“根據我所得到的信息,那個叫托裏奧的意大利人的目的,恐怕卡特曼是怎麽也想不到的。”
“你手下那些警察搞不定他。”陳劍秋臉上的笑容愈發玩味。
“别急,讓子彈飛一會兒吧。”
兩天後,下城區,貧民窟中間的空地上。
托裏奧又在舉行所謂的會議。
不過鑒于上一次的慘痛經驗,李希齡和一些幫派領袖沒有出席。
可他們又害怕意大利人的五點幫對自己動手,于是派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人過來。
伊斯曼倒是來了,因爲他現在和托裏奧結成了“神聖同盟”。
說是同盟,實際上就是五點幫的附庸,和狗腿子無異。
參加這次會議的人,除了這些黑幫幫衆外,更多的,是下城區那些受凍挨餓的貧民們。
他們有些是失了業的工人,有些是因爲金融危機而失去收入來源的小資産者,有些本身就是流浪漢,還有一些,則是退伍的軍人。
托裏奧在會場附近發粗糧面包。
面包的量很少,頂多吃個半飽,在冬天的寒冷之下,也凍得邦邦硬,不太好下口。
不過畢竟是免費的。
很多人湧了過來,另面包的同時,順便聽見了那個穿着黑色大衣的意大利人的演講。
“我的朋友們!你們手裏的面包,是不是難以下咽?你們身上單薄的衣服,是不是讓你們被凍得瑟瑟發抖?”
托裏奧站在空地的箱子上,對着那些拿着面包的平民們揮舞着手臂。
“你們可知道,在幾條街外,那些紐約的有錢人,正在喝着美酒、吃着精美的食物!”
“你們可知道,在百老彙的劇院裏,上演着一幕幕紙醉金迷的戲劇,觀衆們哈哈大笑,卻不知道這個城市另一角的苦難!”
“你們可知道,在幾公裏外的碼頭上,那些商人甯願把牛奶倒進海裏,也不願意分享給你們!”
亞平甯的土壤,曆來容易誕生演說家。
從古羅馬的西塞羅,到後世的墨索尼裏,口才都是一等一的好。
托裏奧顯然擁有着這項天賦。
他的語調并非特别慷慨激昂,但依然牽引和煽動着在場衆人的情緒。
“你們不應該就這樣屈服于現實!”
“美利堅給了你們持有槍支的權力!感謝那些偉人們,這讓這片土地上的人,擁有了人人平等的權力。”
意大利人沖着身後的地鼠揮了揮手。
一個個木箱子被擡了出來。
裏面裝着的,是一把把槍。
雖然種類繁多,新舊不一,可每把都是貨真價實,數量也非常多。
“這些槍,我發給你們,如果願意的,下午三點在這裏集合!我帶你們去銀行拿回屬于你們的财富!”托裏奧對着台下的人喊道。
台下人的情緒徹底被點燃了。
他們開始紛紛到五點幫的幫衆們那裏領槍。
而在一旁冷眼圍觀的伊斯曼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對于搶銀行這件事情,他極度不看好。
哪有這麽叫着喊着大肆宣揚的,生怕警察不知道嗎?
富國銀行位置顯眼,安保本來就多,金庫在地下,沒炸藥根本炸不開。
再說了,就算真的去搶,發了槍你倒是直接就去啊,還下午三點集合,到時候能來的人有多少還不一定,另外這不是給警察集結的機會嗎?
外行!太外行了!
還發槍?
這幫窮鬼拿到槍之後搶誰還不一定呢。
搶同爲窮鬼的概率,遠遠大于搶銀行。
但既然意大利人這麽說了,自己現在作爲他的小弟,好像不去也說不過去。
實在不行,就在後面混混,搖旗呐喊,加油助威吧。
到時候一旦時機不對,轉頭就跑。
不過這次倒是個好機會。
等着警察把這幫人一網打盡,自己就可以趁機搶了他們的地盤。
作爲一個極富經驗的銀行搶劫犯,伊斯曼所思考的不無道理。
而事實也證明了,他的想法是對的。
就在在托裏奧發表完演講,發完槍後的一個小時後,這個消息便傳到了紐約警察局。
新官上任的新任局長布洛克正在會議室裏制定着掃平下城區黑幫的計劃。
他的制服其實并不合身,因爲時間太過倉促,沒有辦法定制,隻能找了一件現成的給他。
牆上挂着一張紐約市下城區的地圖。
上面用不同的顔色标注着行軍方向的箭頭,不知道的,還以爲紐約在發生一場内戰。
“從這、這,還有,這兒,包抄,懂不懂?”
布洛克在地圖上比劃着。
下面的警察們聽得一頭霧水。
這幫家夥基本都沒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自然也聽不太懂這位不太熟悉的新任警察局長在說些什麽。
看着這幫警察一臉懵的樣子,布洛克有些堵得慌。
他剛準備發火。
然而一個警員從門外走了進來,在布洛克的耳邊悄悄地說了些什麽。
布洛克聽着聽着,眼睛裏放出了光。
“好!”
他一拍牆,吓得前排的幾個警察猛地一激靈。
“這幫兔崽子,真的是膽大包天!我正準備收拾他們呢,他們居然敢搶銀行!”布洛克興奮地喊出了聲。
下面的警員面面相觑。
那些黑幫失心瘋了?還真敢搶銀行?
不過布洛克可不管。
他興奮地來回踱着步,搓着手。
“我們要不要跟羅斯福副局長說下?他更了解銀行那邊的情況。”一個看上去就不太聰明的警員問道。
布洛克擡起頭,惡狠狠地瞪了那個不長眼的警察一眼。
“不用,我能搞定。”
他走向自己的辦公室,然後給卡特曼議員挂了一個電話。
當他再次出現在會議室門口的時候,嘴巴都快咧到腦袋後面去了。
“快!重新制定計劃,我要在富國銀行把這幫兔崽子一網打盡!”
然而,布洛克太過興奮。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羅斯福的辦公室,就在他的隔壁。
他打電話時,大門是虛掩着的,而他的嗓門,實在是太大了。
正在看報紙的羅斯福,不想知道這個消息都不行。
他想了下,還是放下了報紙,走出警察局,騎着馬去往了邊境偵探社。
畢竟,兩邊相距并不遠。
在陳劍秋的辦公室裏,羅斯福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
然而陳劍秋坐在椅子上,一邊喝着茶,一邊微笑着地聽他說完。
“其實,我很早就得到這個消息了。”陳劍秋喝了一口茶,說道。
“哦?什麽時候?”羅斯福有些詫異。
“上次下城區的黑幫會議,就是炸倉庫的那次。”陳劍秋笑眯眯地說道,“當時托裏奧就提出來了。”
“不要小瞧邊境偵探社的情報能力。”他說道,“他們那次會上說了些什麽,我們都知道。”
羅斯福這才發現,陳劍秋的桌子上放着一摞子的報告。
看樣子,自己來之前,他就在看這些東西。
“你怎麽看?”羅斯福手搭在椅背上,詢問着陳劍秋的看法。
“你先看看這份報告吧。”陳劍秋從桌子上的那摞東西裏,抽出了一疊紙,遞給了羅斯福。
羅斯福越看,臉色越凝重:
“這個意大利人,想法可真不簡單啊。”
“如果不是我的人在那附近發現了可疑的人,恐怕我也很難猜得出來。”陳劍秋放下了茶杯,“他不但不是一個蠢蛋,反而狡猾至極。”
與此同時,在下城區,沃克警長生前最後一次去過的那間陰暗的小屋裏。
意大利人一如既往地啃着牛肋骨。
“老大,都準備好了。”地鼠走了進來,對自己的老大彙報道。
托裏奧用桌布擦了擦嘴。
他的臉上,又泛起了标志性的神經質笑容。
陳劍秋,你好好看看,這就是我向你表達緻敬的方式!
紐約!亂起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