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劍秋從邁爾斯手中弄來的這把雷明頓M1875,構造在同時期的左輪槍中算是先進的,定裝彈、後裝填、精度高、威力大,理論上講生産日期并不算久遠,
然而他的主人似乎并不在乎自己手裏吃飯的家夥,從來沒有對這把槍進行過保養。
加上定裝彈本身的來路也存在一些問題。
所以,這把槍在最不該出問題的時候出問題了。
不是子彈偏轉、不是卡殼,而是炸膛。
陳劍秋感覺到手中劇烈地一震,然後就看到彈巢的上半部分爆出火花,零件亂飛,彈巢直接變成了一塊廢鐵飛了出去。
最關鍵的是,與此同時,對面的另外一把槍,也響了。
雷明頓的殘骸脫手而出,陳劍秋急急向後仰去,摔倒在地上,姿勢不太好看,但将将避過了那一顆子彈和手槍飛出來的零件。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受了點傷,流了點血,不過問題不大。
尼麻麻的,沒被對面的槍打傷,反而被自己手上的槍炸膛給弄流血了。
不過陳劍秋暫時沒有心情去追究槍主人的責任,他現在位置已經暴露了,如果其他偵探趕到,很容易就能把自己從各個方向鎖死。
另外,他手裏也沒有武器了,
到時候,要麽被亂槍打死,要麽束手就擒。
不過,這兩種結局都不在陳劍秋的接受範圍内。
他看向不遠處自己的那輛闆車,決定賭一賭。
賭一賭對面的槍法和自己的身法。
對面兩人,有一個和自己一樣暫時失去了武器,剩下一個,槍法和自己伯仲之間,手法極其老練毒辣,并且大概率和自己一樣有着射手的天賦。
這是賭命。
陳劍秋深吸了一口氣,降低了自己的重心,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積蓄了力量。
随後,沒有征兆,他像一根彈簧一樣從石頭後面沖了出去。
彈射起步。
第一步踏出,不留勢,不變身形,半個身子探出了石頭,賭對面有沒有在架着這一邊。
槍沒有響。
第二步踏出,邁向前的左腳踏實,左腿肌肉猛發力,爆發出此生未有的力量,身形如離弦之箭,整個身體出現在了石頭的外面。
槍還是沒有響。
第三步踏出,右腿交錯向前,加速!
陳劍秋側頭看向對面方向,開啓射手狀态。果然!在另一邊的灌木叢中,一個人形的輪廓出現了。
他手中槍已擡起,槍口對着自己的方向。
但是槍仍舊沒有響。
他在預判!
第四步踏出,腳下變邁步爲躍,身形陡然向前撲去,身後留下一道殘影。
“砰!”
一顆子彈從人形的方向破空而至,擦着陳劍秋的後背飛了過去。
賭赢了!
陳劍秋前腳落地,一個翻滾,立刻爬了起來,向着闆車飛奔而去。
幾步之後,他離闆車隻有一步之遙,闆車上自己的那兩把“和平締造者”已經觸手可及。
再向前一步,他的指尖已經觸到了其中一把的槍柄。
對面開槍的人正在複位擊錘,他也此時錯過了最好的射擊時機和角度,
然而,就在此時,陳劍秋發現,對面剛剛被自己打掉槍的另一個人,居然又閃出了石頭。
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一個緻命的錯誤。
那個人和自己一樣,帶了兩把槍。
而此刻,從這個角度,他也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臉。
這個人須發皆白,一身牛仔打扮,正是之前蒙特羅斯鎮的老鎮長。
此人和自己在蒙特羅斯的雜貨鋪交手過,槍又快又準,身份絕不像表面上那麽簡單。
他當時被打傷逃走了,沒想到竟然在這裏出現了。
鎮長也舉起了手中的槍。
此時的陳劍秋還在向着闆車的後面進行沖刺,整個身體暴露在月光下面,暴露在鎮長的槍口之下。
生死就在這一瞬間,他已經來不及閃躲。
陳劍秋一把拿起了闆車上的“和平締造者”,扭過身來,扣動扳機,一槍打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鎮長手裏的那把槍也響了。
陳劍秋忽然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鐵錘給擊中了,喉頭一猩。
他整個人摔到了闆車的後面,躺倒在地面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陳劍秋掙紮着坐了起來,透過木制車輪的間隙看向面前,發現對面的鎮長正捂着自己的心口。
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流了出來。
一陣夜風吹過,吹得灌木搖曳,碎石滾動。
鎮長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向前栽倒下去。
劇烈的疼痛從胸口傳來,陳劍秋低頭一看,自己皮夾克胸口的位置,多了一個彈孔。
還是,中彈了啊。
他當然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胸部中彈意味着什麽,強敵在前,自己運動得越劇烈,死得越快。
如果自己得不到及時的治療,怕是要傷口感染而死。
不過,好像有哪裏不對。
傷口怎麽沒流血?
陳劍秋趕緊将手伸進自己的夾克中摸了摸。
沒有濕潤的血液,沒有觸之及痛的傷口,而是摸到了一個冷冰冰的東西。
他摸出了一隻金色的懷表。
懷表的殼已經完全變了形,向裏深深地凹陷進去,精美的雕文扭曲成了不規則的線條,輕輕一抖,表盤的玻璃碎片紛紛落了下來。
這塊懷表是他在皮特金郡搞到的,菲爾普斯家族的那棟大宅子的廢墟裏,他見着做工精緻,便一直留在了身上看時間用。
想不到竟在這救了他一命。
陳劍秋把懷表重新收回了自己的懷中,嘴角微微一笑。
看來,閻王爺不知道是和美利堅當地的死神産生了糾紛,還是不願意收自己。
自己逃過一劫。
他順了一下胸中的濁氣,輕輕吐出,然後靠到了推車的邊上。
子彈帶和另一把左輪就在自己的手邊。
陳劍秋拽過子彈帶,左手娴熟地從帶上捋過,六發子彈便出現在了手心裏。
他甩開自己左輪的彈巢,左手貼了過去,子彈就像找到了自己的家一樣,滑進了彈巢之中。
陳劍秋轉了一下彈巢,然後重新甩了回去。
他輕輕對着自己的槍說了一聲:“好兄弟,看你的了。”
推車的背面,位于對面剩下一個人的射擊盲區,對面那個人打不到自己,但自己也打不到那個人。
陳劍秋決定繞着推車,慢慢地調整位置。
兩個人的位置,彼此之間已經不是秘密,陳劍秋相信,在自己盯着對面的時候,對面也在盯着自己。
剩下的,就是槍手之間的對決了,兩個人都擁有射手狀态的天賦,看誰的槍快,看誰的槍準。
陳劍秋已經摸到了車側面的邊緣。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以邊緣爲軸,一個閃身轉了出來。
但令他驚訝的是,原以爲那個人應該在的位置,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陳劍秋迅速地搜尋各個方向。
然而,并沒有發現那個人的蹤迹。
突然,側邊的方向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很多人從側面包了過來。
槍聲又響了起來,陳劍秋趕緊低下了頭。
幾顆子彈打在了闆車的木制車輪上,木屑四濺,有一片碎渣差點飛到了他的眼睛裏。
陳劍秋向着子彈的方向看去,西部的方向,出現了不少平克頓偵探的身影,他們正向自己的方向射擊,一邊射擊,一邊穩步向前移動。
該來的還是來了。
對面那個人選擇了逃避對決,在西部的神槍手們看來最恥辱,但是其實又是最明智的選擇,
他并沒有和自己一對一的打算。
陳劍秋很理解他,自己要是在對面的那個位置,也會這麽做。
不過現在有一個問題,無論是射程、威力,還是射擊密度,對面的火力都對自己形成了碾壓。
自己的柯爾特M1873被勃朗甯改得再怎麽牛逼,那也是左輪手槍。
對上這個距離,不好使。
他打算去取自己闆車上的那把溫徹斯特連發步槍。
可他剛向上伸出自己的手,耳邊又傳來了子彈劃過附近空氣的尖銳聲。
還是從另一個方向來的。
陳劍秋側過身,果然,東邊又出現了一隊平克頓偵探。
自己被夾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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