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馬車依舊是晃晃悠悠的,不過和剛才相比,現在陳劍秋的周圍熱鬧了很多。
少女的好奇心,有的時候确實和貓一樣厲害。
艾米麗騎着馬和馬車并行,不斷地向陳劍秋打聽着關于他的事情。
她的充滿想象力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像個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叽叽喳喳,很難想象這個少女剛剛帶領着一隊牛仔驅趕了一群匪徒,更不用說她還親手用槍送走了一個。
“嘿,先生,您從哪裏來?是做什麽的?”少女的問題如連珠炮一樣抛了過來。
“來找金子的。”陳劍秋答道。
“啊,淘金啊,那可真的是個苦差事。”少女想了想,“不如我們的牧場來得穩定。”
“雖然新墨西哥幹旱少雨,但林肯郡的周邊因爲水系的原因,所以水草還是挺茂盛的。”少女自顧自地說道。
“對了,您聽您的口音像是從北邊來的吧,内華達?懷俄明?我沒猜錯的話,您是個中國人吧?那裏怎麽樣?”
女孩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
不過好在陳劍秋的扯淡能力也因爲肖恩的存在而突飛猛進。
他充分發揮了那個時代信息傳遞并不通暢的特點,爲自己塑造了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國淘金客形象,那些物資是替山裏的營地采購的。
至于艾米麗所感興趣的大洋彼岸,陳劍秋不願多說,隻是告訴她,那片大陸也有綿延的山脈和蜿蜒的河流,和自己一樣的人在那片大陸上已經生活了數千年。
那裏的文明從未因爲外族的入侵而斷了傳承,哪怕會有短暫的黑暗。
聊着聊着,一個規模中等的牧場出現在陳劍秋的眼前。
白色的藩籬圍住了一大片草地,中間由栅欄分隔開,裏面是成片的牛羊。
陳劍秋駕着馬車,跟着隊伍從牧場中兩個藩籬間的大路進入了牧場。
一個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正怒氣沖沖地叉着腰站在道路的盡頭發火:
“人呢?羊跑了也沒人管!栅欄壞了也沒人修,整整一天,整整一天了啊!”
艾米麗遠遠就聽見了,她沖着陳劍秋吐了個舌頭,踢了一腳身下的馬,沖到了中年人的面前。
她熟練地從馬上跳了下來,向一隻小鳥一樣跳向了那個中年人。
“爸爸!”
山羊胡子一看到向着他飛跑而來的少女,頓時跟變了個人似的,臉上的憤怒一掃而空,寵溺地給了小姑娘一個大大的擁抱:
“艾米麗,你這一天跑哪去了。”
少女笑着指了指身後的牛仔們:“弗雷德的那幫崽子們又在附近找麻煩了,我和霍華德叔叔他們去把這幫家夥趕跑了。”
中年人聽見她的話,擡頭看向了她身後的牛仔們,目光像是要殺人。
牛仔中站在第一個的穿藍衣服的牛仔看見了中年人的目光,開口辯解道:
“詹姆斯,弗雷德根本不管他手下的那幫人,他們現在是土匪,我們……”
“你閉嘴!”名叫詹姆斯的中年人喝斷了牛仔的話。
他松開懷中的少女,雙手扶着艾米麗的肩膀,目光柔和地看向她,陳劍秋甚至覺得這人表情的變化比川劇裏的變臉還快:
“艾米麗,答應我,不要再摻和這些事了。弗雷德是正經的生意人,他那邊我會處理的。”
少女搖了搖頭,一臉的不甘心:
“霍華德說得是真的,那幫人就是費雷德的手下,就算遮住了臉我也認得出來!”
“他們剛剛在桑頓小徑打劫了這個中國人!”少女指了指隊伍最後的陳劍秋。
陳劍秋見山羊胡子和艾米麗都指向了他,隻得點了點頭,看起來老實得不能再老實。
山羊胡子不爲所動,他吸了一口氣,對眼前的女孩說道:
“艾米麗,這些事情都和你無關,懂嗎?女孩子在家裏做做針線活就可以了。有些事情我們可以交給治安官和法官。”
艾米麗的眼中突然湧出了淚水:
“所以比利的死也和我無關對嗎?他是我哥哥!是伱的兒子。”
說罷,便從山羊胡子的雙臂中掙脫開來,哭着奔向了屋子。
“艾米麗!”山羊胡子詹姆斯呼喚了一聲自己女兒的名字,可女孩根本完全不理會他,跑進了屋子。
屋子傳來“咚”得一聲,女孩把自己鎖在了房間裏,嚎啕大哭。
山羊胡子望向屋子的方向,搖了搖頭,他一隻手叉着腰,另一隻手摸着自己的額頭。
這個中年人的臉上滿是茫然和無奈,一肚子的憋屈無處發洩。
他瞥見了自己腳邊的那個木桶,一腳踢了過去。
“該死的!”
木桶被踢翻在地,翻滾了幾周才在栅欄邊才停下。
牛仔們見自己的老闆心情不太好,也不敢怎麽去安慰,便紛紛牽着馬離開,各忙各的事去了。
隻剩下陳劍秋一個人和他的馬車停在原地。
陳劍秋忽然發現現在他的處境有點尴尬,他完整地看完這一幕,然後現場的觀衆現在隻剩下他了。
比利?是那個比利小子麽?
山羊胡子詹姆斯發洩完之後,轉過頭,發現陳劍秋還在那裏。
“怎麽稱呼您,先生?”他的禮貌讓陳劍秋有些吃驚,他原以爲所有的紅脖子農場主都蒙特羅斯的那個老頭一樣,粗魯無比呢。
“陳龍,我叫陳龍,先生。”
“您的職業是?”
“淘金客。”陳劍秋指了指身後馬車上的東西,“這些都是準備要送到淘金的營地裏的。”
随後,陳劍秋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了詹姆斯,中間省略了自己打死那些匪徒的部分。
“這裏離鎮子有幾十英裏,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了,天也快黑了,您就在這兒留宿一宿吧。明天我再找人幫你去鎮子上傳遞消息。”詹姆斯指了指倉庫,“你可以先把東西卸到那邊去。”
“好的好的,非常感謝您。”陳劍秋連連拱手感謝。
陳劍秋把馬車弄到了倉庫裏,把馱馬解了下來,牽到了馬廄裏,然後回到倉庫開始往下卸貨。
詹姆斯路過馬廄,看見馱馬老老實實地待在馬廄中,前面的食槽内整整齊齊地放置着草料,草叉和其他農具也被整理過了,有條不紊地放在了馬廄的角落裏。
他來到了倉庫裏,看見陳劍秋正在一個人卸着馬車裏的東西。
“你們這些中國來的淘金客也不容易,我在加利福尼亞的時候認識過好幾個中國商人,他們給了我很多幫助。”
詹姆斯對這個年輕人頓生好感,覺得這個人看起來非常勤勞、老實、本分,要是這樣的人能在自己牧場爲自己幹活,多好。
“幹完了就過來吃完飯吧。”他對陳劍秋說道。
農場的晚飯開始得有點早,除了幾個住在附近的牛仔,其他人和陳劍秋還有詹姆斯夫婦一起在餐廳的長桌子上進餐。
晚餐是土豆、小麥面包還有煮牛肉。
土豆剝幹淨之後,和牛肉放在一起煮,然後單獨拿出來,蘸着鹽吃。
“我去看下艾米麗,這丫頭還把自己鎖在屋子裏。”詹姆斯夫人吃完後,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然後端着一盤食物向着艾米麗的屋子走去。
其他人吃完之後都回了自己的宿舍,餐廳裏隻剩下了細嚼慢咽地詹姆斯和陳劍秋。
倒不是因爲陳劍秋覺得土豆和面包難以下咽,而是詹姆斯一直在跟他絮絮叨叨地說着話。
看來這個男人是真的沒有太多的傾訴對象。
從他的話中,陳劍秋得知,他們今天白天提到的弗雷德,是附近最大的一個牧場主,他擁有着最大的牧場和最多的牛仔以及最強的勢力。
他甚至有自己的專屬律師。
除了他自己的牛仔以外,他還經常雇傭一些沒有固定工作的人,不過那些人沒有在牧場工作的能力。
弗雷德有的時候會讓他們去替自己催債或者威脅别人,按次數計費,平時就放養着。
但詹姆斯還是不太相信這些人會明目張膽去打劫。
“你看清楚了他們的樣子嗎?”詹姆斯問道。
“沒有,他們都戴着方巾。”陳劍秋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他怎麽知道弗雷德的手下長什麽樣子?況且他也不太關心這些事情,他隻關心自己怎麽盡快弄一輛新車把物資運回營地。
要不,跟眼前的這位牧場主買一輛?可帶出來的錢全換物資了,剩下的在他最信任的飛鳥身上。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都開始啃各自盤子裏最後一塊土豆。
“你說,一個人,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誤入歧途,走向死亡,卻無能爲力,是不是很窩囊?”詹姆斯突然放下了手裏的土豆,頭埋進了自己的雙手裏,開始抽泣。
有的時候,成年人的崩潰隻在一瞬之間,沒來由,擋不住。
“不,如果你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并且問心無愧,就算不上。”陳劍秋吃下了自己手裏的土豆,輕輕說道。
當詹姆斯夫人重新回到餐廳的時候,山羊胡子詹姆斯先生已經恢複了正常,甚至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哭泣的痕迹。
“艾米麗還是一點也不肯吃。”夫人把盤子放在了桌子上,那個盤子拿走的時候什麽樣,拿回來還是什麽樣。
“陳先生,我帶你去房間吧。”
陳劍秋點了點頭。
感謝讀者1584351309866242048、火口一立、龍九饕餮的月票
感謝大家的推薦票和訂閱
一更,二更稍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