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翠地區,三月四日,夜。
索羅亞克僅僅露了一面,便重新又黑袍将自己的面容遮蓋起來,透出的些許皮毛卻是很快便化作人類的光滑肌膚。
她這次幻化成了一位中年女子,索羅亞克低聲道:“我們一族的能力,是幻化,而不是變形……終歸隻是幻術,所以不要讓人類觸碰到你,否則幻化會失效。”
索羅亞克嗓音也如人類女子一般柔美,且說的是人類的語言,隻是說的很慢,且語氣奇怪,有着明顯口音,顯然索羅亞克一族并不會因爲幻化而自然而然掌握語言……這人類語,是索羅亞克自學的。
不過索羅亞克一族居然有能夠說出人類語言的發聲器官……或許隻是這隻索羅亞克比較特殊。
至少……索羅亞即便此刻幻化爲許淺素的樣子,也不會說人類的語言。
聽到索羅亞克的告誡,索羅亞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她眉眼低垂,抿嘴不語……她既不習慣目前的樣子,也不習慣許淺素忽然離開後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應當做什麽。
索羅亞克望着她,旋即走上前,伸出手,在索羅亞的肩膀上輕輕一點,便聽‘噗’的一聲輕響,索羅亞又化爲了自己原先的模樣。
她用小爪子按着自己的精靈球,神奇石闆與神阖之笛則放在她的身邊。
索羅亞仰起小臉,望着自己的媽媽,滿臉茫然。
“先熟練掌握幻化吧……至少要能随心所欲地使用。”索羅亞克的視線越過索羅亞,看向湖邊小舟,沉默少許後,繼續道:“等你徹底掌握幻化後,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索羅亞眉眼低垂,歪了歪小腦袋……還是沒說話。
“那就去群青鎮。”索羅亞克伸出手,旋即一抹紫黑色的不詳能量便猛地自指尖掠出,在夜空中化作一張深淵巨口,将不大的小舟徹底吞噬。
索羅亞克垂眼打量了索羅亞一眼,觀察她的反應,旋即才反問道:“那裏不是你第一次遇見他的地方嗎?”
索羅亞迷茫地望了一眼已成碎屑的輕舟,不理解媽媽爲什麽要破壞它。
見到自己女兒仍是這幅懵懂的模樣,索羅亞克背起雙手,不再試探,直接問道:“憎恨是我們一族的能量來源……伱恨他嗎?”
“唔?”索羅亞仰起小臉,望着自己的媽媽,又歪了歪小腦袋。
“……準備訓練吧。”見狀,索羅亞克也便不再多言,着手準備索羅亞的特訓。
三天後,三月七日,夜。
索羅亞化作爲一顆樹木,旋即露出身形,下一瞬又化爲一顆平平無奇的大石頭……最後,她又一次幻化爲許淺素的模樣。
一襲白衣。
索羅亞克站在一旁,伸手從懷裏取出一個腰包,遞給索羅亞,“走吧。”
“唔……”索羅亞用着許淺素的面容眨了眨眼睛,将其接過,歪了歪小臉,随後才将神奇石闆,自己的精靈球,神阖之笛等物什放進腰包,系在身上。
索羅亞克沒有多言,轉身邁步而去。
索羅亞望着自己的雙手,人類的雙手精細而柔軟,可以做許多事……而許淺素的雙手,修長而骨節分明,他總是用着這樣手輕輕撫摸索羅亞的背部。
索羅亞擡眼望向身後的湖泊,自然……什麽也沒有。
她收回視線,跟着索羅亞克而去。
一個月後,群青鎮還是那副模樣,既不熱鬧,也不顯得冷清。
“許先生!您回來啦。”看守大門的,仍是那兩個守衛,他們瞧見許淺素,眼眸微亮,快步上前,笑道:“自從您走後,我這是茶不思飯不想,就指望着您的中華料理……請問您這次是要待幾天?”
索羅亞望着這位曾經想要驅逐她的人類,面露疑惑地歪了歪臉龐。
守衛眨了眨眼睛,還未來得及發問,索羅亞克便挺身上前,伸出手擋在他的面前,低聲道:“我是他的同伴,他爲了救我,失去了些記憶,還是不要爲難他了。”
“啊?”守衛臉色一變,不敢多耽擱,連忙将索羅亞請進鎮子,拍着胸脯表示群青鎮裏有不少醫術高明的大夫,一定會治好許先生。
索羅亞克沒有多理會他,帶着索羅克徑直入了鎮子。
索羅亞眉眼低垂,望着腳下的青石地磚。
不多時,索羅亞克便帶着索羅亞,來至一處青石小巷,泛黃的酒幡迎風招展。
她瞥了一眼店面,便徑直走進去。
“客人是要在這兒喝還是帶走……”掌櫃的肩上正躬身擦桌子,瞧見有客人,老臉勾起一絲熱情的笑容,随後看見走進來的‘許淺素’,表情又是一僵。
他渾濁的雙眼緊緊盯着索羅亞……索羅亞眉頭微蹙,露出幾分怯生生的神色,躲至索羅亞克身後。
“一壺酒,帶走。”索羅亞克的話很少,總是言簡意赅。
掌櫃的沉默少許後,拿過酒勺在大酒缸裏攪拌片刻,卻是忽然道:“靖對許先生很是看重,因此房子還在那裏閑置着,且時常派人打掃……如果沒有去處,住那裏也無妨。”
“謝謝。”索羅亞克微微點頭,從不多問。
掌櫃的灌上滿滿一壺酒後,将其遞給索羅亞克,低聲道:“最近銀河隊來過,拜他們所賜,群青鎮目前對于寶可夢,也算十分開明……”
索羅亞克微微點頭,接過酒壺,便帶着索羅亞邁步離開酒肆。
掌櫃的望着‘許淺素’的背影,神情有幾分唏噓,服飾不變,一襲白袍,但每一次,都不是同一個人。
恍惚間,好似又是一個輪回。
……
索羅亞克對群青鎮似乎很是熟悉,步履不緊不慢,卻是穿街過巷,直接來至許淺素當時住的房子。
索羅亞手裏提着些許買來的食物……她們母女兩在野外吃的自然算不上多好,來至城鎮,自是要嘗嘗人類的食物……雖然索羅亞完全沒有心情吃,時至今日,她也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麽,又能做些什麽。
她不知自己此刻到底爲何活着。
‘許淺素’到來的消息,明顯已經被守衛通知了靖。
他身爲鎮長,此刻卻是等着屋前,瞧見索羅亞,溫和一笑,走上前來,好生寒暄,不過他顯然也知道‘許淺素’失憶的事,因此隻是擔保會找群青鎮最好的醫生才爲索羅亞治療,讓她且在此地安心住下。
說完,他便匆匆而去,顯然,他也不似表面看上去那麽清閑。
受銀河隊的影響,群青鎮确實對寶可夢能夠接受不少,但不同的種族間要想相互理解,相互體諒地共同生活下去,總歸是需要不少努力的。
索羅亞望着眼前熟悉的門扉,旋即伸出手,将其拉開,随後與其内一位小姑娘對上了視線。
楓。
她此刻正跪坐在榻榻米上,手裏拿着抹布,身旁放着水盆……顯然,她便是被靖叫來打掃房屋的人,不過鑒于楓的年紀很小,才八歲,所以應當是她自己要求來打掃的。
“許淺素……不……索羅亞?”楓仰起小臉望着與許淺素一模一樣的面容,半響都沒有說話,過了片刻,她才歪頭自語道。
“嗚?”六尾趴在楓的身旁,仰首望着索羅亞,歪了歪小臉,也不知道自己的訓練家是怎麽做出這種判斷的。
即便面容一樣,但不是一個人,就不是一個人。
楓直勾勾盯着索羅亞看,最終放下抹布,雙手扶着榻榻米調整坐姿,正對着索羅亞跪坐着,随後輕輕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榻榻米,用着稚嫩的嗓音,柔和的語氣,問:“餓不餓?先吃飯?”
“唔?”索羅亞擡眼望着自己的媽媽,但索羅亞克隻是抱着雙臂,望着她,一句話不說……這是讓她自己做決定。
“唔……”索羅亞眉眼低垂,望着熟悉的玄關,片刻之後,才踏進房屋,在小桌前坐下……嗯,是趴下。
她仍然保持着自己身爲寶可夢的生活習慣。
楓抓住她的雙手,将她的坐姿調整過來,手把手教她人類的生活習慣。
索羅亞克走進來,還是沒有說話,隻是将酒壺放在小桌上,便撐着側臉,望着自己的女兒。
楓接過索羅亞手裏提着的食物,拿過碗筷,将其擺放在桌上,“吃吧。”
八歲的她,不像個小姑娘,一舉一動顯得十分成熟,倒像是索羅亞的媽媽……
雖然索羅亞真正的媽媽正坐在桌前,一言不發。
索羅亞望着眼前的芥麥面,猶豫了一小會兒,才伸出手抓着塞進嘴裏。
這次,楓沒有再教她用筷子。
啪嗒啪嗒。
豆大的眼淚宛若斷了線的珍珠從索羅亞的臉龐上滑下,滴在桌面上發出輕響。
止也止不住,擦也擦不完。
即便她掌握了幻化,即便她此刻用的是許淺素的面容……但她終歸是索羅亞,那個出生沒多久,總是怯生生躲在許淺素懷裏的索羅亞。
“以後,你就跟着我一起生活吧。”楓望着索羅亞的面容,稚嫩的小臉顯得成熟而可靠,她柔聲道。
聞聽此言,索羅亞克仍然一言不發,望着自己的女兒……依然讓索羅亞自己做決定。
索羅亞,選擇了點頭。
見狀,索羅亞克笑了,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女兒面前笑,她開心,慈愛,又溫柔地笑着。
随後,她便起身離開了房間,自此……索羅亞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媽媽……
過了兩天,靖帶來了一位醫生,想爲索羅亞看病。
來者,是一位梳着雙馬尾的粉發女性。
杵兒小姐,她跟着銀河隊的調查組出來做任務,途徑群青鎮,便被靖邀請來此……
她認識許淺素。
她望着熟悉的面容,身爲醫生的敏銳觀察力,讓她一眼便察覺到了異狀。
但她隻是握着索羅亞的手,輕輕柔柔說,她會幫助保守這個秘密
兩年後。
楓帶着六尾與索羅亞離開了群青鎮,前去旅行。
目的地,是天冠山。
聽索羅亞說,許淺素有一個十分珍視的車架,不得已被扔在了天冠山……楓想去帶回來。
她們離開群青海岸,向西前行,途徑紅蓮濕地,抵達黑耀原野,旋即向北走,穿過森林,淌過河流,翻越山嶽,最終,抵達了天冠山。
呼。
楓穿着厚厚的棉服,小臉有些紅。
她呵出一口白氣,杏眼怔怔望着眼前的景緻。
平平無奇的山坡前,一輛被打掃的幹幹淨淨的車架停在原地,但其上卻有着許多小樹枝将其覆蓋,宛若鳥巢,各種族的寶可夢們圍着車架生活,甚至還有不少草系寶可夢,拜它們所賜,滿目白芒芒的天冠山,有了綠意……
寒風吹過,楓披散在身後的齊腰黑發拂起。
過了片刻,楓拉開棉服的拉鏈,與縮在裏面的索羅亞對視,她因爲寒冷而通紅的小臉扯起安慰般的溫柔笑容,“我們走吧。”
“唔呀。”
楓拉上拉鏈,又踩着厚厚的積雪,冒着凜然的寒風,離開了。
在漫長的旅行終點,她什麽也沒有帶走,沒有帶走車架,也沒有收服什麽寶可夢……
出發時,楓十歲。
等回到群青鎮,楓十二歲。
她們走走停停,一路旅行。
此後,她的一生,再也沒有進行這般長時間的旅行。
楓将許淺素當時刻下的‘小青蛇的料理小屋’牌匾擦拭幹淨,将其擺在屋前,做起了料理生意。
她不會做中華料理,但她比誰都要認真。
楓十六歲時,六尾進化了,九尾的毛發柔軟又溫暖,她很喜歡枕在九尾的肚子上睡覺。
楓十七歲時,她的爸爸媽媽又生了一個妹妹,讓楓取名。
楓叫她‘素’。
素是由楓帶大的,楓總是如此對素說,“我們家流傳着一句話,一千年後的二月中旬,下着雨的早晨,一位帶着莫魯貝可的黑發少女,她有着秋日晴空般的淺綠色眼眸……等見到她,你要将信物交給她,”
“莫魯貝可是什麽寶可夢?信物又是什麽?我能看看嗎?”每次素都睜着大眼睛,點着下巴好奇問道。
“不行,代代相傳的寶物,怎麽能随便見世?”每次楓都拒絕。
“诶?可是爸爸媽媽說這不是我們家代代相傳的話呀。”然後素又會如此反駁道。
“多嘴,你個小孩子明白什麽?”每次楓都會如此結束這個話題。
六十年後,楓已經七十七歲了。
對于1000年前的人來說,這已經是極爲高壽了。
楓沒有結婚,她與九尾,索羅亞,相互依靠着生活了一輩子。
在她的房中,青燈幽幽。
楓躺在床鋪上,九尾與索羅亞趴在她的身邊。
她望着索羅亞,嘴唇微張,似乎是想讓她化爲許淺素的模樣,但最終,她隻是低聲問道:“索羅亞……在你看來,我有盡到一位訓練家的責任嗎?我這一生,過得有意義嗎?”
索羅亞的容貌與從前,沒有任何區别,還是那樣可愛,又怯生生的。
她金色的大眼睛望着楓,旋即不知何時,化作了許淺素的模樣。
‘許淺素’跪坐在楓的身前,抿着嘴,一言不發。
她并不會說人類的語言……但她會寫字,這是許淺素教給她的。
因此‘許淺素’握住楓的手,指尖在楓的掌心中輕輕劃了幾筆。
“這樣啊……”楓笑了笑,還是那麽溫柔。
她低聲道:“索羅亞,最後,你能完成我一個心願嗎?”
“……索羅亞,你總是不願意幻化成他以外的人,但等我走後,你能不能幻化成我的模樣?”
‘許淺素’垂眼望着楓,最終,身形不斷縮小……她變成了楓八歲時的樣子。
楓笑了起來,溫柔,可愛,又開心。
她微微仰了仰下巴,“這幅模樣,我最喜歡……他曾說過,我很可愛。”
笑了一陣兒,她又抽了抽鼻子,話語中帶上幾分哭腔,“索羅亞,爲了我,請你活下去,要活很久很久,活一百年,活五百年,活一千年,随後用我的樣子,在一千年後與他相見,好嗎?”
索羅亞望着楓的眼睛,輕輕點頭……
她總是茫然,懵懂,不知自己爲何而活,但楓的話,終于讓她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
哪怕不是爲了楓,隻是爲了自己……她想再一次見到許淺素。
楓垂下了手……生命的最後,沒有任何痛苦。
雖然她的一生稱不上多麽多姿多彩,但她認爲……自己已經幸福地渡過了一生,認真地活了一輩子。
索羅亞将楓的手放在她八歲的,還帶着些許嬰兒肥的小臉上,随後低聲抽泣起來。
她喜歡許淺素,也喜歡楓……但此刻,她下定決心,再也不要喜歡上任何人。
……
索羅亞離開了群青鎮,她去了隐泉,和那裏的一衆寶可夢們一起生活。
九尾則留在了楓的家族……她也被楓囑托了遺願。
即便已經過了這麽多年,隐泉的寶可夢仍然記得這隻怯生生,連架也不會打的小狐狸。
事實上,直到此刻,索羅亞仍然很弱,更是遲遲摸不到進化的邊……但索羅亞并不在乎。
一千年太長太長,索羅亞在與隐泉的寶可夢生活一段時間後,便化作花草樹木,通過睡眠來渡過這漫長的時間。
索羅亞乃是幽靈系的寶可夢,即便不進食也沒有問題,即便不進食也能夠活下去……
一開始,索羅亞睡上三四天,便會幽幽轉醒。
随後,便是半個月,一個月,半年,一年,三年,五年,十年,五十年,一百年……
每次蘇醒,索羅亞都會化作許淺素的模樣,去往外界打聽消息,确定年份……
一千年的時間,索羅亞便睡了九百多年……她的同族,索羅亞一族,已經沒有一隻存活,經過千年演變,轉而變爲了另一番形态。
索羅亞……與小袋獸一樣,隻餘自己一隻寶可夢。
但是,爲什麽索羅亞能夠存活一千年呢?
索羅亞也不知道。
索羅亞……于一千年後蘇醒,時代發展,科技變遷,但索羅亞并不在乎,她隻想找到自己的素素。
但天地如此之大,世界如此之遼闊,索羅亞單憑自己,又該怎麽去找一個人類呢?
她想了想,覺得讓自己出名,會是一個好辦法……隻要自己足夠出名,素素是不是就會來找自己了呢?
但是又該怎麽出名呢?索羅亞不清楚。
恍惚間,索羅亞想起了許淺素有着記載見聞的習慣……索羅亞将自己千年來的見聞都記載了下來。
這個習慣是許淺素帶給她的,就連文字也是許淺素教給她的……如此巧合,便能讓索羅亞開心一整天。
筆名,她選擇了‘素與楓’,她相信,隻要看到這個筆名,素素一定會明白,一定會前來找她。
書名,她選擇了《洗翠在左,神奧在右》,沒什麽意義,隻是因爲許淺素曾經在與瑪俐通電話時,提到過,被當時的索羅亞記住了而已。
索羅亞摸索着投到出版社……拒簽。
編輯給出的理由是文筆太差,沒有故事性,其中記載的史實也沒有證據,隻是憑空捏造的自嗨文。
索羅亞不理解,但她學會了楓的認真。
因此她學會了怎麽去寫一本小說,随後重新将其投到出版社,發表了。
索羅亞開心而期待着等待着許淺素前來找她……但等了一年,什麽也沒有找到。
索羅亞滿心疑惑,想要哭,但她隻在許淺素與楓的面前哭。
所以她又用了笨辦法……自己去找。
她從神奧地區,去往合衆,最後輾轉來到伽勒爾……
在一處名爲木杆鎮的普通小鎮上,索羅亞,找到了許淺素!
那是一個冬天,漫天飛雪,宛若柳絮,層層疊疊。
索羅亞幻化爲許淺素的模樣,正漫步在街道上,但不知爲何,周圍人對他很熟悉,還有不少富家太太往索羅亞的懷裏塞紙條。
索羅亞不理解,但随後,她遇見了許淺素。
那時,許淺素正在車站前舉着廣告牌,手和臉凍得通紅……十分辛苦的樣子。
索羅亞望着他在雪中的身影,愣了好一會兒,才咻得化爲楓的模樣。
她邁着小短腿,踩過層層疊疊的積雪,拼了命地朝許淺素的方向走去。
啪嗒。
摔在雪中。
索羅亞爬起來,腳步不停地來至許淺素身前,仰起小臉,直勾勾盯着他看。
你還好嗎?過了一千年,我來找你啦!
但許淺素隻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後蹲下來,将她身上的雪花拍掉,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不好意思地說,“迷路了嗎?抱歉,我現在正在打工,走不開……你可以去找君莎小姐,她一般就在那個地方巡邏……”
許淺素後面的話,索羅亞沒有聽進去。
她望着比記憶中稚嫩許多的許淺素,理解了。
他……不是自己的素素。
即便面容相似,即将聲音一樣……但不是的。
索羅亞後退了幾步,消失在風雪中,化爲自己原本的模樣,但她并沒有離開,而是趴在一處屋檐之上,靜靜望着許淺素。
她在等着,等着這個許淺素,變成她認識的那個許淺素的那一刻。
如此,一年過去。
索羅亞再也沒有和許淺素見過面,隻是一直,一直悄悄跟在他的身後,默默地守望着他。
她了解到,他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但很想收服一隻屬于自己的寶可夢,爲此努力打工,從未懈怠……但索羅亞并不是他的寶可夢,索羅亞是許淺素的寶可夢。
與許淺素面容相同的人,但卻不認識索羅亞……如此事實,讓她再也難以忍受。
因此,索羅亞,又一次選擇了沉睡。
在她的記憶中,自己的素素是十七歲,而這個許淺素隻有十五歲……再沉睡兩年吧。
但在睡前,索羅亞卻是溜進了許淺素住的地方。
她在那裏,用着許淺素教給她的文字,寫了一句話。
十五歲的許淺素,沒有沙奈朵,沒有小袋獸,六尾,藍鴉,藤藤蛇,瑪俐,嘉德麗雅……沒有索羅亞。
但即便如此,索羅亞也打心底裏希望他能夠過得幸福,過得自由。
曾經,索羅亞的媽媽問她,‘你恨許淺素嗎?’
不恨。
索羅亞從未恨過許淺素。
索羅亞是懷抱着愛意出生,被自己的媽媽愛着養大。
遇到許淺素後,被愛着照顧。
失去許淺素後,又被楓愛着一起生活了數十年……
索羅亞認爲,自己的一生過得很幸福。
她蜷縮在一處角落,通過幻化,掩蓋身形……她相信,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沉睡。
些許濕潤,自索羅亞的眼角處滑過。
那個一輩子也沒能得到自己的寶可夢的許淺素也好,那個自雪中驚醒,來到這個陌生世界的許淺素也罷。
當他來到這個世界,不被任何人看好,不被任何人所愛,就連拉魯拉絲一開始也對他充滿敵意……他什麽也沒有。
但不是的。
在他初次來到此世,自雪中撿回一條命,被拉魯拉絲敵視,被偷獵者襲擊,不認識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所愛時,
有一隻寶可夢忍受着千年的孤獨與痛苦,懷抱着與他相逢的希冀,用他教給她的字,在冬日的風雪中,寫下了對他最殷切的期盼與最深沉的愛。
“即使早已失去一切,也請您按自己的想法而活。”
(蒼花篇,完)
——————寶可夢研究筆記——————
“索羅亞,應憎惡而生的寶可夢。”
“憎惡即是它們的力量,也是它們的生命。”
“當憎惡逝去,仇敵不在,也便是索羅亞身死之刻。”
“千年過去,人類與寶可夢相互理解,相互體諒,一同生活,如此,應憎惡而生的索羅亞,也便漸漸演變爲如今這幅模樣……索羅亞的演化,便是人類與寶可夢們自仇敵走向夥伴的象征。”
“而我的索羅亞,大概是世上唯一一隻,最爲特殊的索羅亞。”
“不是因爲她能夠存活千年,不是因爲她是唯一一隻現存的洗翠形态的索羅亞……”
“我的索羅亞之所以能夠存活千年,即非執念,也非怨恨,而是……”
————————————————————————————————————————————————
吱呀。
門扉輕啓,些許光亮通過門縫,射進昏暗的房間中。
一位留着及腰黑發的少女走進來,淺綠色的眸子在周圍掃視一圈。
顯然,她是第一次進入這個房間,與陌生的環境有幾分不熟悉。
片刻之後,她打開燈,在床鋪上坐下,架起自己纖細修長的雙腿,伸手微微拂過自己肩旁柔順的黑發,櫻唇輕啓,凜然又平靜道:
“索羅亞,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