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淺素緩緩将神阖之笛自唇邊取下,垂眼看向已經睡着了的嘉德麗雅。
看了一陣兒,他才收起笛子,将嘉德麗雅平放在毯子上,蓋上被褥。
偏頭看去,自己的寶可夢們也都已經睡着……也是,她們照看了自己一整天,自然困乏交身。
沙奈朵則是側坐在他的身旁,閉目冥想,熟悉自己的精神力……進化之後,除開掌握的三個新技能,沙奈朵最大的進益還屬本身的精神力……精神力的量更加廣闊無邊,簡單估量,大緻比奇魯莉安時期要多三倍不止。
進益确實很大,但相較于距沙奈朵最近的對比對象,嘉德麗雅,那便還差了不少。
如果說嘉德麗雅未掌控超能力前的精神力是天空般無邊無際,那遇見酋雷姆,通過削減上限的法子徹底控制超能力後,精神力則如大海……而此時的沙奈朵,便是于大陸上奔騰,即将入海的長江。
确實比不上天生便是超能力者的嘉德麗雅,但沙奈朵出生也還沒半年,修行時間更短,隻有三個月……如此看來,沙奈朵的天賦也難怪嘉德麗雅爲之動容。
他把寶可夢們也安頓好,随後才吹滅燭火,掀開簾子,俯身踏出車廂,于露台上倚靠着車廂坐下。
沙奈朵睜開雙目,看向許淺素的背影,剛剛起身,卻是一陣極深的困意傳來,讓她雙腿一軟,又坐回原位,沉沉地睡了過去……
清冷的月光揮灑而下,許淺素拿出寶可夢研究筆記,借着月光,筆尖于紙張摩挲,記錄着近來的見聞。
車架悠然前行,淌過積雪。
許淺素三月一日自黑耀原野出發向北,于三月三日初晨找到奇魯莉安……恰好是七天之約的第七天。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嘉德麗雅特意爲之。
過了片刻,許淺素才合上研究筆記,随後取出一根小小的紅線纏起神阖之笛,正欲挂在腰間,但剛剛挂上,又将其取下,放于唇邊……
神阖之笛并非毫無功效……它可随時随地召喚出認可演奏者的寶可夢……‘召喚’一詞,聽起來不像寶可夢,倒像是許淺素前世看過的一些禦獸小說。
但這确實就是神阖之笛的功效,在原作遊戲中,本就是用來随時随地召喚寶可夢當坐騎的工具笛子。
放于現實,也不知還有沒有這種跨越時空,召喚寶可夢的能力。
而且‘認可演奏者的寶可夢’這點概念也是十分模糊不清……沙奈朵,小袋獸她們算不算?
她們此刻近在咫尺,或許不算,那藍鴉總算吧?吹了這麽久,也沒見鴉鴉穿越時空來此。
事實上,能被召喚而來的寶可夢,有一個算一個都與阿爾宙斯有關,不是爲祂打工,就是曾擁有過阿爾宙斯的石闆,沾上了點關系。
所以神阖之笛這種來曆十分高大上的物品,功效當真十分有限。
這神阖之笛在洗翠地區或許還有點用,畢竟此時神迹還未斷絕,還時不時在大地之上顯露,各個地區的‘王’,它們擁有着阿爾宙斯的石闆,可不就是神迹嗎……等到了現代,都沒多少人知道阿爾宙斯的真名與存在,到那時,這笛子才算真正無用。
不過或許也與許淺素吹的曲目有關……原作有特定的調子,但可惜許淺素并沒有絕對音感,不可能憑借些許模糊的記憶将曲調複刻出來。
不過許淺素還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态,随意吹了幾個調子。
“不好聽,爲什麽不繼續吹方才的調子呢?”空靈柔美的女性嗓音于許淺素的心間響起,輕柔,卻又帶着不由分說的神聖感。
許淺素微微一怔,緩緩将唇邊的神阖之笛放下。
這道聲線……他從未聽過。
且這聲線是于許淺素的心間響徹,目前,許淺素心靈對話過的人或是寶可夢……隻有在卡洛斯地區,布拉塔諾研究所裏的那隻特性爲心靈感應的沙奈朵。
“嗯?”見到許淺素愣住,說話者不由發出一聲淡淡的疑問。
還是從許淺素的心間響起,還是那般柔美而空靈。
許淺素沉默少許,旋即握緊笛子,又将其放于唇邊,緩緩吹奏起來。
同樣空靈的笛聲撫過積雪,迎上夜色,最終緩緩融入清冷的月色。
這次,說話者沒有再發出聲音。
許淺素向笛子内渡着氣,随後緩緩擡起眼簾,望向夜空。
幽幽夜色之中,些許雲朵飄然拂過,遮蓋住宛若銀盤,卻又近在咫尺的巨大圓月……待一曲終了,圓月自雲朵的遮擋下現出身形……而于圓月的正中央,卻是漂浮着一隻單是看一眼,便會令人聯想到月與夢的華貴身影。
宛若與身後的圓月融爲一體的淺藍色身體,腹部乃是奶油般的淺黃色,可愛的臉龐兩側有着月牙狀的裝飾,額上還有一顆紫羅蘭般的圓珠,與其黛紫色的眼眸對應……身後更是有着一薄紗般的環狀翅膀,卻是與身前的雙手相連接,宛若握着水袖于月前起舞的舞姬,又好似銀月的化身降世。
克雷色利亞,掌管着美夢的權能,被尊稱爲美夢神……傳說中的寶可夢。
自位格上講,自是比不上酋雷姆,鳳王之流,畢竟她有族群,雖然稀少,卻也不是唯一,且權能于實戰用處也不太大……不過也遠非一般寶可夢能夠比較的。
她的存在感其實不高,但她有一隻相對應的無性别寶可夢,名氣很大……噩夢神,達克萊伊。
小智在神奧地區參加鈴蘭大會時,那年的冠軍達克多所用的王牌便是達克萊伊,單憑達克萊伊一隻寶可夢便一路碾壓衆多參賽選手,即便是那年用上所有老寵的小智,也隻能堪堪擊敗達克萊伊與達克多随後派上的拉帝歐斯罷了。
由此可以見得,克雷色利亞雖然存在感不高,但從實力講,作爲與達克萊伊相愛相殺的寶可夢,即便赢不了達克萊伊,但也不可能弱到哪裏去。
而出現在許淺素面前的這隻克雷色利亞,或許便是這個時代中最爲強大的克雷色利亞。
畢竟,若她是因神阖之笛而來,那顯然就是在爲阿爾宙斯辦事……又或許,她的體内有着阿爾宙斯的石闆……
克雷色利亞是超能力系,自然便是超能力系的神奇石闆……
許淺素仰首望着銀月下的克雷色利亞,腦中閃過諸多想法,但卻看克雷色利亞已經翩然飄下,身後霓裳羽衣般的翅膀飛行間,于身後留下點點宛若銀河般的光粒子,其尾部更是有着淡淡的極光,僅僅是飛行,便自有一股高雅到極緻的美。
饒是許淺素,也不由有幾分出神。
一個恍惚間,克雷色利亞已經來至許淺素近前,與仰首望着她的許淺素對視。
“你的眼睛,真好看。”克雷色利亞望着許淺素,卻是咯咯笑了一聲,在空中輕飄飄轉了一圈,留下些許銀河般的光點與極光,如此說道。
克雷色利亞說話并不似酋雷姆那般神叨叨,相反盡是些容易理解的簡單詞彙……語氣倒像個小孩子。
“能再吹一吹嗎?”她看向許淺素手中的神阖之笛,希冀道。
許淺素抿了抿唇,沒有一股腦提出問題,而是再次舉起笛子。
克雷色利亞眉眼一彎,旋即自空中飄下,于許淺素的身旁趴下……她的身形不算大,身高隻有1.5米,如此趴着,倒也不顯得擁擠,反而好似依偎在許淺素身邊似的。
待一曲終了,她才語氣有幾分誇張道,“真好聽,就像月亮一樣。”
“嗯?”許淺素偏頭看來。
“天地籠罩在清幽的夜色之下,你駛着輕舟,獨自在湖泊中飄蕩,四周甯靜,不見雜音,銀盤一樣的月亮在湖泊中反射出朦胧的月影……你不看天,不看水,隻是默默劃着輕舟,眼角餘光注視着船沿邊緣的月影……聽起來怎麽樣?”
“嗯?”許淺素又發出了一聲淡淡鼻音,他有點懷疑這隻克雷色利亞是不是會讀取記憶,因此特地模仿他的說話方式,不過他還是輕笑了下,“聽起來很棒,讓我想起了一位勇敢踏上旅途的貴族少女。”
“就是這麽好聽。”克雷色利亞也跟着許淺素一起笑了起來。
許淺素自克雷色利亞臉上收回視線,看了一眼挂在天際的銀月後,才垂下眼簾,指尖輕輕摩挲着神阖之笛,問道;“你是爲了回收神阖之笛而來?”
許淺素自然會這樣想,畢竟這笛子本該屬于小照,乃是她未來面見阿爾宙斯的重要工具……如此重要的物品,被許淺素拿來當普通笛子用,自是不合适。
“不,我是爲你而來。”
但克雷色利亞卻是将其否定,聲音不大,卻很清晰道。
許淺素微微一怔,偏頭看來。
克雷色利亞與他對視,那眼底的神情,讓許淺素恍惚間以爲自己在與人類相望。
他抿嘴沉默少許,才繼續問道:“你有辦法讓我回去現代嗎?”
這種事情,自然沒有什麽可隐瞞的……許淺素一向是默認所有神獸都了解他的現狀的。
但時至今日,唯一在他面前露面的傳說中的寶可夢,隻有鳳王與克雷色利亞……其中鳳王還隻是在六尾的回憶中匆匆對視幾眼,連對話都不曾有。
克雷色利亞卻是微微搖頭,“我是掌管美夢的寶可夢……沒有任何關于時間,空間之流的能力。”
說罷,她又歪歪小臉,天真道:“這種事情,你應該去找時拉比……”
許淺素啞然失笑,輕輕搖頭,他是不想找嗎?他是找不到。
單是克雷色利亞,如果不是她主動現身,那許淺素估計一輩子也遇不見一隻。
“不過料想你也找不到,時拉比這個族群比較貪玩,經常于時空中穿梭,蹤迹難尋。”克雷色利亞顯然也知道許淺素找不到,她簡短解釋下後,便繼續道:
“不過,我雖然不能讓你去往千年之後,卻能讓你留在洗翠。“
克雷色利亞語不驚人死不休,許淺素不由微微擡眼。
克雷色利亞的意思顯然不是要把許淺素殺了,永遠留在洗翠,那她說這話的意思是……
“洗翠地大物博,神迹尚存,确實是一片極富魅力的地區,但我有不得不回現代的理由,那裏有人在等我。”許淺素将神阖之笛挂在腰間,配上他一襲白衣與出塵不羁的氣質,倒襯得他更像古時謙和如玉的世家公子。
“我知道,你不可能留在洗翠多長時間,無論你想還是不想,這由不得你。”克雷色利亞絢麗的翅膀下意識微扇,帶出一大片瑩光點點,“你本就是生活在千年後的人,因爲意外才來至洗翠……這片大地本能地在抗拒你這等外來者,所以無論如何,你一定會回去。”
“承你吉言。”許淺素呵呵笑了一下,克雷色利亞說的太玄乎,有點因果的味道在内,他也便不必多問,反正也隻會得到這種近似的回答。
他轉而問答,“所以我來到這裏,不是有誰刻意爲之,當真隻是意外?”
說着,許淺素猶豫一小會兒,還是拿出手機上的挂墜示意給克雷色利亞看。
如果來者是人類,許淺素自不會如此放下戒心,直接拿出挂墜這等至關重要之物。
但來者,是克雷色利亞,是寶可夢……許淺素從來不會以算計,陰謀等視角看待寶可夢。
“唔……”克雷色利亞眼前微微一亮,卻是輕輕點頭,“就是它,它就是一切的關鍵。”
或許是性格使然,克雷色利亞說話總是輕輕柔柔的,但卻極富感情色彩。
“啊……時間要到了。”克雷色利亞還沒與許淺素說幾句話,便心有所感似的望向銀月。
“能再爲我吹一次曲子嗎?”克雷色利亞翅膀微扇,飄至空中,垂眼看向許淺素,幽幽道:“就當送我了。”
克雷色利亞莫名其妙而來,又将莫名其妙而離去……但許淺素沒有多問。
他解開紅繩,取下神阖之笛,放于唇邊。
克雷色利亞惬意地眯了眯眼睛,随後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許淺素。
悠長悲傷的曲調伴随着空靈的音色緩緩消逝于夜色。
短短一分多鍾,許淺素便放下笛子……他望向克雷色利亞。
克雷色利亞不知怎的,嬌憨一笑,随後夜空中輕盈地轉了一小圈,問,“我可愛?”
許淺素抿了抿唇,過了一會兒,才道:“可愛,就像月亮一樣。”
“真的?有多可愛?”
“我愛的人因爲病重,癱瘓在床,隻能一輩子待着家裏,她平時喜歡出去玩,我便背着她,離開家,燒掉房子……我們行過山川,淌過河流,沿途遇見各式各樣的人,寶可夢,與事,不知旅行了多久,她生命垂危,随後,我們抵達了一片沙灘,仰首望去,一輪巨大的圓月倒映在海中,她仰首望着天空的月亮,而我在看她……聽起來怎麽樣?”
“真棒!”克雷色利亞笑了起來。
“你就是這麽可愛。”許淺素陪着她一起笑。
“謝謝你,許淺素……祝你今晚有個好夢。”
克雷色利亞垂眼與許淺素對視了一會兒,便收回視線,不再停留,飛向銀月,在身後留下一束絢麗的銀河。
許淺素緩緩收斂起笑意,他的身旁則放了一塊粉色的石闆,其背面,刻着一段話。
‘宇宙誕生之前,唯有其獨自呼吸。’
神奇石闆。
此世至寶,乃是世界初開時的碎片化身而成,可見其珍貴。
此等至寶就在身旁,他卻仰首看向月亮。
“祝你今晚有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