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可是房間裏卻格外暖和,哪怕四周沒有窗戶,仿佛全都镂空,也宛若初春,極爲溫暖。陶月兒一進屋,便脫掉了大紅鬥篷,隻留下一身白色裙子,與漆黑的四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陶月兒發現,自己來過這裏。
在第一次的蓬萊試煉中,她在黑暗的幻境裏,看到了一幢木質的私塾,這裏的陳設與私塾一模一樣,隻不過在幻境裏,私塾是原木色澤,房廊上飄着白沙,看上去飄逸靈動,出塵若仙。而不似如今這般,一片漆黑宛若被大火燒過。
“主上……主上?是、是您嗎?主上……”突然,房間裏響起一哽咽的男聲。
陶月兒皺眉,回身,卻沒有看見任何人。
“主上,是我呀!我是申屠!”聲音依然萦繞在耳邊,就算沒有見到聲音的主人,陶月兒也依然覺得,這聲音中帶着哭腔,與足以毀天滅地的仇恨。
這聲音中雖然有着見到老友的感慨與興奮,但其實,他并不是真的很歡迎自己。
這是陶月兒下意識的感受,于是下意識招出了長劍,準備入内尋找。
然而她卻遍尋不到聲音的出處。
“主上……”
“主上……”
“主上……”
聲音越來越密集,離她越來越近,可是她卻看不見他。
“主上……我在這裏啊。您低頭,就能看見我……”這時候,聲音已經在陶月兒咫尺之内了,陶月兒回頭,便看見一個沒有四肢的人在地上爬行。全身裹在緞帶内,隻剩下一雙眼睛還露在外面,十分駭人。
陶月兒内心大驚,雙拳緊握住劍柄橫亘在身前,才不至于露怯。
“主上,我沒有惡意……您不認得我了是嗎?是的,您一定是不認得我了……”在地上爬行的男子眼神暗淡。剛剛之所以陶月兒沒有找到他,就是因爲他沒有四肢,爬行全靠腹部扭動,于是行走極爲緩慢且沒有聲音。
陶月兒見他的确沒有惡意,這才收起了長劍,低頭看着他:“你是誰?”
“我是申屠啊!主上。”地上的男子再次開口,可是陶月兒卻對此毫無記憶。
“申屠?”陶月兒皺眉,着實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見過他。
“我是您最寵愛的徒兒,您曾說過,絕不會忘記我,怎麽如今我變成這樣,你就記不得我了嗎?就算您忘記我的容顔,也該記得我的聲音才對……”
地上的人說着說着,聲音便開始哽咽起來。而他唯一能看見的雙眸裏,也流出了血淚。
陶月兒大驚。
“你……你沒事吧?”陶月兒問。
地上的人扭動的身子,搖了搖頭,道:“我無事。主上,我隻是太興奮、太高興了!能夠再次見到您,我覺得無比榮耀、無比開心,一時之間忍不住激動之情,還請您見諒……”
地上的人一字一句,字字泣血,讓陶月兒無法分辨他話中的真假。而他跟所有蓬萊的人一樣,都被人爲的封住了心脈,以至于陶月兒無法感知到他内心的真實想法。但見他如此激動的模樣,應當是真的将陶月兒認成了他熟悉的那一位……
“雖然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但我想,你認錯人了。”陶月兒如實道。
“不可能,您就是主上!是我們最尊敬、最崇拜,将我們撫育教養長大的主上!”申屠一激動,眼睛裏又滲出了血淚,就連嘴角,也因爲太過激動而被撕裂。
“你先别激動,慢慢說……”陶月兒蹲下身,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申屠的嘴角和眼淚。
申屠的血淚流得更爲兇猛了。
“主上過去也曾經這樣悉心的照顧過我,主上啊……主上!”
申屠的眼裏似乎有無盡的冤屈和悔恨,陶月兒幾乎不需要問,就知道他一定受盡了屈辱。
“你爲什麽會變成這樣?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侍靈童子,也是您的三徒弟啊!”
“侍靈……童子?”陶月兒驚訝了一瞬,很快想起來,侍靈童子,可不就是仙主身邊的五名繼任者?
“你是侍靈童子,那我……是誰呢?”陶月兒雖然心中已經隐隐有所猜想,可真的從旁人的嘴裏說出來,依然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雖然我不知道在您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我相信,一定不會比我輕松。如今就連我都變成這副模樣……他一定更加恨您,對待您隻會更加狠毒!”他激動地說完,陡然擡頭,鄭重道:“畢竟您……您才是我們的師尊,是這蓬萊仙山唯一的主人——蓬萊仙主!”
“就算他用卑鄙的手段讓我們接二連三的離開,甚至還害死了您,但是我相信,隻要您回來了,就一定有機會撥亂反正!您會還我清白和光明未來的!”
申屠說完,陶月兒徹底震住了。
“你說的他……又是誰呢?”
“自然是靈華了!”
申屠說完,陶月兒瞳孔劇震。
‘靈華’這個名字,在玄修界内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幾乎不怎麽關注仙界史的人都知道,他所代表的是什麽。
古往今來,都以‘華’爲蓬萊仙主的字号,這一屆仙主便号‘靈華’。
“靈華那個賤人!身爲下賤,卻擅長陰謀詭計,他利用您的心軟,步步爲營,将我等殘害至此!我們五個師兄弟妹如今隻剩下我一個半死之軀,師傅!您可一定要爲我們報仇啊!”
申屠說完,陶月兒幾乎已經不用想,也知道他嘴裏所說的‘師傅’,也就是她的身份是誰了。
靈華仙主的師傅,号蓮華。蓮華仙主,便是上一任仙主的名号。
陶月兒想到這裏,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花伶,倒過來念,可不就是‘靈華’嗎?
花伶早就已經告訴過她他是誰,而她居然從未往那方面去想,直到來到這裏,才發現,他從來沒有欺騙過自己,他的目的永遠如此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