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你怎麽了?月兒……來人呐!季寒羽,季公子……”
陶月兒依稀聽見陳秋碧在說話,但是自己卻做不出任何反應。很快,聽見陳秋碧叫喊的季寒羽打開大門,沖了進來。當他看到躺在床上呼吸困難的陶月兒,一時之間也慌了神。
“出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下午就覺得月兒不大對勁,睡前想過來看一眼,卻發現她……她……”陳秋碧的話音中有了哭腔,陶月兒自己也知道她大抵是不太好了。聽見陳秋碧如此,猜測自己或許要死了……
原來瀕死是這種感覺。
陶月兒過去也感受過一次呼吸困難的滋味兒。在遇到花伶之前,她覺得人生毫無希望,便找了一棵歪脖子樹,準備一死了之。窒息的感覺傳來,不到一瞬,花伶便出現了,将她救下。
那會兒的痛苦全在刻骨銘心的孤獨,看不到希望的前路,以及身邊沒有一個親朋好友的幫扶。她覺得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可是這會兒,她非常想活下去,卻知道自己似乎沒有辦法緩解這樣的痛苦。
她自認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卻怎麽都使不出來。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的人,将自己蓋上床單。
“找個地方,埋了吧。”世界變成一片黑暗後,陶月兒聽見季寒羽如是說。
季寒羽的語氣中聽不出悲傷,隻是淡淡的、平靜的。與着急的陳秋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陶月兒很是詫異。
季寒羽在她面前展現出來的,是超乎友誼的關心,在任何人的面前,都不掩飾對她的友好。在常瑜和白相景想要緻她于死地的時候,也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她這一邊。她也沒有在他的心裏聽到任何對自己的不滿或者表裏不一的地方。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她找不出破綻的人,在看到她“死亡”後,所流露出來的情緒裏,一絲一毫的傷心都沒有。
他隻是坦然地接受了她的死亡,說了句:“埋了吧。”
埋骨之地不算遠。由于屋外全都是火山灰,季寒羽和陳秋碧怕她一個人太孤單寂寞,于是直接在花房的院子裏找了個百花盛開的角落,挖了一個坑,把她埋了進去。
這會兒她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卻能夠看清身邊周遭所發生的一切。
她能看到季寒羽和陳秋碧對待她是小心翼翼地,也看到了陳秋碧的難過與不舍,但在季寒羽身上,一點兒也沒有。
他很快的接受了自己的死,也很快的處理好了她的身後事。選了一個最适合她的地方,将她埋進了土裏。旋即,她的世界一片漆黑。
她在地底,開始沉眠。
但就算世界一片漆黑,她似乎依然能聽見外面的對話。
“陶月兒死了,這花房留下了,從今往後,你住副樓,我住主樓。”
處理好陶月兒,季寒羽很快開始重建花房裏的秩序。在沒有什麽主見的陳秋碧的面前,季寒羽自然而然的成了主事人。雖然陳秋碧也覺得季寒羽表現得過于涼薄和冷漠,卻因得不過他,敢怒不敢言,隻得當晚便搬去了副樓。
然而副樓雖然稱作副,可裏頭的陳設與主樓沒有什麽區别。唯一的不同,大抵是屬于花伶的那一間屋子上了鎖。似乎不管是不是花伶住過的地方,她都不允許人再踏入。
陳秋碧住在二樓陶月兒的房間裏,默默的流眼淚。
陶月兒在花園裏,也依然能聽見陳秋碧的哭聲,整晚都未有停止……
陶月兒想,這大抵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别所在,男人能夠很快的認清現實,知道現實最該抓住的是什麽。而女子總會沉湎于情感之中,沉浸在那一份失去友情的悲傷之中無可自拔,以至于第二天精神狀态更差,差點兒被季寒羽趕走。
“假如你不能夠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的話,不如趁早離開。跟陶月兒、常瑜、白相景一樣,找一個适合自己的地方,把自己埋了。”季寒羽如是說道。
陳秋碧其實什麽都沒做,她隻是精神很差的出現在了季寒羽的面前,在季寒羽收起花房後,她不願意向前走,隻是停留在原地。
季寒羽自然無法忍受。
“我們已經死了三個人,仙主将我們尋來,絕不會隻是看着我們一個接一個的死去,我們必須找到出路,去到蓬萊。你若願意幫助我,我們就組隊前行,你若不願意,我們就此别過。”季寒羽再次說道。
“花房”在失去主人後,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季寒羽的手裏,他也第一次的知道,原來花房隻是一個小小的妝匣。憑心動念,收縮自如。于是他見不得隻知道哭泣的陳秋碧,想着她若不能振作,不如就此分道揚镳。
可在這滿是火山灰的荒原世界裏,陳秋碧一個人自然寸步難行,離開季寒羽她的确隻能就地去死。于是也隻能忍着他,說:“我知道了,我會努力尋找出路。”
“如此便好。”
季寒羽說完,也沒有爲難她。他就像不關心陶月兒的死亡一樣,也不關心陳秋碧累不累、苦不苦,隻是告訴她:“我往東尋,你往西去。若有情況,火羽箭相報。”
季寒羽說完,給了陳秋碧一枚自己獨有的信物。陳秋碧接過,便聽了他的話,轉身離開。二人約好,不論是否找到線索,夜晚都會回到原處,在花房相見。
陶月兒睡在地底,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裏,将他們對話中的每一個字都聽進了耳朵裏。
她也這才知道,原來死亡是這種感覺……她沒有痛感、沒有覺知、沒有視力,在一片漆黑的境地裏,卻能将周遭的一切聽進去。
死亡……有些吵鬧,卻也不如她想象中那樣孤獨。
花伶是不是也跟她一樣呢?
花伶究竟‘死’在了哪裏,她跟他人的對話,他能夠聽得見嗎?
他會不會在一個無人的境地裏,孤獨的躺着呢……陶月兒發覺,自己哪怕死了,最想念的,也依然是花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