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雪中,望着梅花,直到聽見獨屬于陶月兒的腳步聲,才回過頭來。
“你終于來了。”花伶淡淡道。
清冷的語氣裏,沒有責難的意思,可陶月兒聽來卻覺得十分害臊。
她還是頭一次讓花伶等她。
“昨天做的夢太香了,不舍得醒。”陶月兒撓了撓頭,道。她今日裏頭穿着白衣,外頭穿着的是洗好、晾曬幹淨的紅鬥篷。鬥篷明豔,卻蓋住了她本身的芳華,花伶似乎更習慣這樣的陶月兒,點了點頭,道:“早知你餓了,我們現在去用早膳。”
“好!”
陶月兒從來沒覺得花伶嘴裏說出‘早膳’這個詞有多奇怪,直到去了市集,發現每個人嘴裏嚷嚷的,都是“早飯”、“早點”一類的詞語,這才覺得,花伶用的‘早膳’這個詞,多少有點兒曲高和寡了。
而市集裏賣的早餐糕點也都十分普通,白面饅頭是最多的,還有各類油炸的面點,雖然也很香,可與昨夜夢到的那些相比,着實有些上不得台面。
她好久沒有做飯了。
陶月兒想起,那些糕點其實她也會做。
“不必你做,這段時日,你隻管休息,養精蓄銳好面對來日的天梯選拔。”花伶說完,這時候,天空飄起了小雪。他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把傘,在頭頂撐開來。二人同打一把傘,一個潔白如玉,一個大紅明豔,都擁有着這世上絕世的容顔,走在路上,自然是引得無數人圍觀。甚至,還有人主動給陶月兒送吃的。一路走來,她手裏幾乎都已經裝不下了。
“他們,是因爲你才給我送吃的吧?”陶月兒問。過去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過,很多女兒家爲了和花伶套近乎,總會對她極好。她總能跟着花伶吃到不少‘福利’。
花伶卻輕輕搖了搖頭,說:“你要相信現在的自己,跟過去不同了。”
“哪裏不同?”
“哪裏都不同。所以,要對自己有信心。”
“是這樣嗎……”陶月兒對待周遭的一切環境、态度的改變,都會歸咎到别的事情上,唯獨不肯承認,自己真的已經改變,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任人宰割的她。
她依然也一點兒都沒有覺得自己值得被愛。除了花伶。
她覺得自己人生最美好的光景,就是遇見了花伶,是他給了她現在的一切。
花伶昂首挺胸走在路上,眼角餘光看着陶月兒,卻發現她始終佝偻着背,一副很膽小怕事的樣子。哪怕她已經獲得了力量,她也依然改變不了從小到大從骨子裏帶來的不自信。花伶突然覺得,讓她變自信的這段路……或許比過去所有路加起來還要難走。
就在這時,突然,一隻手抓住了陶月兒,陶月兒吓了一跳,回頭,就見一婦人誇張地大喊:“幺兒!我終于找到你了!”
婦人懷中還抱着一個小嬰兒,陶月兒原本是可以躲開的,但見她懷中抱着的嬰孩,便失去了警惕。覺得她左不過是一個孩兒她娘,不會有什麽壞心眼,但很快,她的下一句話,卻讓陶月兒更加驚訝了:“你跑出來這麽多天,居然是和個面俊男倌在一起!你是不是要氣死爹喲!”
婦人說完,拉着陶月兒的手就把她往箱子裏拽。邊拽還邊喊:“跟我回去!我現在就把你鎖屋裏,讓你再也不能瞎跑!”
婦人的話引來不少人的非議。原先看陶月兒和花伶覺得這是一對璧人的圍觀人群也開始對他們指指點點:“我當他們是什麽人,原來是男娼館的倌人。”
“最近的确很多妙齡女子被他們所魅惑,抛家棄子的跑出來。聽說不少還是有頭有臉的大官家的妻妾。”
“真是世風日下……”
陶月兒突然就連反抗都忘記了。大家圍着她戳脊梁骨的模樣,仿佛真的煞有其事。
在她本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周遭的人對她已經蓋棺定論,甚至幫着婦人一起将她推進了小巷。甚至,還有一群人,刻意走來,分開了她和花伶。讓她隻能單獨被這一群人推搡着去往深邃的小巷,愈加遠離人群。
“等等,我不認識她!”陶月兒反應過來後,第一時間否認自己與婦人的關系。
她大力的甩開婦人的手,婦人直接被她推倒在地,那孩子也滾落在地上,開始哇哇大哭。
這下,引來了更多對她指指點點的人。
“你家嫂子把你帶回去,是爲你好!你莫不是真的想與那青樓男倌日夜厮混,小姑娘家的也忒不要臉!”
人群将跌在地上的小嫂子扶了起來,那小嫂子似乎沒料到陶月兒的力氣居然這麽大,懵了一會兒,見人群實在激動,又似被鼓舞了一般,上前來抓陶月兒的手。
“不、不是……我沒有……”陶月兒見那孩子昏睡,額頭因被她推搡磕在地上而擦破了皮,流了不少血,一時間不敢再推婦人,隻能任由那婦人推着走。
而此時再回頭去看花伶,已經幾乎看不見他。他已然被人群團團圍住。
“别擔心,你且跟那婦人離開,且看他們想做什麽。”花伶的聲音從心底傳來,陶月兒這下終于心定了。
她知道自己爲什麽這樣疑惑了。
因爲她分明不認識這個人,她卻一門心思的瞄準了自己,想來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許是有人想要見她,才不得已用了這種法子罷了。
“你會陪着我的,對嗎?”陶月兒在心裏問花伶。
花伶很快回答:“嗯。”
于是陶月兒也不掙紮了,任由那小嫂子拖着自己走。可令她沒想到的是,她原本以爲自己會被帶去九方寮之類的地方,卻不想她繞了幾個彎,将自己交到一個男人手中後便被蒙上了眼罩。等眼罩取下再睜開眼,入目的便是城中有着最大青樓之稱的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