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月兒覺得奇怪極了。
但一旁的花伶卻沒有什麽反應,道:“或許是巧合罷。少年在這裏沒有見過旁人,就見到了一個你,按照你的模樣雕刻了這座雕像也是有可能的。”
陶月兒覺得花伶說的有道理,但又隐隐覺得不大對勁。
“他原本并不喜歡我。”陶月兒道:“在剛見到他的時候,他把我當作其他的魔物對待,甚至還想将我扔去獸群供它們獵殺,直到……”直到他看到了妝匣裏的簪子。
陶月兒想起來,直到少年看到她的簪子,才對她的态度發生了改變。而這枚簪子,是花伶連同整個妝匣一起拿給她的。
“直到什麽?”見陶月兒不說話,花伶問她。
陶月兒遲疑了一瞬,還是決定跟他坦白,問他:“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那個少年……跟你是什麽關系?”
花伶看着陶月兒的眼睛,見她眼神堅定,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敷衍過去,一定要知道這件事的始末。沉默了一會兒,他道:“他是我心中的魔。”
陶月兒聞言,徹底驚住了。
“不是人死之後才會有魔物産生嗎?爲什麽你……難道,你……”已經死了?!
看到陶月兒的震驚與擔憂,花伶如何也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好像更關心自己的生死與否,而不是這件事情背後的真相。
花伶既覺得松了一口氣,又覺得五味雜陳。他搖了搖頭,道:“沒死也一樣可以産生魔。隻要心中的意念足夠強大,就可以在洪荒衍生出各式各樣的魔物。而他……就是我心中的一個‘魔’。”
陶月兒此時的震驚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她在玄修界雖然入行時間不長,但是也着實從未聽聞過,在人未死,且擁有強大的怨氣之前,會在洪荒産生魔物的。而這魔顯然力量還不低。
“他死了。不是我殺死的,是他自己力竭而死,是不是說明,他内心的怨念與遺憾已經解除了?”陶月兒想到這,立刻又問。
花伶點了點頭:“大概吧……”
“可假如他不是力竭而死,憑我的力量又怎麽可以殺掉他呢?”此前,花伶給她的指令就是殺掉少年,但憑她的力量,根本不是少年的對手。
“這還不簡單嗎?”花伶道:“看到這尊雕像,你還沒有明白這是爲什麽嗎?”
花伶十分無奈。
原本他是不想告訴她的,但她執意來到山頂,他知道自己瞞不下去了,于是也不打算隐瞞了。可她看到了雕像是自己,卻猜不到這少年力量的源泉,着實是……遲鈍。
陶月兒愣了好一會兒,才道:“因爲……我?”
“不錯。”花伶淡淡道:“他遇到了你,便解開了心中的結。既然已經沒有怨念和遺憾,那麽自然不會再有怨氣,也就沒有了力量源泉,力竭而死不是很正常嗎?”
花伶的語氣稀松平常,仿佛少年的死讓他松了一大口氣。可是對陶月兒來說,她卻無法做到如此輕松。或許是因爲,在花伶看來,少年不過是他内心深處不該存在的一絲妄念,早就該斬斷。可陶月兒卻從未将少年當作誰的分身、或者化身。
少年隻是少年。
是她曾經感受到了一星半點善意存在過的個體。和花伶相似,但絕不是花伶。
從一開始的接洽,到後來的相交,再到後來的決裂,雖然僅僅隻是三天兩夜的時間,可也是切實存在于她生命中的一個人。于是她就像是失去了一個朋友一般,多少有些噓唏。
“可是他的死,與我的力量又有什麽幹系呢?”陶月兒不理解。
花伶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便當作他将力量都給了你,從此以後,你也有了一技傍身,不需要再僅僅依靠那些法器罷了。”
花伶的語氣裏毫無感情,他隻将他們、将這一切當作讓陶月兒成長的工具。
陶月兒的确在他的帶領下又拿到了一部分的力量,可是這力量讓她覺得很不真實。比那些法器還要來的奇怪。
“我們把她殓葬了吧。”如來時所說的那樣,陶月兒上來,就是爲了讓這尊雕像‘入土爲安’。也算是幫那少年一個小忙。
花伶沒有反對,但也沒有支持。于是陶月兒便自發的開始刨坑。
洪荒的土地與人間不同。洪荒内遍地都是屍骸,在幾十幾丈深的屍骸下,才可能存在着土地。陶月兒自然沒有時間去驗證這洪荒究竟有多深的屍骸墊在腳下。她隻是不想在少年死去之後,這神女雕像被血雨腥風所侵蝕,從而失去了原本出塵若仙的模樣。也算是給少年立一個衣冠冢,于是隻打算挖開一部分的屍骸,剛好夠這尊雕像埋進去便罷了。
可就算是不深,一個人徒手刨坑到底還是有些慢,這屍骸有些細碎尖銳,稍不注意就會劃破手指。花伶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看她一人行動委實艱難,很快就看不下去了。
“你爲什麽不用你的法力呢?”花伶提醒她。
陶月兒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對哦!她已經跟過去不一樣了。
但由于過去她總是借由鎏金臂钏的力量,所以每一次用法力,都會比旁人多一道步驟。總歸沒有那麽随心所欲和方便。于是也不常用。能收着的時候就不會出手。再一個,她也習慣了親力親爲。可眼下情況緊急,她也就顧不得收斂了。
陶月兒雙手用力,一股力量便由心中升騰而起,轉瞬間來到雙手掌心之間,而後由掌心發出,那地上淺淺的一個小坑,瞬間就擴大至足以兩個人并排躺下的深坑。足有一丈深。
而後,陶月兒依葫蘆畫瓢,新念一起,希望那雕像能夠平穩準确毫發無損的落入這深坑之中。那雕像便在她的意念掌控下,進入了深坑之中。随之而來的,還有少年雕刻了這千百萬年的漫山遍野的各色石頭花。
滿坑的花陪伴着神女,也算是風光大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