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奇珍異寶,是琰國的王特地賞賜給常瑜的,這件事情,爲九國所津津樂道。
陶月兒過去就算隻是個普通人,也能在說書先生那聽到這些事情。
雖然常瑜的名聲更多的在那三百男仆,可她的實力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陶月兒原想能見一見童年所欽佩的對象,卻不想見到的隻是一具屍體。
陶月兒将爐子中練化了一半的鐵水取出來,放在冷水桶裏澆熄。
爐中什麽都沒有了,可大火卻依然沒有熄滅。
“這火就讓它一直這樣燃燒着嗎?”陶月兒問常穗。
常穗滿眼是淚,根本想不到這爐子怎麽處理,她看着爐子半晌,才道:“自從它來到我們家,就沒有熄滅過,如今姐姐不在了,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陶月兒又是一陣心酸。
常穗一定被常瑜保護得極好。常家長輩們已經幾乎都去世了,隻剩下這姐妹倆相依爲命。而常瑜去世後,常穗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可以想見在平日裏,她就沒有管過府中的事務。也難怪她能輕裝簡行的去了天玑山問道。因爲對常家而言,她也隻是一隻小‘吉祥物’罷了。
陶月兒和常穗一起,去了官府,請人将府中的人的屍身都一一收斂。
衙門二十幾個捕快,幾乎用了一夜的時間,才将屍體們全都收攏,放在前廳中,待常穗都認過之後,才統一蓋上白布。
官府的大老爺何蛟早已經被吓傻了。常瑜在他們琰國,可是相當于國寶級的人物,不論是玄門中人,還是普通百姓,他們的兵器幾乎都出自常瑜之手。當然普通人的幾乎是她的三百男仆所制作,而她本人,一年隻會出那麽兩三把精品。
而自從三年前,蓬萊天梯将開的消息傳出後,常瑜便徹底的收手,再也沒有親自鍛造過兵器。這也是常家這三年勢微,被人拿捏的原因所在——他們無所求了,自然也就不會給面子了。
“都在這兒了嗎?”最後一塊白布放下,何蛟問常穗。
常穗淚都已經哭幹了,隻剩空洞的眸子,機械地點頭:“是。”
三百零一具,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這常家也真有意思,整個常府隻有三百個男人,伺候着兩個女人,這樣的家族放在整個九國,也是獨一份的。”花伶全程冷漠臉,看待常家的事情也從來不在局中。他就像個局外人,冷眼旁觀。
“常家的确獨樹一幟,無可複制,可就算他們的生活方式與衆不同,他們的死,卻是的的确确教人難受的。”
陶月兒做不到花伶那樣冷漠。對常穗的遭遇感同身受,突然覺得,她也跟自己一樣,在這個世界茕茕孑立、孤苦無依了。
何蛟将他們都登記造冊之後,便準備離開,離開前,花伶問他:“您打算如何處理這些屍首?”
何蛟擡眼看了花伶一眼,沒回答,反倒問常穗:“這是?”
“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常穗将花伶和陶月兒的事情告知何蛟後,何蛟的臉色才稍微好看些許。
他道:“自然是刨個土坑,就地掩埋。”
“全部嗎?”
“是。”
何蛟說完,陶月兒覺得于心不忍:“不能單獨殓葬嗎?”三百人同在一個墓穴中,實在是憋屈得很。雖然她不知道人死後魂魄究竟會去哪裏,可任誰估計也不希望和那麽多人一起下葬。
“沒辦法,人太多了。”何蛟也犯了難,道:“常大小姐自然與衆不同,她會交由我奏請聖上,入住皇陵,以國葬待之,但其他人……老實說,能委身在一個女子府中的男人,在這個世上,隻怕已經六親緣絕,根本不會有人管顧死活,他們能有個坑埋了已然是最好的結局了。”
何蛟并不松口,常穗想了想,道:“能不能将他們火葬?”
“什麽意思?”何蛟道。
“您也知道,我常家有爐火經久不滅,我想将他們全都焚燒,骨灰放置在常家祖宅中,這樣便能世世代代陪伴在此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何蛟想了下,颔首:“便照二小姐說的做。”
兩人一合計,便商定了解決之法。陶月兒雖然覺得火葬也有些倉促,但對比起挖一個大坑,将三百個人一起埋進去,還是要有心得多。
“二小姐便不必前往焚燒爐了,這場景想來不算好看,恐怕會讓您更加神傷,您還是先去客棧休息吧。”常家剛遭到莫名滅門,死狀清一色都是中毒,不知道這毒會不會還存留在常府,這府邸暫且不要住人是對的。
何蛟派人将陶月兒、花伶、常穗一起送去了九妖城中最大的酒樓。
常家不缺銀子,那歹徒隻殺人,不越貨,自然住多久都住得起,住多豪華的房間都沒有問題。
三人都被安排在了最頂層的房間之中,一人一間,都是能夠容納十餘人的大套間,生活設施一應俱全。每個房間也都有露台。從露台往下望去,便能将整個九妖城盡收眼底。
而西北邊,那熊熊燃燒着的火焰,便是常家四季不滅的爐火,而此時的爐火,正在焚燒那陡然暴斃的三百門徒……
一晚上,空氣中都飄蕩着若有似無的肉香,陶月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索性,便披了件衣裳,走出了房間。
露台上,同樣睡不着的還有花伶。
不知道二人是因爲第一次夜晚沒有相伴而眠,還是因爲什麽旁的原因,總之都沒有睡着。
而花伶,顯然已經在露台站了好一會兒。
“你怎麽還不睡?”陶月兒問他。
“與你一樣。”
“……”陶月兒被他這個回答給噎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才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僅僅是一些嗎?”花伶淡淡道:“分明是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