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九隻妖獸都是從洪荒跨山越海而來,是當年琰國的開國之君,将它們降服,而後它們的妖身便被世世代代留在了琰國。
“那它們的魂魄呢?”城門樓下,陶月兒看着擁有巨大雙翼,龍頭蛇身的雕像,問常穗。
常穗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死了這麽多年了,隻怕早已煙消雲散了吧。”
陶月兒不置可否。她望着那遙看天幕的巨大怪獸,總覺得這東西看似已經石化、死去,但它們的眼睛,卻仿佛一直還活着。
九妖城裏,一切都跟景國、琉國的民風截然不同。
若說景國、琉國以禮儀治天下,每個人都含蓄而内斂,生怕給旁人帶來麻煩。那九妖城中,無疑是魚龍混雜,民風彪悍。
道路兩旁,路上最多的店鋪便是打鐵鋪,家家戶戶都在冶煉兵器。而鑄器大師們因爲爐火太熱,早就滿身大汗,赤膊上陣。黝黑的皮膚上,肌肉線條清晰可見。陶月兒一路走來,臉越來越紅。
“你怎麽了?熱的?”常穗問陶月兒。
陶月兒神色尴尬,低着頭,道:“還、還好……隻是有一點熱。”
“你是看了他們的身子,不好意思了吧?”常穗精準的說出了陶月兒的窘迫。
“哪、哪有!”陶月兒慌忙否認,去看身邊的花伶。
花伶神色也有那麽點難看,但顯然,他不是因爲見了旁人的上半身才如此,而是看到陶月兒臉紅,才覺得有些不舒服。
花伶不動神色的靠近了陶月兒,将她的目光擋住。他單薄的背影雖然不能将外界全然的隔絕開,但他足夠高挑,走在陶月兒邊上,不僅能讓她少看外界,還能讓外界打量她的目光減少大半。
陶月兒總算能夠看清前路,跟着常穗繼續前行了。
穿過九妖城,在最北邊的位置,有一處比皇宮建造得還要華美的地域。四周院牆都是用精鐵打造,其上鑄造了九妖城九個妖獸的頭顱,一個接一個,青面獠牙,表情痛苦,十分吓人。宛如人間煉獄。
“這是九妖城的習俗,能夠将九隻妖獸鑄造得越可怖,越能夠帶來祥運,鎮壓妖邪。這便是我家了。”常穗笑着說完,便走上同樣用精鐵制作、熔煉了九妖獸首的台階,去敲自家的大門。
但她敲了很久,都沒有敲開。
門内無人應答。
“你有沒有聞到,空氣中有一股怪味?”陶月兒站在台階下,問身邊的花伶。
花伶點了點頭:“有一股血腥味。”
“……”陶月兒思考了一下,臉色陡然一變:“難道!”她說完,連忙跑到常穗身邊,直接祭起一掌,劈開了常家的大門。
“诶……你怎麽能這樣粗魯!”‘嘩啦’一聲巨響,常穗看到自家大門陷落,本有些生氣,剛要責罵陶月兒,卻不想大門倒塌的一瞬間,她看到了真正的人間煉獄。
大門兩側,趴着四具屍體,東倒西歪。
“張伯!七叔!”常穗幾乎不需要看他們的面頰,僅憑他們的身形,就一眼能認出來,他們的身份。
她跑到他們的身邊,将他們抱起,發現他們一個二個都早已沒有了呼吸。
前廳裏,躺着近十具屍體,死狀都很一緻。他們除了口吐鮮血,表面沒有其他的傷痕,就像是中了什麽毒,幾乎在同一時刻被毒死在了這裏。
“一定是玄清宗!”常穗大爲悲恸,哭喊道:“他們不滿我傷了他們的大小姐,所以要滅我常家滿門!”
常穗說完,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忙放下手中的屍體,沖進了内院。
“姐姐!您在哪兒?姐姐!”一路上,常穗都在邊跑邊喊,可是整座宅院如同一個死城,根本無人回應,死氣沉沉、空曠得吓人。
陶月兒也顧不得一路來看到的屍體,帶着花伶跟着常穗,生怕她再遇到什麽危險。
他們一路從前院穿過了三進三出的大宅院,一直到了常瑜所居住的地方,在那裏,她躺在閨房的地上,雙目圓睜,死不瞑目地趴在地上,惡狠狠地看着門口的方向。
陶月兒見到她的目光,就覺得她一定特别恨。擁有如此憤恨目光的人,很難想象她不會成爲一方魔物。
就連景妃,陶月兒也沒在回憶中見到有如此大的怨恨。
“姐姐!!!”常穗愣了些許,才從怔忪中回過神。雖然他們一路走來,一個活人都沒有見到,心中的不祥預感已經有了大半,可等真的看到常瑜的屍體,常穗依然無法接受。
“您怎麽……怎麽就死了呢!您爲什麽沒等到我回來呢?”常穗悲恸難耐,抱着姐姐的屍體,哭得不能自已。
陶月兒站在一旁,完全不知道說什麽。
她太能理解這種感覺了。
當她的父母離世、祖父祖母相繼離開,她在這個世界上無親無故、無依無靠之時,心情大抵也是如此。
而她所經曆的,還是尋常百姓家的生離死别,是一日日的病痛中,一日日的告誡自己,即将到達說再見的時候。
而常穗不是。
她原想着回到常家,跟姐姐商量好接下來的應對之法,卻沒想到,玄清宗下手如此之快,趕在他們前頭,便将整個常家滅門。
在這種時候,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是多餘。陶月兒隻能靜靜地陪在她身邊,陪她料理常家的大小事務。
常穗一直哭了兩個時辰,太陽幾乎要下山,她才終于停止了哭泣。
“我要将姐姐的屍身保存起來,我要上玄清宗,要個說法!”常穗道。
“我看……未必是玄清宗。”一旁的花伶淡淡道。
他一直在府邸内轉悠,在屍體之間來回的審視,他縱觀了全局,有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玄清宗還能是誰?除了他們,還有誰有能力在一夕之間,讓常家三百餘口滅門?我姐姐……姐姐甚至還在練器!”常穗說完,陶月兒這才注意到,在一旁的房間裏,還有一口鍋爐,正在往外冒着蒸蒸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