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不移苦澀地笑了下,點頭:“嗯。”
“你瘋了嗎?傳承了幾百年的劍,你說當就當掉了,你怎麽跟族人交代?”樂芳菲大急。
溫不移歎息:“連景妃墳都被炸了,區區一把劍又算得了什麽呢?”
“如今連景妃都不在了,我要那把劍又有何用?如今後宮登極的戲已經有了,你還有一個心願是什麽?我看看能不能想辦法,一并幫你實現了。如此我在這世上,也還算有些用處。”
樂芳菲:“……”
樂芳菲看着溫不移溫和沉靜地面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是感動?感激?還是生氣?憤怒?
都有。
感動于他對自己的照拂,感激他将她的話放在心上。
生氣在他自以爲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當皇後是真真正正的當皇後,而不是在這裏演一場戲!
而憤怒……則憤怒在他連自己的立身根本劍都不要了,就爲了給一個陌生女子演一場毫無意義的戲。
溫不移……他真是讓人讨厭不起來。
至于當皇後的願景……她依然有,但在這一刻,她望着台下烏泱泱的人群,還有溫不移和煦溫柔的眼睛,她突然又覺得,好像也沒那麽重要了。
她當過一次皇後了,在一個人的眼裏。
溫不移,他給了她一場盛大而又難忘的婚禮。
回家後,樂芳菲累了一天,卻睡不着。
她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望着天空中滿目的繁星,第一次的,跟溫不移平等、溫和的聊起了天。
“我還有一個願望,我想去靖城,看牡丹盛放之景。”在溫不移的驚訝中,她鄭重道:“在景國國都,連年都有牡丹盛放的場景,我還想再看一次,牡丹盛開的模樣。”
溫不移:“……”
這又是一個難題。
現在才剛過三月,寒冬臘月天的,哪裏來的牡丹盛放?
而且靖城中的牡丹,早在幾百年前國滅的時候就已經被連根拔起,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後來再建立的國家也根本沒有再栽種牡丹花。如今的靖城,城裏隻有柳樹和迎春花。
溫不移覺得她大抵腦子有些不好使,但又不好直說,隻道:“待到牡丹盛開時,我帶你去找,可好?”雖然見不到大片的牡丹園,但零零散散的栽種者應當還是有的。
“不好。”樂芳菲堅持道:“我就要現在去看。”
從琉國錦繡城到景國的靖城,足有幾千裏的距離,現在出發到達靖城,至少要兩個月的世間,而兩個月後,也并不是牡丹花開的季節。溫不移好說歹說,都沒能說服她。
她突然的執意要去看牡丹花。
“越快越好。”樂芳菲道:“你不陪我去,我便自己去。反正你的錢财也已經花完了,劍也當掉了,帶着你怕也沒什麽用處。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無期。”樂芳菲說完就要走。
溫不移被她這副理直氣壯的模樣逗笑了。
錢花完了就沒用了?她這利用人的嘴臉還可以再放肆一些嗎?
他以爲,他們的關系已經拉近了很多,如何也不該是這樣一副說走就走的關系才對?
可樂芳菲才不在乎他怎麽看待自己,她隻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要做什麽,于是很快便離了他們租住的小院,向着城門而去。
但她沒想到的是,她根本走不出錦繡城。
錦繡城因當日的沖天怨氣,被玄修界者設下了重重結界,一來是确保髒東西進不來,也希望城内的東西出不去。逐一排查直到找到那怨氣的根源。
樂芳菲借用的是陶月兒的身體,看着與凡人無異,但真遇到了專爲怨氣而設的結界,她也無所遁形。隻稍稍碰觸了一下,就覺得整個人都要被彈開去。
她知道,假如自己強行突破,隻有一個下場——陶月兒出去了,可她依然會被困在城裏。沒了陶月兒肉身的庇護,她很快就會被人發現,而後重新找一處,将她鎮壓。至于下一次什麽時候能出來、還能否遇到陶月兒、溫不移這種人,可就難說了。
樂芳菲沒有硬闖,默默的又退了回去。
溫不移一直不遠不近的跟着她,看着她走到了城門口,又折返了回來,疑惑:“你怎麽又回來了?”
樂芳菲看着他,不做聲,許久,才說:“你給我種些牡丹花吧。”
樂芳菲沒說自己出不去的苦衷,她雖然知道溫不移肯定覺得她可疑,但溫不移至今也沒舉報她,還帶着她遊山玩水,給她一場盛大又虛妄的‘立後’禮,說明他不僅不會傷害自己,還對她很好。
“我不去景國了。接下來的日子,你爲我種下滿院牡丹,如何?”
樂芳菲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讓溫不移十分不悅,但再一次的,他像是中了毒一般,在那年的五月,在他拼命打工掙錢後,給樂芳菲租的那一間小屋的院子裏,他真的爲她種下了滿院子的牡丹花。
牡丹花開的那一日,樂芳菲感動極了。
“好看嗎?”溫不移問她。
樂芳菲點頭:“是了,就是這般模樣。可惜,就是有點少……”
似乎料到了樂芳菲會這麽說,溫不移悄然一笑:“你等着。”說完,他又從屋子裏搬出來好多面銅鏡。
銅鏡一個接一個的堆疊在一起,在特殊的角度裏,牡丹花層層疊疊的展開來,好似在她的身旁開出了無盡的花海。簇錦團花,姹紫嫣紅,無盡瑰麗。
樂芳菲驚訝,而後便是滿目淚光閃爍。
“父王……母後……兒臣……終于又再次看到牡丹盛放的光景了。”
樂芳菲喃喃自語,一旁忙碌的溫不移聽不大清楚,問她:“你說什麽?”
樂芳菲搖頭:“沒什麽。謝謝你……我想說的是,謝謝你。”
“你完成了我的心願,你呢?可有心願未了?”樂芳菲又問。
溫不移搖了搖頭:“我的心願永不可能達成。”
“是什麽?說出來我評評理,或許有可能呢?”
溫不移仍然搖頭,說:“不可能的。永遠也不可能的。”
他原本是想陪伴景妃,直到終老,但如今景妃墳已經被她炸了,他無處可去。
他過去的信念也蕩然無存。
但是信念沒了可以再建一個,他現在又有了新的願望,那就是他希望陪着這個小姑娘,一起走完今後的路……他們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