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景國,還是一個不算富庶,但民風淳樸,百姓自得其樂的一個國度。當時的靖城隻有如今的十分之一大小,而那時的景國公主樂芳菲也才剛滿十歲。
十歲生辰這日,靖城的百姓們自發将家中的牡丹取出,放置在門口、窗台, 擺在大街上每一個顯眼的位置。千家萬戶牡丹宴,是國民自發愛戴王室的做法,用以慶賀公主的生辰。
樂芳菲被母後抱在懷裏,坐在花車上巡遊,看萬家牡丹花都爲她一人盛開。
陶月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靖城,一時間也忘記了深處陵墓的恐懼, 隻看着這滿大街的牡丹,心向往之, 無可自拔。
但好景不長,牡丹宴過後,琉國的大軍便兵臨城下,他們觊觎景國得天獨厚的礦産優勢,發兵景國。景國不僅賠付巨額礦産,還将他們全國人民都愛戴的小公主樂芳菲嫁到了琉國,給皇帝爲妃。
樂芳菲的人生,從花團錦簇、百花盛放,眨眼之間變到了暗無天日的冷宮。
從掌上明珠,到階下囚,在陶月兒的視角裏,隻有眨眼之間的距離。
也不知是她的記憶中冷宮裏一個人都沒有,還是真的就是沒有人,她終日待在巨大的房間裏,清冷得可怕。
一打雷,整個人就縮成一團,躲在被子裏喊母後。
但母後不會有的。連從小帶她長大的奶娘都被皇帝叫去伺候菖蒲。
“菖蒲夏日裏胃口欠佳,聽聞景國有小吃數百種, 且将她留在菖蒲宮中,伺候妥帖了自會放回去。”
皇帝一道指令,奪走了景妃最後一個仆人。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怎麽就要受到這份不公待遇?她一個十歲孩童,又哪裏知道争寵奪位一說?
那菖蒲對她的圍追打擊屬實是沒有必要。
那奶娘一去便再也不回來,芳菲公主跟外界切斷了聯絡,從此開始了長達三年暗淡無光的日子。
直到三年後,菖蒲在即将被封後之時暴斃。皇帝痛不欲生,下令讓整個後宮爲菖蒲陪葬,而景妃,首當其沖便是懷疑對象。因爲整個皇宮之中,隻有菖蒲和樂芳菲兩位妃子。
皇帝不相信樂芳菲能有這個心思和能力,但是本着甯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便将樂芳菲以當時的最高禮儀下葬——水銀封棺,可保屍身不腐。
但樂芳菲不服,她十分不願,下人們隻能将她的四肢釘死在棺材底部,讓她整個人無法動彈,隻有眼睛能看見。
源源不絕的水銀灌入巨大的棺椁, 十三歲的樂芳菲睜着眼睛看着水銀從頭澆下,而後, 她很快便無法呼吸。
水銀封住了她的雙耳、雙眼、口鼻,她漸漸在水銀中失去了生命。
強烈的窒息感傳來,陶月兒大汗淋漓的睜開眼睛,與此同時,四周亮起鬼火,将整個大殿照得堪比白日。而眼前,則出現了一副巨大的鎏金楠木大棺椁,比其他人的棺椁都要大上好幾倍。
棺椁之上,滿臉流着血淚的樂芳菲公主便坐在棺椁上。他搭着雙腿,咧着生前因強烈呼叫而撕裂的嘴,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而她的四肢,因爲曾經被釘住,巨大的血窟窿還躺着鮮血,血淋淋的。異常恐怖。
但陶月兒是不怕這些的。
她害怕的,是她曾在腦海裏見過的,那無數個沒有人陪伴她的黑夜,那被七八個太監捆綁,又被掌管巫樂的禮官釘死在棺材底部的無助。
陶月兒對樂芳菲的經曆感同身受。她不僅不怕她,還因爲那一閃而過的經曆和片段,而陡然上前,将這個小姑娘抱在了懷裏。
“……”
樂芳菲驚呆了。
頓時,見了這一幕的整個大殿中慘死的女子也驚呆了。
“你、你幹什麽?”樂芳菲猛地推開陶月兒,卻發現她推不開。
陶月兒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緊緊抱住樂芳菲,道:“你受苦了。”
“……”
樂芳菲更加無語了。
古往今來,多少人到了這座大殿,來盜墓者有,來超度者有,來鎮壓者更是不計其數。她第一次遇到陶月兒這樣的人。
“你來幹什麽的?”樂芳菲張着血盆大口,問她。
“一開始是想消滅你。”“但現在……我想帶你離開。”陶月兒内心酸澀,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臉蛋,雖然如今她将自己弄成無比可怕的模樣,但對她的保護欲幾乎達到了頂峰。
樂芳菲聽了這話就笑了:“消滅我?”
“……嗯。”
“就憑你這瘦猴兒模樣,你打算怎麽消滅我?”樂芳菲咧開嘴一笑,兩顆虎牙尖尖的,配合着嘴角的鮮血,這在旁人看來,已是可怕至極。但在陶月兒眼裏,她卻怕不起來。
陶月兒如實回答:“我不知道……但我想,我總能想到辦法的。”花伶說她可以,那麽她就可以。至于中間怎麽做,她尚不清楚。
“那後來呢?怎麽又不想消滅我了?”樂芳菲冷冷地問。
“因爲同情。”
陶月兒太知道一個人孤獨無助是什麽滋味了。
她從小無父無母,在太公太婆的養育下長大,後來太公太婆也離她而去,她在這世上茕茕孑立、孑然一身,已是疲累至極。而樂芳菲,失去雙親的年紀比她還要小,她從小衆星捧月,零落塵泥的滋味想必更加不好受。
對這樣一個小姑娘,她實在是恨不起來。也無法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情。
“我想帶你出去,放你自由。”陶月兒鄭重地說:“讓你重新生活在陽光下,每天都能看到百花齊放,香氣滿溢。不會再因爲打雷而害怕,每天睡覺都有人陪伴。芳菲公主,你跟我走吧?”
樂芳菲聽了這話,終于笑不出來了。
她疑惑地看着陶月兒,問她:“你怎麽知道我的過去?”
陶月兒:“我看見了。”
“你如何可以得見?”樂芳菲驚訝。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看見了。”陶月兒擁有着别人無法擁有的共情能力,可以知曉他人之苦,感受他人之難,于是對他人也格外的有包容心一些。
樂芳菲沉沉地看着陶月兒,問她:“那你要如何帶我走呢?”
(本章完)